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红天际》BlackGoat

2、Chapter2.

　　路远山听见放学铃声，慢慢地收拾桌子打算回家，他不喜欢走在熙攘的人流里，所以他收拾的很慢，他想避开人群的气息穿过走廊，然后自己一个人走出空荡的校园。

　　这时候一个男生抱着篮球把笤帚在他桌前一立，说：“路远山，我有事要打球，你帮我值个日呗。”

　　他们并不熟，他甚至叫不出那个男生的名字。

　　他看了那个男生一会儿，然后说：“好。”

　　路远山知道他们总是这样，自己同意了他们的请求，只是因为嫌弃和不熟的人过多接触会太过麻烦，他讨厌麻烦，他不想在拒绝之后和那些自我认识良好的同学发生没有用的矛盾。

　　只是因为他烦，所以他不拒绝。

　　于是他们习以为常。

　　路远山烦躁地想，或许该在更早的时候拒绝他们，就不用现在这样屡次的被打扰。

　　但今天没关系，他可以晚一点走，可以留下来值日，这样他就可以在这个沈嘉凭待过的校园里，想所有关于沈嘉凭的事，他有足够的时间。

　　他把拖布进浸的直淌水，然后甩在黑板上，一下一下。他想，刚才那个男生好像会和很多学生一起留在学校打篮球，一直会打到很晚才走。那么，沈嘉凭喜欢打篮球吗？

　　好像没有见过他打篮球，路远山想，或许他对篮球没有兴趣。

　　的确，沈嘉凭对篮球没有兴趣，他的身高其实蛮合适，但他不打，他嫌累。

　　但在他之前对一个爱打篮球的直男感兴趣的那段时间，他也是天天看别人打篮球的。所以说，他感兴趣的只是他爱看的男人。路远山一米八八，如果他有一天穿着篮球服在球场上进球，露出蜜色的腰线，沈嘉凭一定能当场看硬。

　　路远山还在思绪飘散，这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天边是淡黄色，他留在这里已经够久了。

　　但是他不想回家，家里没有什么吸引他回去的东西，他也不急着写作业，他不爱学习，但也只是因为不想。

　　因为他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能让他提起热爱的东西。

　　他看了一眼空旷的校园，现在只剩下后操场隐约传来的篮球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很好，这么长的路，自己可以用来慢慢走，而且不会有别人打扰。
　　*

　　沈嘉凭在学校西门不远处的奶茶店蹲梢，他此时正放低声音打着电话。

　　“求你了，王宇，你再等一会儿，就一会儿，我保证他没走，马上就出来了。”

　　电话那边的男声道：“这就是你和我说的，他平常会晚一点回家？？”

　　“这是一点儿吗，混蛋？他是要住在学校吧。”

　　王宇和他的两三个小弟坐在鸭架店的门前，他已经啃了两个鸭头了，还是一丝一丝的咬下来，细嚼慢咽。

　　他不耐烦道：“这都几点了，他指定早走了。”

　　沈嘉凭摸着眉头：“真的，他一定没走呢你信我。再说了，现在这会儿不正好吗？别的学生都走光了道上也没什么人，你随随便便就能堵他，多容易啊。”

　　王宇啧道：“那也得有人让我堵才行。”

　　“王宇你想啊，你要是今天放弃了，你明天还得来，你今天帮我把这事办成了，明天我就不来烦你了。我送你两张电影票，你明天就能和你对象看电影去啊！”沈嘉凭分析道。

　　王宇虽然不耐烦，但是他想了想觉得没毛病，于是分给了小弟几个鸭头继续啃。

　　道上人流更少了，好像连风的节奏都变得缓慢，这时王宇的手机嗡地一声，他打开看，是沈嘉凭的信息。

　　“！任务目标出现，正在往你那边走，快到生鲜超市的位置了。”

　　王宇心领神会，抹了抹手，招呼小弟走进超市。他随便买了一瓶水，打算出来制造意外。

　　王宇知道沈嘉凭“英雄救美”的搭讪很蠢，他知道自己泼水找事的样子一定更蠢，但是他这次的目的只是为了帮沈嘉凭一把，所以他也就只是做做样子，要是平时王宇惹事，怎么可能只是泼水这么温柔。

　　沈嘉凭在奶茶店咬着吸管，他一直盯着校门，直到那里缓缓出来一个人影，他确认了一眼，是路远山。

　　可又和平时的路远山不一样，或许是因为天气热，他把裤腿挽到了膝盖的位置，校服上衣的拉链拉到半开。但在温度更高的白天，沈嘉凭从没见过他这样穿衣服，他又想了想，也许是因为现在没什么人。

　　这样的路远山有点野气儿，沈嘉凭看得牙根儿痒痒。

　　他给王宇发了微信，然后看着路远山走出很远，他才从奶茶店走出来，跟在后面。
　　*

　　路远山看着眼前面色不善的王宇，他觉得被坏了心情。

　　这个人从超市出来就和他撞上，手里拧开盖的矿泉水没洒到路远山身上，反倒洒了自己一身，于是他便开始找茬。

　　路远山一声不吭，但他内心的烦躁越积越多。他刚才在想喝牛奶时的沈嘉凭是什么样子，而这个人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他。

