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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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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烈日炎炎的夏日之中,终于迎来了发成绩报告单的那天。
顾宸揉了揉眼睛,看着那雪白的纸上那几个黑字,只是微微抿了抿唇,他的成绩还不错,正好可以进重点。虽然属于偏远的城市,但是人们早就在心里划分好了普通初中和重点初中,他要去的中学,对成绩其实是有很大的要求的。
尽管,这不是自己的真实水平,但能考进重点就好了啊。顾宸无所谓地想。那么多个苦读的夜晚,最终只是换来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正好卡在了分数线的成绩,不过,他习惯了。
只是,感觉,从小时候,到现在开始,一切还是有点糟啊。他努力区分着记忆和自己的意识,不让自己陷入其中。
他一度认为自己的身体极好,不需要担忧,但从六年级开始,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他很喜欢冰冷的雨落在身上的感觉,从前淋一场倾盆的大雨,也不会生病,而今,只是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却让他一阵高烧,无止尽地烧,烧到头脑发昏,四肢无力,让他崩溃。
他开始每夜都睡不着,每夜都活在煎熬里。永无止尽的煎熬里,那煎熬将他一点一点地击碎,他的意识在黑夜里活得煎熬也活得难受,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每次傍晚和安凌笑着说完再见,转身神情就变得漠然。就好像是戴上了一层厚厚的面具,他开始拒绝对除了安凌以外的人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当然,有的时候他也会有些怀疑安凌,比如那个人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他那毫无温度的心开始自觉地封闭了起来,与所有人都产生了距离。
这是他觉得最安全的距离。
我这是怎么了,那时候的我,为什么不高兴?他问自己,但是回忆里的他还是浑身充满着悲伤。
只好崩溃。
夜晚受伤,然后白日自愈。
每日循环。
每个夜晚,总是想起很不好的东西,就是,那些特别特别特别黑暗的记忆,一直环绕着他,催眠着他,让他总是陷在一种莫名的悲伤里出不来。
他被困在了悲伤的牢笼里,出不去了。他的眸子开始变得黯淡无光,苍白的脸上总是流露出一种漠然的神情。
他还记得,每次上学进教室的门,总有一盆冷水浇下来,全身湿透,很冷很冷。冰进骨子里的那种冰,是刺骨的,也是让人难以忍受的。他痛苦地闭上双眼,听着班级里同学们的讥讽,听着周围的人的嘲笑声,漠然地坐在位置上。
每次都是后面来到班级的安凌一脸心疼地帮他弄干。
终于有一天,安凌实在忍不住了,不顾他的劝阻,硬是帮他找出了凶手。
是校长的儿子。
“学校不能这么包庇他。”
“顾宸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你们再碰他试试看。”安凌的声音有些嘶哑,双眼凶狠地看着周围的人。
自此以后,没有人敢在安凌面前欺负他,而是在和安凌分开的放学后。
不会挣扎,因为他没有后盾,他知道自己只能是孤身一人,他的存在,就是用来拖累别人的。所以他就偏偏不如天的意,他就不靠别人,就自己吞掉所有的委屈与悲伤,于是他的眼神里也总是充满了委屈与悲伤,但是他的坚强又恶狠狠地推倒他,逼迫着他不许这么做。
他只能任由那些人欺辱他,偶尔奋力挣扎一下,逃避一下,但是他也因此而被欺辱得更惨。
每个夜晚都在各种校园欺凌的回忆中度过。
他感觉自己要爆炸了,不光是思想上,身体随着心理一起承受着各种折磨。他简直要疯掉了!
躺在床上,他想着。
暑假,要干什么呢?
他想。
以后,要干什么呢。
他的未来一片漆黑。其实,他已经知道这后面有多少的糟糕了,他想叫住那时候的自己,让他不要再做那么多糟糕的举动了,但是那时候的自己,根本就不是他能控制得住了。
因此显得无力,也显得可笑。
……
暑假。
在顾宸赖在家里的第十天,他被敲门像签到一样,固定时间敲了十天的安凌给硬生生从被窝里拖起来了。
“你怎么有我家钥匙?”顾宸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面前这个大概有一米六甚至一米七的少年,不得不说安凌真的长得特别快。
“我找阿姨要的。”安凌得意洋洋地对着他说。
“嗯。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顾宸不敢去看少年的眼眸,他怕他眼里的暗淡被安凌捕捉到,于是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你必须去看医生。”安凌一本正经地说,“不然我就告诉阿姨。”
告诉她,也没有用啊……顾宸心里无奈,只好换好了衣装。是一件很薄的长袖。
“这么热,别穿长袖,穿短袖,不然我不理你了噢。”
无奈,只得换一件。顾宸留意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防晒手套,属于半长的,正好可以遮盖住手上的伤。
刚出房门,安凌便愣无奈地看着他:“宸宸啊,你不热吗?”
