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之蚀》野菊遍地

2、前传（2）

　　三码远的女孩，永远看不清她的脸，长长的棕色头发遮住了眉眼，黑色的长袍遮不住发育良好的身姿。
　　女孩口中的异邦语言自己本是不该听得懂，可那语气中的愤怒，可以把在场的每个人灼伤，甚至投入烈火。
　　自己到底是谁呢，每次低头，只能看见修长的手指上蜿蜒留下的红黑色血液，指甲里粘粘糊糊的不知道是什么，袖口大概是白色的吧，此时却被血污的令人作呕。
　　血流的源头，是一个痉挛不止的成年男子的身躯。
　　血红的长袍，长跑下钢制的战铠被鲜血渲染的令人作呕。
　　看不清那人的脸，因为他的两只手深深抓进脸上的皮肤，苍白的皮肤被生生抓出十个血窟窿，红白相间，醒目的血腥。
　　男人的呻吟，自己的心跳，女孩的诅咒声，交织在一起，如同恶魔的咒语。
　　每隔几个月，这样的梦就会到来，上次就是在这里吧，自己惊醒，梦境也戛然而止。
　　不行，我需要更多的线索。
　　压下恶心的感觉，我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抓住了男人扣进肉里的手。我得知道，你们究竟是谁，为什么一张脸都看不清。
　　“啊——”我发出惊呼，可却没有任何声音。
　　男人的手掌下，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本该有眼鼻嘴的地方——十个血窟窿汩汩流出黑色的血。
　　我跌坐在地上，女孩开始放肆的笑起来，向我走来。
　　我踉跄着退后，踩到什么东西摔倒在地。恐惧袭来，拾起地上的东西毫无章法的砍起来。
　　“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
　　梦境是未来的预示？还是前世的记忆？
　　黄昏的阳光射进特拉伊神殿，给肃穆的大理石结构带来一丝柔和的味道。
　　这个天窗的设计，据说是科菲索大法师——对了，应该称作前科菲索大法师。作为一个非神职人员，能对帝国最大的神殿指指点点，也只有前大法师才有这个面子。
　　安加十三世对科菲索的宠信是贵族间流传已久的话题。
　　话题的主人再次踏入这个神殿，却是个极少数人知道的秘密。对外宣传辞去大法师职务的科菲索，此时正在被梦魇所困扰。
　　“科菲索大人——科菲索大人，请您醒一醒——科菲索大人……”一位神职人员经过科菲索暂住的偏殿，听到里面传出惊叫，进来查看就发现前大法师正噩梦缠身。
　　前大法师扭曲成一个团，很不雅的将被褥床单搞的一团糟，一边气喘吁吁的呻吟。只是那万年不变的斗笠，就算睡觉也覆在脸上，不小心露出的几缕红铜色头发被汗淋淋的贴在惨白的额头上。
　　醒来的科菲索还无法从噩梦中完全清醒，神经质般纤长的手指抓住胸前的衣襟，努力稳住呼吸。
　　“科菲索大人，要不要喝杯水？”
　　“谢谢。”科菲索接过水，刚抿了一小口，主殿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骚乱。
　　“怎么回事。”身穿灰色长袍，头戴斗笠的法师放下水杯，欲起身开门。
　　“大人——”神职人员慌张道，“您忘了……”
　　“哦”，法师停下脚步，轻笑了一声，漂亮的深绿色瞳孔闪过自嘲，“对了，我现在不能离开这间房子……能否请大人帮忙打听一下。”
　　特拉伊神殿级别最低的神职人员也与男爵同级，科菲索称他大人也是合情合理。
　　“您叫我卡拉就好……”神职人员惊恐道，毕竟面前这位大人可是传说中陛下最宠信的人，“那请您稍等。”
　　本来不该再过问太多，现在自己最重要的是回复法力。然而能让特拉伊神殿都产生混乱，应该不是小事。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国内别发生什么大事才好。
　　“不好了大人——格莎勒特区发生暴动了！”卡拉气喘吁吁的冲进门，“魔法阵……魔法阵死了好多人——”
　　“什么？！你慢点说，什么魔法阵，怎么会死人？……难、难道是……”法师僵直了身体。
　　“就是、就是大魔法阵那里……”
　　守护帝都卡瑟区的魔法阵，是上古时期便存在的魔法阵，被外界各区称为“死亡穿越”，因为没有安加十三的印鉴，除非死人才能闯进来。帝都卡瑟区的人俗称大魔法阵。
　　法师沉默了下来，估计没带着斗笠，这会儿脸色肯定一会儿白一会儿青。
　　“有多少人？”法师力图平静的问道。
　　“已、已经死了1000多人了……可是还是……拦也拦不住，不要命似得往里面闯。”
　　“1、1000多！”大法师失声叫道，“天那！”
　　平时的确会一两亡命之徒自寻死路，可这次如此大规模，究竟怎么回事。
　　“人都是想活下去的不是吗？就算再痛苦，人总是想活下去不对不对？怎么会！”科菲索抓住神职人员的肩，双手止不住颤抖。
　　卡拉吃惊的看着面前传闻临、战、逃、跑的前大法师。深绿色眼中露出的痛苦和愤怒让卡拉不知所措。
　　“那是……那是因为……大人，总会有很多人经不起煽动……”
　　“不对，该死，这里面肯定有内幕……”科菲索看着目光躲闪的神职人员，加大了手上的力气，“说，究竟怎么回事。”
　　“啊——痛——请您放手，我，我说就是……”不是说法师体力都很差吗，这个前大法师，好大力气。
　　科菲索卸了力道，手还是没放开。
　　“其实，”卡拉咽了下口水，“祭司他们说不必打扰您修养，所以没告诉您……格莎勒特区，第三化工厂发生了爆炸……这会儿已经快蔓延到卡瑟区边境了——”
