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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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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人魔共存的世界。一念为善,妖亦可成人。若心生恶念,人便与魔无异。
闻歌飘在低空中,深吸一口气。
这是他离世以后的第几个清明节了?
应该是第三百九十九个了吧。
白驹过隙。他在这万丈红尘中,不知不觉竟已独自漂泊了这么久。
“啊?五叔,快快,这,这——莫非是先人显了灵?”一个男人惊慌失措地叫道。
莫不是他一不留神显了形?
闻歌低头一看,天色蒙蒙,绿柳如丝,却哪里有他的半点影子?
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脸色苍白,显是受了惊吓,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他身边一个年长的男子左右瞅了一眼,压低声音斥道:“青天白日的,胡说什么?!”
“可是,可是,我真的好像看见了一张脸啊。就这样,忽地在我眼前一晃,就不见了。”年轻男子抬手比划着,喃喃道。
年长的男子冷哼一声:“没听说过么?人家十二岁以下的孩子才能看得见那些魂魄呢。你都多大啦?”
年轻男子放松了一些,干巴巴地道:“也是。”
年长的男子强自撑着气场祭拜完先人,扭头就走。
年轻男子大叫道:“五叔等我!”
闻歌飞高了一些,轻轻嗅了嗅。就是这个气息。他正是循着这个气息而来。在半空里转了个身,闻歌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对,他本来也就是无影无踪的。
那年轻男子紧紧追在他称为五叔的人身边,忽然忍不住悄悄问了一句:“五叔,您,当真什么都没瞧见?”
五叔阴沉着脸:“子安,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了吗?啰嗦!”
子安顿时乖乖的闭紧了嘴,再不敢啰嗦。
“这位公子,我看你身上似乎有妖气!”一道黑色的身影如一道闪电般,忽然从巷子里窜了出来,一步冲到陈子安面前。
陈子安脸都白了,马上想起刚才在他面前一闪而过的那张脸来。
陈五叔一看,只见来人一身玄衣,似乎尚不及若冠之年,个子虽挺高,面容间却仍带着几分稚气。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胡说八道些什么?”
好不容易才安了侄子的心,也安了自己的心,一听这陌生青年又在这里蛊惑人心,陈五叔顿时就没了好脸色。
“似乎?自己都没把握,你倒来吓唬人?”
青年也不恼。这样的话他听多了。
“大叔,在下凌霄。自幼修习道术。您也先别恼。我要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哪里敢出来混?”
陈子安嘴角抽搐一下,颤声问道:“凌公子,那你瞧出什么来了?”
陈五叔白了他一眼,沉着脸端详了凌霄许久,才低声道:“进去再说,别在外面瞎嚷嚷!”
凌霄笑眯眯地点点头,伸手扶了扶斜背在背后的霜月剑,很真诚地补充了一句:“哦,忘了说了,大叔,我替人家除魔从来不要供养。”
陈五叔皱着眉暼了他一眼,心道,怕不是技术不过关,担心搞砸了,不敢提钱的事吧?
闻歌仰面躺在陈家房顶横梁上,听得木门“吱呀”一声响,垂眸一看 ,就愣住了。
这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么?
“公子,你请坐。”陈子安赶紧请凌霄坐下。
陈五叔打发家里唯一的老仆给客人倒了杯茶,看着凌霄问:“不知公子到底看出什么来了?”
凌霄站起身来,抱着双臂打量了陈子安半天:“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什么不应该看到的东西了?”
陈五叔略显混浊的眼睛亮了一瞬,盯着凌霄。
“对啊,吓死我了!”陈子安拍着胸口,“是一张女人的脸!真的!公子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凌霄一手摸着下巴,思索着道:“你以前看见过吗?”
”没有没有!从来没有过!”陈子安连连摆手,“就这一次都吓死我了。还敢再多几次?那 ,到底是啥?”犹豫再三,他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凌霄笑道:“我认为公子你还是不要知道那么多的好。你觉得呢?”
陈子安一愣,马上点头。
“大叔您说呢?”凌霄转过头,含笑看着陈五叔问。
陈五叔略一迟疑,也点点头,吩咐陈子安先下去歇着。
子安寻思叔叔可能是要与这位会除魔的凌公子商讨除魔之事,便马上退了出去。
闻歌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舒服一些的姿势,饶有兴趣地听着凌霄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好像,每一世凌霄都是除魔卫道的修道之人。
好像,每一世,凌霄的道术都不那么出类拔萃,顶多能排在二流。
因为凌霄琴棋书画都喜欢。一个人喜欢的东西多了,难免精力不济,顾此失彼。闻歌还记得他有一次偶然得到一本据说失传已久的曲谱送给凌霄后,他高兴得一连几天都不出门,一心钻研那本曲谱。
这一世,不知他修得如何。
闻歌颇有几分期待地看着凌霄身负宝剑英姿飒爽的模样。
也难怪这陈五叔看着不太信任他。怎么看,他也更像是一位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的贵公子,哪里像是个除魔卫道的修道之人?