“不热,防晒。”顾宸眯着眼笑了笑,“走啦,还在发愣呢?”
安凌回过神来,牵起了顾宸的手。
男生拉着少年走了一路。
顾宸有些不知所措。
一路上都在发着愣,以至于总是有车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都没发现。即使发现了,他也不管那么多,此刻的他,只是单纯的,不想活罢了。
安凌一路上不知多少次把自己拉到一旁。但他都没有作出很开心的动作。
因为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虽然心里一阵暖意。
安凌对自己这么好,可是没有办法报答。他可以说是身无分文,而且,特别糟糕。
到了医院。
安凌细心地带他挂号,找医生,做检查,忙忙碌碌的。顾宸看着安凌的眸子里一直透着一股温柔和一种淡淡的担忧。
一种莫名的情愫涌上心头,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一直茫茫然然的。
直到报告出来,安凌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重度抑郁症。这几个字在医生的嘴里吐出的时候,安凌感觉有些不知道怎么说。
那个很好的男孩。
如果不是那次他自杀,自己根本就不会知道他抑郁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了啊。他有些崩溃。他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顾宸会这个样子。
他不想自己那么在乎的人会因此而死掉。
顾宸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以为自己是普通的生病了,那次自杀,也只是一时间的冲突而已。
他只是想那个很温柔的人了。
医生看着神情复杂的安凌和一脸平淡的顾宸,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样一看,其实安凌更像是那个得了抑郁症的人。
顾宸抬手撩开了挡住了自己视线的刘海。
医生看着面前的这个男孩,觉得他的脸好生熟悉,想起了的时候,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这个孩子,现在才来看病。
医生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个对世界毫无留恋的,目光十分冰冷的小男孩,他当时特意留意了一下这个男孩子,只因为他长得有点像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
听别科同事说,那时他才四年级。
割腕。
自杀未遂。
他不敢想像是什么让一个本该无忧无虑的小孩变成这样,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啊。四年级本该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年纪。更何况,他也曾见过那个孩子有次浑身是血地一步一步走到医院,似乎是被人打的,那次他被打得肋骨断裂,刺进了肺里,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个孩子是怎么撑下去的。那个孩子,在交医药费的时候,眼里满是犹豫,那时他还在背地里帮这个孩子垫了些钱,不让这个孩子知道。
当时医院建议留院治疗,并要求男孩把家长叫来时,男孩的瞳孔微微缩小,露出有些惊慌的神情,又忽地一下消失不见了,他当时叫着:“不要,不行。”
医院没办法强制把人带去病房,只是让他记得出院之后要再来看医生。
但,他跑了之后,就一直没有出现。
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
他当时因为这件事而去找男孩的班主任商量了一下,但班主任选择避而不谈。
因此必须放下这一切,他没有那么多权利去干涉别人。
“谢谢医生。”顾宸礼貌性地说了一句,接过了单子。
安凌心里仿佛被鞭子抽了一般生疼。
原本该好好的少年,怎么会这样。
要是他早点带他来医院看医生就好了。
你到底遭受了些什么啊……安凌心想,却越来越难过。
心仿佛浸在冷水中一般。
顾宸却是一副漠然的神情,看着身旁的男生发起了愣,居然觉得,他有点可爱。
安凌帮顾宸提好药,牵着顾宸的手就走。
“没事,你只得了一种病,很快就会好的。”安凌强颜欢笑,本来很轻的药提在手上却仿佛千金重。
