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揪心的玩笑和漫长的白日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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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下午周书望告诉宋谨临同学会订在周六晚上七点，豪盛大酒店的时候，宋谨临才找到了话题找向准聊天。
[SJL]:同学会时间下来了，这周周六，晚上七点。在豪盛大酒店。
向准没回。
宋谨临知道可能是因为向准没看手机，毕竟人人都不是只抱着手机刷微信。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觉得是因为早上那个表情包冒犯到向准了。
他用力抿了抿唇。
好在六点三十左右的时候向准回复了他。
[DRAUN]:好，知道了。
[DRAUN]:你之前撤回了什么消息啊，我忙着赶地铁，不小心错过了。
宋谨临心里长舒一口气，决定删掉自己觉得不太适台和向准聊天时候用的表情包，比如熊猫头。
[SJL]:没什么，不小心发错了。
结果向准自己发了个熊猫头。
[DRAUN]:那好吧，我先去做饭了。(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jpg)
熊猫头：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宋谨临一时间看着那个熊猫头心情复杂，久久不能言语。他竟不知道他的高山雪莲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接地气了，他出国这些年向准究竟经历了什么？
罢了，就让手机里的熊猫头侥幸逃过一劫。
[SJL]:好吧，拜拜。(再见来不及挥手. jpg)
眨眼间就到了周六。
这几天宋谨临和向准一直在微信上保持着联系，虽然聊的不多，但是偶尔有说上几句话。向准想着自己就要见到以前那些同学了，虽然不太熟悉，但是好歹还是一起度过了三年。更何况今天宋谨临也要来。
他这几年因为工作的原因形体直都保持的还不错，虽然没有用什么繁琐的护肤品，但是也有每天坚持洁面，定期清理角质，出门涂防晒，从镜子里看起来皮肤也还算不错。
他的皮肤随他母亲，冷的，瓷一样的白。看起来很清冷，不笑的时候甚至都不太有烟火气，加上什么都一副淡淡的表情，很容易让人觉得不好亲近。
可他的嘴唇又是很多女人都羡慕的淡粉红色，因为他不太喜欢吃外卖，自己做的东西都比较健康，所以嘴唇也格外有血色。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他，秀美是最贴切的。只是这样的形容对男生来讲并不算夸奖，所以也很少有人说他美，从小到大街坊邻里夸他，都只说:“哎，这娃儿长的俊。”
那时候他会羡慕宋谨临，甚至是李显。因为他们的轮廓都比较锋利，不像他，婉约的甚至有点女气。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在乎的，可临到多年后同学重聚，他突然忐忑起来，是不是自己早在日复一日的岁月里，蹉跎了下去。
向准昨晚临睡前特地把闹铃调早了半个小时。豪盛大酒店离他住的地方比较远，坐地铁要换乘两次。
向准看看镜子里自己，把本就不算茂密的胡须剃了个干净，换了件浅蓝色的破洞牛仔裤，配上一双基础款的VANS,看起来就像刚刚进大学的大一新生，嫩得能掐出水来。
想了想，他还是拿出BVLGARI的大吉岭茶，在手腕内侧和耳后点涂了两下。
他带上手机耳机和钥匙，确定自己没有遗漏任何东西后，轻轻合上门。
越靠近豪盛，向准越有点无所适从，或许跟近乡情怯有点类似。
高三上学期，宋谨临就走了，据说是出国。
宋家家大势大，自然想把自家孩子送到资源更好的地方去。
宋谨临走的那天，向准没有告别，那些没能说出口的话，最后都留在了那个厚厚的本子里:“我有学到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要去。离开每一种暂且的依赖和伪善的温存，接受宿命里的孤独课题，最终我们将在无他的广袤里再次相遇。”
