《春与千树长》一张琴

53、五行之阵

　　风雪初霁，朝阳照耀着银白的世间。

　　“时哥呢？不会就这么走了吧？”墨悦找了一圈，难以置信。

　　“他么，笃信不相欠，便不会再见。所以，他欠我们道别，就必定会重逢。”应若也不打算替他解释什么，他自己不好好道别，等再见面时自己承认错误吧。只是重逢之时未定，或早或晚。

　　“啊？”花染和墨悦同款疑惑，探身睁大了眼睛。

　　“那好，这笔账，我先记下了。”杜嘉恒轻轻点头。

　　“按这个道理，连心要去魔族做内应的时候，也没有问过我的想法就直接离开了，我是不是也可以找她算账？”枫崖的思维跳脱了起来，听得其余人的表情一言难尽。

　　应若勾起一丝假笑，诚恳地说，“我建议，最好不要。”

　　“这又是为何？”枫崖左右来回看了看。

　　“终于见着个比你情商还低的！”花染小声和墨悦咬耳朵。

　　“这……”杜嘉恒见他是真的不明白，不由得叹气，“身为男子，最好宽宏大量一些。”

　　“女子，就可以小肚鸡肠？”枫崖脱口而出。

　　杜嘉恒伸出手，迅速地一把捂住他的嘴。

　　枫崖还在言语不清地挣扎，“不，唔，不是这个，意思吗？”

　　“不会说话，就别说了。”杜嘉毅在他耳边低而快地说完，迅速放开了手，像是要撇清关系一样，偏过头不再看他了。

　　“连心姐姐怎么喜欢他的？”花染不住摇头。

　　“当然是你怎么喜欢墨悦，连心就怎么喜欢他的！”应若忍不住也调侃起来，珍惜地记下每一刻相处的时光。

　　“应若姐！你是哪边的？”花染微微撅起嘴来。

　　“我啊，自然是在正义这边。”

　　五人说笑了一阵，却知分别在即，忽然间就静了下来，无人言语，抑或动作。

　　静了片刻，她们起身围成一个小圈，互相搭着肩背，抱在了一起。

　　“珍重。”

　　她们飞身上马，手握缰绳，奔向了各自的远方，去往一方灵脉之地，以确保五行大阵开启，不被侵扰打断。

　　“枫崖，多谢了。”应若在最后，并未上马。

　　“这是我应当承担的。”

　　枫崖将轮回经给了应若，他虽头脑简单，但却明白，她与应时二人要面对的是更严峻的考验，大过生死。虽不知这轮回经有何用处，万一有用，也是好的。

　　城门外，四匹快马相继踏雪而去，分别向着四个方向。披风翻飞着，那是他们在北渊城一人一件的。

　　雪地上，泛着晶莹的光，直到他们的身影再看不见，应若也转身，牵着马，回了长安城。

　　原本，她与枫崖应当同去东隅木系灵脉之地。但，她要和应时一起。而在那之前，她也还有事情要做。

　　京都深山中，魔族腹地，应时直闯了进来。挥手之间，一批魔众被震开倒地。

　　一众魔族虎视眈眈，应时却只看着孟仁，问一个答案。

　　“何至于此？”

　　“我不过是想，留住我的爱人。”孟仁眼中满是疯狂，“天大地大，竟无我们的容身之处吗？”石壁后，是一副冰棺。那里，沐云沉睡其中。

　　“至少，魔气可以让她活着。”说罢，孟仁一手袭向应时，一手裹挟着魔气，送着冰棺撞破了结界，落在了魔族腹地之外。

　　应时也迅速出手，魔气和灵气交相碰撞，与一众魔族战在了一起。

　　混乱之中，杜风找准空隙，带了一批魔族破开结界逃了出去，不知所踪。

　　应时与杜嘉毅、连心交换视线，水、金、木三重守护结界瞬间交织在一起铺展开，自内向外破开了魔族的结界，也分别困住了此地所有的魔族。如同在南郡空间结界中那般，将魔族分成了一个一个的牢狱。