心里很难受,尽管早就猜到是这样,还是难受到要死掉。
“宸,你答应我好不好。”安凌的声音里突然,就带着点哭腔。
“答应什么。”顾宸习惯性问道。
“不要死掉。”安凌只觉得鼻尖一酸,很是崩溃,难受到极致。不过他没有哭出来,他告诉自己,宸宸已经很累了,不能让他安慰自己。
两年前,班主任发现了晕倒在地的他,由于医院也位于市中心,还在学校旁边,救人救得及时,不然顾宸差那么几分钟就要死掉了,第二天,看着顾宸空荡荡的座位,班级里又是一片议论,有人说他退学了,有人说他被休学了,有人说他被人打死了,总之,都是在骂他活该,骂他恶心。他们说:“太棒了,我们班最糟糕的学生终于走了。”
那天,安凌第一次换下自己和善的面孔,那天的他心如死水,没有了顾宸,即使是一个小时,一分钟,一秒,一毫秒……他都会很难过。
他的脸色很难看,眼眸里黯淡无光,想起了昨天让他最亲近的保镖去调查的事,心里一阵愤怒,“我当初说过,不许你们欺负顾宸,你们倒是挺能啊,在我背后欺负,很厉害啊,我很怕你们哦,欺负我家顾宸,我告诉你,你们这些人,都死定了。”
“还有,谁以后再敢在我面前骂顾宸,我让他马上从这所学校滚蛋走人,我想,这样的人,所有学校都会看在我安家的面子上不要他,小学都没上完,就等着废了自己的一生吧,我劝你们管好你们的嘴巴!”
摔门而出。
他之前从未想过是这些人让顾宸变成这样的,直到现在。
知道了这件事的根本原因,他很气愤。
也很难过。
气愤那些人的虚伪与恶心。
为顾宸对这件事选择对自己隐瞒而难过。
这件事后,那些曾经恶作剧的人,大多被记了过,而小部分被劝退了,唯独校长的儿子。
这是安凌的爸爸用一句话换来的。
对于安凌一家来说,顾宸就像他们家的其中一员。
尽管安凌一家再三邀请顾宸来自己家住,顾宸却从未同意。
这件事只能作罢。
对于校长儿子没有收到处分,安凌很生气,是发自内心的生气。就算在古代,天子犯法,都应该与庶民同罪,校长的儿子不应该有权力。年少的他想着,实在是气不过。
就算校长三番两次地来教室替他儿子给顾宸道歉,安凌心里仍不解气。
他不能再打回去,他担心自己会给找顾宸麻烦。
感觉很是麻烦,就去找校长当面对质。
这是他唯一一次去校长室,校长最终说不过去,让自己心爱的儿子去医院给安凌弯腰道歉。
安凌神情冷漠:“不是给我道歉,是给顾宸,等他醒了,在这之前,你就一直站着吧。”
当天,在等到顾宸苏醒后,顾宸等到了一个道歉。
“没事啊。”他无所谓地笑了笑。
校长的儿子道完歉憋屈地走了之后,顾宸的泪腺却止不住似的,突然一阵大哭,只有顾宸自己知道,他是因为第一次有人这么在乎自己,才哭出来的。是隐忍了很久的委屈。他没有哭声,就只是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怎么样都止不住。安凌也只是茫然地给他擦着眼泪。
他抱着床边的安凌,哭了一场。
安凌看着面前的男孩,不知所措。
也许,是心疼吧。
顾宸看着面前的回忆,那关于安凌的事情,他其实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他这一辈子,唯一对不起的人,大概就是安凌吧。他想着,又继续陷入回忆。
......
“嗯……”顾宸敷衍的回答,心里却是一片压抑。
活着好累。
他想。
“我不会放弃你的,所以你也不要放弃自己好吗?”安凌哽咽着。
“嗯。”顾宸继续敷衍。
头却跟要炸开一样。
连续三天彻夜未眠,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由于体质问题,他没有长黑眼圈,但是整个人已经逐渐失去平衡了,有些晕乎乎的,走路轻微地摇晃。
到家门口的时候,顾宸接过安凌手上的药,“谢谢你送我回来……谢谢你今天的话……谢谢你陪我这么久。辛苦了。”
安凌愣愣地看着顾宸。
顾宸下意识地抱住了安凌,在他耳旁轻声说道,“谢谢……真的谢谢你……”
安凌睁大了眼睛,看着身旁的少年,觉得美好得仿佛幻觉。
恍惚之间,安凌也抱住了顾宸,“我不想听你的谢谢,以后跟谁都可以说谢谢,但是,唯独不要和我说谢谢,不然,我会觉得,我们很生疏,就像是,我们两个中间隔着一块玻璃,怎么砸都砸不破,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男生经历了变声期,声音略带磁性,很好听。
顾宸僵住了。
会有人怕跟他变得生疏。
他很在意自己。
心脏突然砰砰直跳。
丝毫不减。
几天没睡的疲劳突然消失殆尽,顾宸感觉头脑一阵清明。
侧头望着男生的侧颜,白皙的皮肤上没有任何瑕疵,完美得不真实,很好看。
“我可以住你家吗?我爸妈要出去玩,我不想一个人在家……”安凌有些期待地问。
“嗯。”顾宸的嘴角微微上扬。
“真的?”