季闻歌不由得笑了。
“大叔,请问陈公子以前身体如何?”凌霄问。
“很好。这种事从来就没听他说起过。”陈五叔毫不犹豫地道,又毫无诚意地道了个歉,“公子,老朽刚才失礼了,莫怪。”
凌霄露出两排大白牙笑道:“无妨。如果方便,我住下来看看?”
“当然方便。只是老朽该怎么感谢公子呢?”陈五叔看着凌霄。
街坊四邻家遇到点邪门事,都难免要请道士神婆上门来看看,不论财物,可都是要给些供养的。前些日子,隔壁街上的刘老汉家的小孙子突然日夜啼哭不止,请
了个道士来给做了做法,听说刘家还给了一两银子的供养。
“真不用客气,大叔。”凌霄道。
陈五叔拱手称谢。
闻歌不禁笑起来。凌霄天生就命格好,每一世都出身显赫。他除魔卫道,一不求名二不求利。
陈家是个小户人家,四合院里只有三间正房,一东一西两间厢房。
陈五叔本打算安排凌霄住到东边那间正房,结果凌霄站在院子里看了一圈,指着东厢房说:“大叔,这间屋子若空着的话,我不妨就住在这里?”
有凌霄在,陈子安一下午都在他房里安心读书。
晚饭后,陈家老仆送茶进来,凌霄随口问了一句:“老人家,你们公子这是要去赶考吗?”
“是啊。公子您说的没错。我们公子十年寒窗,就等着秋闱时金榜题名呢。”
“他之前没去赶考过吗?”
“去年秋闱去过。不过不知怎的 ,还没考便又回来了。”
“你们没问为什么?”
“老爷问了,他也没说什么。气得我们老爷骂了他半天。说他不成器,就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凌霄相貌不俗,衣饰华贵,难得还又不拿架子,老仆自然喜欢,乐得多跟他说几句。这样的贵人,他这一辈子能见着几个呢?
刚这样想完,就听得外面传来“嗒嗒”的扣门声,传来一个男子好听的声音:“请问有人吗?”
“早起也没听见喜鹊叫呀?”老仆咕哝了一句,跑去开门。
透过巴掌宽的门缝,刚好能看清来人。
又是一位长相俊俏的少年郎。
“公子,您找哪位?”老仆纳闷道。今天这是怎么了?简直是贵客盈门啊。
“老伯,我不找人。我是外乡人,路经此地,恰逢天色已晚,想在贵府借宿一宿。不知可否?”来人斯斯文文地道。
“这,我可做不了主啊。要不你等一下,我去问问我们老爷?”老仆迟疑一下,重新关上门。
不大一会儿,便又跑出来,为难地道:“对不住啊,公子,我们家院子小,刚好又有位客人,这,恐怕——不如您去别处看看?”
“老人家,我将就一夜便走,劳烦您再去和你们老爷说说,求他通融一下可好?”来人央求道。
“什么人在这里纠缠不清?说了住不下就住不下。怎的还如此强人所难?”陈五叔黑着一张老脸从屋里走出来。
听到声音,陈子安与凌霄也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人一多,来人更来劲了:“大叔,您是房主吧?求您通融一下,我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宿就走,行吗?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的。呐,我把住店的银子给您。好么?”
“都说了住不下了!你这人怎的——”陈五叔拉着脸道。
“大叔,要不就让他和我挤一挤?银子您该收便收了,也别客气。”凌霄上前一步道。
来人感激地看着凌霄:“多谢公子了。”
陈五叔狠狠白了凌霄一眼。
凌霄忽然间也有些奇怪,明明主家不想留外人住宿,而且,今晚其实也不太适合留无关人等在此。自己怎么就说了这么句话呢?真是见鬼。
陈子安忽道:“五叔,要不就让他在西厢房住一宿?天也快黑了,又下着雨。”
陈五叔勉强应了。
“要不你和我挤一挤?”走了几步,凌霄忽然回头看着来人道。
其他几人都一怔。凌霄自己也又是一惊。疯了疯了,真是见鬼了!他怎的会邀一个陌生男子与自己同住呢?不知为何,他一见这人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忍不住就想要挽留他。
“如此叨扰,怕是不妥吧?”来人把撑着的伞向后斜了一斜,嘴角带着一丝浅笑。
凌霄脸有些发烫,挠挠头:“也免得给陈五叔多添麻烦。你怎么称呼?”
来人白衣似雪,沉沉暮色中,含笑的眸子如春风拂面。几丝细雨就着微风吹落在他白皙的手上。他换了只手撑伞,含笑道:“季闻歌。你呢?”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呢?
看着他的笑容,凌霄心里一动,立刻觉得这念头有些好笑,笑着一抱拳道:“姓凌,单字一个霄。”
“公子,你也是路过借宿的么?”
“哦,”凌霄略一迟疑爽快地应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