宋谨临走后，向准便觉得自己又是孤独一人了。
即使他一直是孤独一人。
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有些退缩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进去。于是下意识的，他给宋谨临发了微信。
[DRAUN]:我到了，你在吗
[SJL]:还有大概十分钟左右。
向准吐了口气。
[DRAUN]:那我等你，到时候我们一起进去。
[SJL]:好啊。
[SJL]: 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到。
向准便找了个不太显眼的位置，等宋谨临。
十分钟不到，向准就远远看见一个深蓝色的身影向他奔跑过来。
是宋谨临。
向准看着他迎光奔跑，恍惚以为过往的少年踏着十年光阴穿梭而来，眼神明亮，像空中招展的旌旗。
面前的宋谨临还微微喘着气，特意梳理的发型也有些乱了。
他不好意思的理了理头发:“前面有些堵车，我叫周书望帮我开着，自己先跑过来了。”其实不用这么急的，向准在心里默默地想。
但他只是微微点头说:“那我们走吧。”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你这里有朵花。”
宋谨临一边摘下那瓣玉兰，一边说:“跑的太急，这路边都是树，花掉肩上了也没注意。”
向准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那瓣洁白被他摘下，捏在了掌心里。两个人肩并肩走着，不似隔着网线热络。
但向准喜欢这样的沉默，并且甘之如饴。
终于到了约好的地方，来往人群的面孔让向准陌生的认不出。
倒是有人一下子认出了宋谨临：哟，宋少来了啊。”大家纷纷侧目，那人瞧了瞧旁边的向准，审视了一番：“这是向准吧？果然是稀客啊，只有宋少的面子请得起。”那人的语气阴阳怪气，向准看着这个依稀有些印象的人，不可察觉的皱了皱眉。
他便是当年最看不惯向准，说他装的人，周辉。
宋谨临皱眉:“行了阿辉。” 那人便不说了，揽着宋谨临的肩往前走，说着热络的话，不动声色的把向准挤了出去。
向准站在原地没动，眉头皱的更紧了。
李显穿着西装，走到他面前，熟络的问候着:“小准，这些年还好吗”
向准正准备开口说话，却听到前头的宋谨临喊:“小准，过来一一”
他看了眼面前比从前成熟沉稳的李显，走到了宋谨临身边去。
李显看了看那人冷若冰霜的脸，心底怅然若失。
他想起很久以前，向准不经意间对他露出的笑脸，和注视他的温和的眼神。
那时的他其实隐约感觉到什么，可是越感觉到，越觉得慌乱、无所适从，甚至烈火灼心。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这样的情绪都是因为向准，所以他总觉得是向准的问题，是他让自己反常，甚至焦躁不安。
以至于让他做了一个遗憾终生的决定。
宋谨临身边围了不少人，都在热络的寒暄，问候宋谨临这些年都在国外有什么发展，或者感叹自己这些年又有什么官场得意情场失意。
向准走到那群人中间，那群陌生又熟悉的面孔纷纷惊奇道:“向准”
“是我。”向准点点头，看起来依然像是高中那时候的样子。
“这些年同学会你都没来过，我们也联系不上你。李显总说你忙，没想到这次你竟然来了，惊喜啊。”以前对向准抱有好感的女生说。
向准不太熟练的回答:“之前阴差阳错来不了，抱歉。”
又有人问:“这些年都在干些什么”
“当了个话剧演员。”向准觉得那些人扫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令人不适，不知不觉的拘谨起来。
“哦，话剧演员啊，艺术工作者，了不起了不起。”那群人礼貌的敷衍，接下来就将话题转到了其他地方。
升职，加薪，竞争。又或是形形色色的相亲对象，夜店，身边来去的人。
向准感觉自己和他们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膜，从前是，现在依然是。
他以为多年后的自己能融入进这个氛围，但是他不行，恐怕到死都不行。
他看着笑闹热络的众人，觉得自己做了个可笑的决定。
向准看着站在人群中心的宋谨临，感觉有风从衣服里灌进来，把他拉扯成一张松散的网，几近破碎于虚空。