　　“第三化工……那不是……？！”
　　第三化工，不就是传闻中生产淬毒的化工厂吗，强酸性帝国淬毒兵器的生产基地之一，科菲索曾多次请求安加十三关闭化工三厂，安加十三勉强同意在战事结束后彻止生产，真是太过巧合。
　　“该死！”法师松开了神职人员，一把将玻璃杯扫在地上，碎片伴随刺耳的声音四散。
　　“安加十三……他、怎么处理的这件事？！”直呼皇帝的称号，看来大法师正在火头上。
　　“殿下、殿下他、他下令封闭格莎勒特区……接壤所有特区的魔法阵——全、全部启动……”
　　神职人员等待大法师的怒火，迟迟没有到来。
　　“好——好——”灰袍法师捂住胸，诅咒般说了几个“好”字，“安加十三——你干的好事！”
　　卡拉这才注意到法师斗笠下摆渗出了点点血迹。
　　“大人——”
　　灰影闪过，法师夺门而出，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神职人员。
　　法师一路狂奔出神殿，平时戒备森严的神殿今天竟然没一个人阻拦。到达传说中的“死亡穿越”魔法阵的时候，现场极为混乱，跟本没人注意到前大法师的到来。
　　“安加十三，你个狗娘养的，给老子滚出来！爷□□老娘！”
　　“科索菲！大垃圾！你给我滚出来！还我儿子命！老娘诅咒你下地狱！”
　　“塞亚王，你个王八蛋！你不得好死——”
　　尽管隔了魔法阵，对面叫骂声还是阵阵传来，夹杂着肉烧焦的糊味和濒死的尖叫。
　　“法利安！好样的……老子来了……”尖叫的过后，是前仆后继的闯鬼门关的特区贱民，没过多久更浓的焦肉味扑鼻而来。
　　“烧了塞亚宫！安加十□□位！大家不要怕！反正就是一死！魔法阵快撑不住了！”众人的叫骂声中，有个清脆的少年的声音。
　　魔法阵，快撑不住了？科菲索一惊。慌忙找了一处高地，虽然听不太清了，可底下的混乱场面一览无余。
　　“爸，不要，不要去……”只有尖锐的男童声音盖过混乱，传到法师耳边。
　　之间一个约10岁左右的男童拉着一个中年秃顶男子，想要阻止男子的自焚行为。
　　以男子为中心的一群人也停下了叫骂，静静看着这一幕。
　　男子似乎对男童说了什么，男童只是高声哭泣。此时，一名身材修长的少年站出来拉住男童，分开了他与中年男子。
　　“哭、就知道哭！没有牺牲你就想进卡瑟区吗？好笑！”正是刚刚那个宣称魔法阵要“撑不住”的少年声音。
　　“不——我不要——爸——我再不要进卡瑟区了，爸，你回来——”
　　少年将男童拉进怀里，对中年男子示意，中年男子高喊：“卡法就拜托你了——兄弟们，我们拼了！”
　　刚刚只是听到濒死人喊叫就已经胃在抽搐的科菲索，此时看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数百名衣衫褴褛的工人跟着中年男子冲入魔法阵，接触的一刹那，弄弄的黑烟伴随着紫色的火花冲击着科菲索的视觉。
　　“不！”法师反射性的张开双手想吟唱防护咒，却什么都没发生。
　　□□与暗黑魔法接触的刹那，紫电蒸腾着□□，表面瞬间气化，炭化的尸体多数维持着奔跑的姿势倒在他们梦想中的卡瑟区。
　　魔法阵圆弧的边境，躺满了这样的焦尸，围成一个诡异的新月形。
　　“啊——不！！”法师歇斯底里的叫道，结到一半的手印悬在空中，手腕上花纹繁复的银镯随着手臂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都做不了。
　　法师跪坐在地上，全身颤抖，牙齿也在发颤。军队长官发表着爱国演说，企图阻止更大规模的自焚行动。
　　“十万之血祭，恕吾之身……”正在此时不知从何方传来低沉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嘈杂，所有人停下了动作，“异国之邦民，帝国之都乃汝囊中之物，惟愿善待吾民。”
　　法师抬起空洞的眼神，寻找声音的来源，一种无法言喻的低沉声音，法师甚至怀疑是自己脑海里传出的。
　　叫骂声，宣讲声——一切忽然安静了下来，看来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个声音。
　　十万之血祭，恕吾之身……帝国之都乃汝囊中之物？！
　　低沉的声音在法师耳中盘桓。法师猛的抬起头。
　　寂静之中，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抱着男童走到人群前面，虽然只能俯视，看不到他的表情，法师还是觉得这少年定是微笑着。
　　他走到最前面，脚步却没有停下来。
　　所以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左脚跨过了法阵，就像走过一条小溪。
　　他右脚留在阵外面，停下脚步，回头对同伴们说：“我们赢了。”
　　并不大的声音，在寂静之中格外清脆。

　　科菲索额头不断冒出冷汗，眼前的光景开始模糊。“我们赢了。”少年清脆的声音宛如魔咒，眼前人群的欢呼，军队的混乱，踩在人群脚下的焦尸……一切变得像那个血腥的梦境无法捕捉。
　　科菲索惨白纤细的手指紧紧抓住身边的碎石，鲜红的血染红了灰色的长袍。不管本人多么不情愿，法师知道自己又将陷入昏睡的事实。
　　“不——”刚发出一个短音，法师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