　　而应时在与孟仁过招时，灵力一收，大量的魔气涌出，顷刻间笼罩了他二人。

　　外面任是如何，都看不清其中景象。只能隐约地看到魔气的流动，两边僵持对峙了许久，似乎是一边终于不敌，魔气从一边，汹涌地流入另一边。直到，一边魔气全无。

　　黑色的魔气渐渐散开，一个黑色的身影缓步走出。

　　其余魔族见得黑色，皆是松了口气，再一细看，皆是愣住了。魔气缭绕的，竟是应时。而他们的魔尊孟仁，跪坐在地上，身上一丝魔气也无。

　　魔众一时间面面相觑，也不知该不该继续冲破结界。因为，那个应时，看起来魔气并不比孟仁差，而魔族向来以力量为尊。这是，新任魔尊吗？

　　“我与阿云命既如此，我会看着的，看你最后，是个什么结果！”孟仁仰天大笑着，而后侧头直勾勾地盯着应时，血从他邪肆地嘴角流出，他咬舌自尽了。

　　杜嘉毅心有余悸地上前，“这次，是真的了吧？”

　　又等了许久，没有幻境，没有法术，没有消散。

　　“那，先把他葬了？”连心问道。

　　应时和杜嘉毅来到深山之外，那冰棺还在地上无人管，二人上前，只见其中原本面色红润的人，瞬间失去了呼吸，俨然是真正死去了。

　　“这，难道，孟仁和沐云也是生命相连吗？”杜嘉毅意外，他二人，竟是同亡了。

　　“把他们葬在一起吧。”应时心中却仍有顾虑。

　　杜嘉毅正好也问了出来，“魔尊，真的就这样死了？”

　　“未可知。做好准备，随机应变吧。”只是，魔族擅长隐匿，再探查不到魔族的踪迹了。

　　她们安葬了孟仁和沐月，在二人的坟前立了个石碑，只刻了几个字-孟仁与沐月。

　　夜里，识海之中。墨蓝的龙盘踞在白色枝干墨绿叶片的树旁，似乎感觉到了叶片的摇晃，抬起头望来。

　　“你还好吗？”二人同时问。

　　“好。”又同时答。

　　“你什么时候去北渊？”

　　“待我吸收过所有魔气，大概明日吧。你们，都去灵脉那里了吧，连心和杜嘉明日也该出发了。”

　　“嗯。”

　　二人都还是不大习惯，在识海中，以本相的方式见面和对话，好像动作起来不是很自在。

　　“早些休息吧。”

　　“你也是。”

　　树拍了拍她的龙，龙抱了抱他的树，期待着再见的那天。

　　太阳再次升起，傍晚时分又落下。应时吸纳了杜嘉毅和连心体内的魔气，又吸纳了这些魔族的魔气。

　　连心已经去通知了附近的官府，准备收押审问魔族。这些曾经的魔族皆被施了法术，正自行去往官府报道。

　　三人也到了分别的时候。应时启程前往北渊，连心去东隅找枫崖，杜嘉毅也解除了禁术，去往西原杜嘉恒那边。

　　“珍重。”

　　夕阳西下，又有三匹马儿带着它们背上的人，奔向了远方。

　　所有人都离开后，泥土深处，埋着孟仁的棺中，他的人形逐渐变化，一个人偶慢慢显现出来。

　　这一天，是腊八。

　　京城里，祭祀仪式又开始了。这一次，新皇主持的祭典没有同往年一般在宫里，也没有遵照着时辰，而是设在了长安最繁华的街口。等着百姓们一天忙完了，闲下来了，才开始。

　　年轻的帝王沿着街道步行而来，百姓们都站在街道两旁，神情激动又紧张。这还是他们头一次见到皇帝，还是离得这么近。

　　他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缓慢，他的目光一一郑重看过这些百姓的面容，最后行至祭台前。

　　供桌上，除了黄帝、女娲和历代先祖的画像，这一次，还多了两位，应龙神和不死树妖。

　　上过香，行过礼。皇帝念起了应龙传下的清静心经，也号召百姓一同铭记先祖，一同感悟。

　　百姓们也跟着皇帝认真地念着：

　　“心有万物，清明静安。

　　不贪不嗔，不痴不狂。

　　苦海有岸，自渡可抵。

　　因果有应，自在慈悲。

　　无我虚妄，一念皆空。”