他想起在宋谨临离开以前，他也是这样默默地注视着他和别人寒暄、打趣，被人缠着索要纪念品，最后和他们拥抱着告别。
他记得其中有些人不久前才说过宋谨临的坏话，可是在他离别时却又表现得那样友善，甚至流了泪。而除了周书望以外，就算和他关系不错的人，在他离开后也很少再提起他的名字。
他至今仍清晰的记得，宋谨临走后某些人拿着他送的纪念品嗤笑他人傻钱多的样子。
他并不责怪他们，因为他们确实付出了感情，或虚假或真实，这些由不得他指责，因这是他人的事情。
但他明白自己对宋谨临的感情是那样郑重，他不愿意把自己的真情掩埋在短暂停留或虚情假意之中，为此他甚至没有参与那场于他而言无比重要的告别。
所以他只能永远站在原地，不问新人，亦不提旧事。
就像那时明明很想上前去，明明叫嚣着要自己得到他的拥抱，可无论他怎样奔跑，名为宋谨临的森林仍遥不可及。
宋谨临在哪里都一向是焦点，因他的家世和外形，在名为同学会实为名利场的喧嚣里，依然是众人吹捧寒暄的对象。
“宋少，这些年出国没少玩洋妞吧，是不是比本国的带劲？”有个一贯不着调的啤酒肚嬉皮笑脸的问道。
“我出国不是为了玩女人。”宋谨临脸色算不上好看。
他虽不喜欢，但从小就对应付这样的场合得心应手。
“宋少，听说你哥又兼并了一个公司，挺牛啊。”
“不是很了解，我已经很久没有跟他联系过了。”宋谨临的目光搜寻着那个浅蓝色的身影，最后在一个角落看到了他，和李显。
“宋少，听说你现在搞了个什么摄影工作室，你家允许你这么玩？”
“我家的人同不同意，关你什么事”宋谨临的心里莫名一阵焦躁，语气也有些冲。问话那人脸色也不好了，有些讪讪的走了。
这时候周书望终于泊好车过来了，众人又纷纷围着他热络。宋谨临站在人群中，远远望着那两个人，突然卸了力气。好像很多年以前，他也是这样的，站在这样的位置，看着他和李显。
李显不知何时靠近了站在角落的向准，忍不住出声道:“对不起。”
向准不动声色的退了一小步，垂下了眼睛:“不怪你。”
“原谅我好吗，那时候我年少不懂事，伤害了你的感情。”李显按捺着不去抓向准的手。
“过去的就过去了。李显，我不怪你了。就这样吧。”向准再也无法忍受，转身准备离去。
“小准!”李显一把扯住向准的手臂，目光带着哀求。
“放手!”向准面如冰雪，冷漠的刺伤了李显的眼睛，“李显，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由你戏弄的人了。”
李显想起十年前曾满眼都是自己的青年，心头一阵无力。
最终却还是放了手。
向准瞥了他一眼，大步向门外走去。
宋谨临看着向准走出了包厢，耳边依然是众人的喧嚣声。
“你们不知道，宋少可牛逼了，他那个工作室吧，在国外都挺有名。月入斗金啊。”消息灵通的人洋洋得意的分享着宋谨临的近况，“我们宋少在国外的女朋友都是极品，是不是啊，宋少！”那人兴奋的仿佛是自己有着万贯家财，如花美眷。
“你在哪里弄得不实报道啊。我只在国外交过一个女朋友，最后还因为我工作太忙提了分手。”宋谨临无奈。
“宋少，你知道我们班班花以前喜欢你的事吗？”有好事的人不怀好意的起哄，那边的班花看了过来，羞红了脸颊。
“让我们做个见证，你俩喝个交杯酒呗，就当是圆了班花和我们的梦。”语气渐渐暧昧，大家都有些不着调了起来，推搡着班花走过去。
“喝一个!喝一个!喝一个!”气氛高涨，大家兴奋的仿佛是在两人的新婚夜。
“我不能喝酒，今天开了车。”宋谨临推开了最开始起哄的那个人。
班花的脸霎时惨白，泪在眼眶里打转。咬了咬唇，还是对着宋谨临说：“宋谨临，我喜欢你很久了！从过去到现在，整整十年了！我想我想当你女朋友，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漂亮的女人鼓起勇气大声喊了出来，场景令大家有些动容。
向准默默关上了准备进来的门。
“抱歉。”宋谨临看着眼眶通红的年轻女人，瞟见开了一个缝隙之后又被轻轻关上的门，“出国很多年，已经没人叫我宋少了。高中时候年少不懂事，大家也忘了这个称呼吧，以后叫我谨临就好。”
“知道今天是大家为我攒的局，谢谢你们。”
“大家尽情玩，今天我买单。”
“我有点事，就先走了。”说完，宋谨临推门离去。
出了酒店大门，宋谨临就看见向准躲在角落抽烟。
烟雾缭绕，模糊了宋谨临的视线，他听见向准说：“出来了？”
“嗯。”他想起向准孤零零站在人群外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宋谨临突然有点难过。