　　王宇觉得内心很疲惫，他刚才推搡了路远山好几下，怎么说力道也不轻，但路远山丝毫不理会他，难道这人没脾气吗？

　　“我觉得特别晦气，我现在上衣湿透了，可我要去见我对象。”王宇咬牙说。

　　路远山淡淡道：“那我把我的上衣换给你吧。”

　　王宇骂道：“谁要你那破衣服了，能合我身吗？”说着又推了他一把。

　　路远山只是皱了一下眉，因为他认出王宇身后那个挺直腰板给他撑面子的小弟还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裤子。他不想和同校的人起冲突，因为闹到学校被老师知道以后，只会有更多麻烦事。

　　王宇见这人像坨棉花一样任打任骂也不还手，觉得十分糟心。沈嘉凭这他妈是看上个什么人了，他想。

　　“现在，要么拿钱去给我买一件，要么让我打一顿出气，你选哪个？”王宇话这么说，但没有半点商量的语气。

　　路远山哪个都不想，“我没有钱。”他说。

　　王宇心里苦闷地想：我可真不想打你，真的是你逼我的。于是便给身后的小弟使了个眼神，然后拧着矿泉水瓶就要砸向路远山。

　　路远山不想打架，但不代表他不敢打。他看着眼前的王宇觉得十分碍眼，在被学校处分和眼前的王宇之间，他认为现在更让他烦躁的是王宇了。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

　　因为平时总是努力的避免麻烦，才会不停地被麻烦找上门吧？所以别人的眼里他路远山一直唯唯诺诺的，看上去很好欺负。

　　他已经被误解很久了，足够久了。

　　这时他看见夕阳仍有大半轮挂在天边，一个轻盈瘦削的身影向这边走来，随后步伐越来越快。那人手里好像还拿着一杯奶茶。

　　少年沐光而来，他伸手打掉了王宇手中快要拧成结的水瓶。

　　“喂，这么多人堵着一个干嘛呢？想打架啊？”他听见沈嘉凭用带点痞气的声音说道。

　　沈嘉凭说话的时候还不着痕迹地把路远山挡在了身侧，他拿出手机告诉王宇他已经拍照留证了，而在这之后王宇好像又和沈嘉凭吵了什么，但是路远山已经听不清了，他只看见霞光万丈，他看见沈嘉凭脸上的小绒毛好像也闪着金光，他看见少年意气的沈嘉凭，眉眼深处是夕阳。

　　夏日漫长，现在是初夏，天黑的还是有些早，于是他们幸运之至，正好赶上了燃尽天幕的烈火，在这一刻烧红了天际。

　　路远山放开攥紧的拳，他想，被误解就被误解吧，也挺好的。

　　沈嘉凭和那些人争论了半天，最后沈嘉凭把衣服的钱给了王宇，王宇嘟囔了几句然后带着人走开了。

　　那么现在是他欠沈嘉凭的钱了。

　　那就欠着吧，路远山不觉得麻烦。

　　天幕暗淡，路远山看着沈嘉凭，沈嘉凭也抬头看着他，眼神里有点期待着路远山说点什么。路远山想说的很多，他想问沈嘉凭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可他没有资格。他还想问，为什么在自己有麻烦的时候沈嘉凭会刚好出现，会不会是沈嘉凭也一样的特地留意着他呢？可他心里有答案。他还有很多想说给沈嘉凭听但他却无法说出的话，可他唯独不想说谢谢，管他是双向的在意还是天赐的缘分，他不想这么快就还清楚。

　　沈嘉凭见他久久不说话，再加上他对路远山的印象先入为主的扎了根，于是他说道：“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沈嘉凭笑着说，“没关系的，下次有这种事报警就好了。”他有一双狐狸眼，笑起来很好看。

　　觉得不好意思？路远山看着他，原来沈嘉凭是这样以为的，很多人也这样以为。他们觉得路远山内向又沉闷。

　　没关系，沈嘉凭怎么想都可以，那他在沈嘉凭眼里就做这样的路远山。他大可以在以后慢慢试探，然后占据沈嘉凭所有喜欢的点。如果有以后的话。

　　他没顺着沈嘉凭的话说下去，而是对上沈嘉凭双眼说到：“我叫路远山。”他一字一字地吐出，清晰有力，他想要沈嘉凭记住，一次就记住，一直一直记住。

　　沈嘉凭点了点头，回答他：“我叫沈嘉凭，三班的。”路远山心想他知道，他早就知道了，但他还是又念了一遍，从前他都只是在心里想，他从未让这三个字经过自己的口中，从未将对这三个字的情感暴露在空气里。

　　他觉得用心念喜欢的人的名字，就是一次告白。

　　沈嘉凭听见路远山低声重复，心跳好像漏了一拍，他甚至感到好像有一股热流冲向下腹。

　　他有点慌张了，不知怎么他觉得自己的把戏好像在这个人面前不值一提，他事先准备好的腹稿全被推翻，他只能横冲直撞地顺着路远山说的内容往下接，就好像是路远山主导着这一切。

　　他试图平静下来，然后夺回主动权。于是他故作轻松的挑了一下眉，晃了晃手机：“同学，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吧？”

　　路远山的目光透过镜片，好像漆黑得没有尽头，他说：“好啊。”

　　然后沈嘉凭没再多说什么，收了手机向他摆了摆手离开。

　　夕阳早已沉落，但路远山的眼中依然是那片烧红的天际，他站在原地，沈嘉凭离开时的步伐轻盈无比，却又好像是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