　　仪式结束，皇帝走下祭台，舒了口气，平视着百姓们，舒了口气，笑了，开始闲聊了起来：

　　“这是我首次亲自主持祭典，如有不周之处，还望各位海涵。如今，仍有魔族肆虐，很多人和妖被蛊惑……但望我们一起，心向正道，接受不完美的自己，也是清心修行，平和地、完全地接纳自己……”

　　而后，侍卫抬来了大锅，给百姓们分发腊八粥。

　　“大家排好队，每人都有份。”

　　一碗又一碗，有人在张望，有人在道谢，有人已经喝了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应若欣然地笑了，皇帝很好，体恤百姓，与民同乐。她策马回身，离开了京城。

　　五行之阵开启后的一日，如同黎明前的黑暗，是最危险的时刻。四方坐阵之人需要注入极大的灵力，才能控制着全部的五行灵力汇聚流向阵眼北渊，北渊阵眼之人必须以全部力量，以己身引导五行灵力形成平衡的循环，而这整个过程，需要一日。

　　而在此过程中，五方的灵力不可有分毫中断，他们不得有片刻分神，不然五种灵力一旦失衡，那便是无差别的伤害，后果不堪设想。度过这个阶段后，五方灵力仍需维持，而阵眼之处便可开始吸纳天地魔气，成魔、化魔了。

　　以一己之力，引导天地灵气，这对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是不小的挑战。而引导灵气，便不能再有其他的阵法干预，这样一来，若有藏匿的魔族大肆破坏，便会酿成大祸。

　　幸而，皇帝自登基以来，一直向南华国各个城的官员和百姓们讲明当下的境况，和那几人和妖的义举，大家都深受感动和鼓舞，要与他们共同面对。

　　北渊、南郡、西原、东隅、中州五座城，当地的官兵和各系法术的人和妖都来到他们身边，为她们护法。五行灵脉的守护者，也与他们并肩站在一起。妖界，萧寻也送来了一批实力不错的妖，来助他们一臂之力。

　　而应若此时在送人，送五行灵力的人和妖。她之前找了皇帝增派人手。

　　“你不来，我正欲去找你们。这个世间，是所有人和妖的。我会再多派一些人和妖去到五行之地。”新帝言辞恳切。

　　“时间紧迫，挑选好之后，我以法术送他们吧。”

　　“好。”

　　“多谢。”

　　“是我该说多谢。”

　　应若立于城外马上，以千里之术相送，只是人多，需要消耗大量的妖力。绿色的灵力包围住上千人，他们便沿着树的脉络，去往灵脉之地。

　　每个人、每个妖、每个生灵，包括一草一木，他们的每一个作为，每一个念想，都很重要。

　　同一时刻，七人立于五方，灵力灌输于灵脉，同声相应。

　　“以金之韧。”金石铮铮相和。

　　“以木之茂。”草木迎风而动。

　　“以水之泽。”江河浩荡以歌。

　　“以火之融。”光热不辞千里。

　　“以土之载。”大地苍茫回望。

　　万物生灵皆有所感，五色灵力遥相呼应，涓涓流动、汇聚。五行之阵已然开启，自地底向着上空汇聚，从此刻起，不得中断。

　　然而这一次，花染和杜家兄弟这两边，都遭到了大量魔族的围攻。魔族的力量不容小觑，无数魔气从天而降，他们一样无惧生死。

　　花染一手艰难地维持着灵脉之泽不断，一手维持着守护城池的结界。她身边护法的人也在顽强地抵抗着魔族，可是，魔族太多，即便百余人在外拼杀，守护百姓的结界还是破了。花染也忽的吐了口血，但手上没停，掷出长枪挡住了欲进入结界的魔族，继而一手又补上了灵力。很多人受了伤仍在奋力支撑，但时间不多了。

　　此时，一股更为强大的魔气袭向花染，还来不及反应，却被人护在了身后。

　　京城的几百后援终于到了。

　　“姑娘，你快疗伤，我们都是土系，这么多人，可以顶一阵子的，放心！”

　　有了他们的加入，尘沙之中，魔族渐渐被控制住了。

　　杜嘉毅和杜嘉恒这边，也是勉力支撑，而后援来到让他们刚得到喘息，真正的魔尊却也来了。

　　“五行之阵，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