向准抽了烟，声音有些沙哑了，他断断续续的说：“宋谨临，你看，我不属于这里。”
“无论从过去还是现在，我都无法融入进去。”向准拿着烟蒂，猛吸了一口，烟雾进了肺里，再从鼻腔里逸散开来。
“在成人的世界里，推杯换盏，虚与委蛇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人生很短，我只想交付那些值得被认真对待的感情。”
夜色里的人寂寞又坚定。
“我承认我有时候迟钝的近乎笨拙，明明知道这个世界有它自己的规则，但总不能说服自己迈开脚步。或许我真的很懦弱，也真的很固执，但我无法说服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为着这些在别人眼中很可笑的执着，我付出了很多东西。”
“或许在别人看来我就是一个傻子，但是我不会妥协的。”
“哪怕受尽嘲笑，彳亍独行。”
“宋谨临——”我想让你看清我这一身狼狈下，唯有爱你的心最干净。
宋谨临用尽全力握紧了手，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抱住他：“我明白，向准，我明白的。
向准看着他，模糊的笑了。
宋谨临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和大吉岭茶的气息，感觉那是毒药，浸入了自己的腑脏里。
“对不起。”宋谨临说。
“没关系，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明明知道来这儿很可能会面对这样的情况，可是我还是来了。只是我的处事方式和他们不同而已，我没理由责怪他们，更没理由责怪你。”
“对不起。”宋谨临还是说。
“陪我抽根烟吧，抽完我就原谅你。”向准看着宋谨临含着比愧疚更多情绪的脸，修长白净的手指递了一根万宝路到他面前。
“你平时肯定都是抽的好烟，罚你跟我抽根便宜的，咱们就扯平了。”
宋谨临的嗓子哽着，有点酸，又有点甜：“好啊。”
向准看着他，忽然笑了。
宋谨临觉得有人在放烟花，噼里啪啦，好看又盛大，美得让人舍不得眨眼睛。
★★★★★★★★
后来那根烟宋谨临没有抽，而是放到了一个小盒子里。
他和向准在一起的很久以后，向准无意间看到，默默地笑弯了眼睛。
那天同学会向准第一次让宋谨临开车送他回去，他很累，不想赶地铁，不想走路。
或许是今天一番经历太耗费心神，他闻着宋谨临车里浅浅的车载香水味道，缓缓的睡了过去。
宋谨临开的很慢，仿佛稍微提速就会惊醒梦中的人。
到了向准家楼下，宋谨临并没有立刻叫醒向准。
他注视着向准安静的睡颜，内心是一片深沉的宁静。他想起归有光在《项脊轩志》中写：多可喜，亦多可悲。
他知道向准因为自己的执着受了很多委屈，宋谨临觉得难过，但私心里却希望他能永远这样固执下去，直到变成一个可爱的老头子。
他会保护他，让他即使固执，也不用再受任何委屈。他会化成路铺在他脚下，渡他到他想去的地方。
向准很少在除了自己床铺以外的地方睡着，可是等他醒的时候，是宋谨临在轻轻的叫他。
“向准，小准……醒醒，醒醒，到家了。”宋谨临从来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发出这么轻柔的声音。
“唔，到家了吗？”向准睡的迷迷糊糊，用近似于撒娇的语气问。
“嗯，我们到家了。”宋谨临声音又轻又软，注视向准用手揉着眼睛。
心中有一片羽毛轻轻落下。
等向准终于清醒过来，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不好意思，他悄悄红了脸，却一本正经的说：“谢谢，那我就先回去了。”
“不客气，我们下次再见。”宋谨临眼里的光比路灯和星星加起来还要亮。
向准走了好几步，转过头，发现宋谨临还在原地：“晚安，宋谨临。”
“晚安，小准。”宋谨临笑起来，比晚风温柔。
向准转身，假装没发觉自己红的发烫的耳朵。
夜晚潮湿，地面潮湿，空气寂静，树林沉默。
今夜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揪心的玩笑和漫长的白日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