“真的。”
“平时我在家,也很孤独的,正好,多个人,可以很热闹很热闹啦。”顾宸笑道,松开了抱住安凌的手,温暖的感觉一点一点散尽,居然有些遗憾。
“太棒了,那走吧,”安凌说着就把顾宸牵到他家。
手心上,一股暖流温暖着他。
顾宸感觉这种感觉很陌生,但是很喜欢。
男生牵他的动作很温柔,小心翼翼地,仿佛他是易碎的玻璃。
男生修长的手指很好看。顾宸想。
尽管今天早上已经来过顾宸家一趟了,再来一趟,仍然会心里一惊,早上并没有好好看一眼,只顾着把顾宸拖走了,但现在才认真打量了一番。
整个套房,都是极简约的黑白色调,甚至连东西都没几个,就像没人住一样。
墙上还挂了几幅画,看上去有些压抑,根据署名来看,是顾宸画的。
画是黑白色调的,线条有些杂乱,但是安凌看出来了,是一只兔子的影子,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如果简略地看的话,只会觉得好正常,但认真看,却又觉得透出一种压抑的感觉。
就好像不会游泳的人溺水了,旁边没有一根稻草。
还有一张,是影子杀死了本体,细节方面刻画得很到位,但也是黑白色调。
整个房间没有半点别的色彩。
“宸。”安凌突然轻声叫他。
他突然有一些心疼面前的人。
其实他很早开始就在自己的世界里发出求救信号,但是没有人发现。
他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他伪装得很好,就像正常人一样。让人认为他就是普普通通的人,但是心里隐藏的负能量却是极满的,却没有人看到。
所有人只在意你的过去。
所有人都接受不了一个人完美无瑕。
所以就给顾宸扣上了好多莫须有的罪名。
没有人看得到他心里的黑。
装作乐观,然后不想活。
他的画里没有任何悲伤的因素,却让人不自觉觉得很压抑,被影响。
“怎么?”顾宸皱了皱眉。
“你的画……”
“啊……忘记收起来了。”顾宸尴尬地回笑,走过去正准备收起来。
“不,别收,很好看的。”安凌笑了笑,有一刻,顾宸恍惚觉得,他仿佛遥不可及的太阳,笑起来都那么好看。
自己真是糟透了啊。
“是吗?我最近无聊画的。”
“那你真有画画天赋。”安凌说。先不说总体,光是构图方面,就已经甩安凌好几条街了。虽然说有点压抑。
“呵。”顾宸不知道可以说什么,轻笑一声,又想了想,道:“我觉得你画的也很好看。”
安凌谦虚地笑笑,又看了看他的书桌,上面有一张很小的纸条贴在上面,字迹看上去很清秀,安凌正要认真看的时候,顾宸察觉了他的目光,走到书桌前,把纸条轻轻撕了下来,“嘻嘻,这是秘密,不能看。”
安凌会意,假装问:“那个……我可以去趟洗手间吗,洗手间是哪间啊?啊哈哈哈,刚才饮料喝多了。”
“当然,这里。”顾宸指了一下,待安凌进去的时候,把手中的纸条扔进垃圾桶,然后沉默地坐在沙发上。
他不想被别人看到他不好的一面。
小学的同学因为他克父亲,有自杀倾向而骂他怪物。
克制不住的丧。
很难过。
所以才会因为抑郁而自卑。
他不想让安凌看见他丧的一面。
他漠然地看着垃圾桶里的纸条:
我们都要学会挣扎。
因为水塘里没有稻草。
岸上的人只会看着你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