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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小孩子吃饭,哪能跟大人一样规矩又干净的,身上,面前案几上都有面条的影子。

      香桂伺候孩子不愿意假人手,喂孩子吃饭,也就病的时候喂,这精神稍微好些,就让他自己吃了。

      香桂看他面色不好,听着外面伺候的人已经跪下请罪,道“万死”了,忙道:“都是妾身的不是。小孩子正是学吃饭的时候,想着他自己学着吃,就没叫人伺候。是我安排不妥当,不干旁人的错。”

      牧野渊却不依不饶地冲外嚷道:“一群没眼色的东西,不让伺候就都躲得远远的去?要你们何用?”

      井昭是个胆大的孩子,在庵堂里住着的时候,总是人来人往的,好些人瞧他长得好,爱逗他玩。

      他这会儿见牧野渊盯着他说话,他虽不懂什么意思,却能感受到牧野渊的怒气,竟知道怕了,端起自己的碗,磨蹭到亲娘香桂跟前,把身子藏在香桂身后,只探出个脑袋看向牧野渊。

      牧野渊一皱眉头,他突然把碗往前一伸,作递给他状道:“给,给你吃,你吃,不凶。”

      香桂看得突然忍不住眼酸,以前在庵堂里住着,总有小孩子来抢他的吃的。他有段时间护食,被推过几次屁蹲,还有两次磕到脑袋,她也不好寻上门,骂人家小孩子,又怕他吃亏,就教育他,有人凶他了,吃的就给人家,回来娘在给做,不能被打了。

      打坏了娘心疼的。

      他竟记到现在。

      香桂侧过身偷偷抹了一把眼泪,被牧野渊看了一眼,脊背一僵,又若无其事抱起儿子,拿起帕子边给他擦,边轻声哄道:“那是爹爹,爹爹不是凶你。爹爹不吃你的饭饭。”

      井昭似乎有娘护着了,找到了靠山,竟窝在香桂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牧野渊眉头一皱,盯着他道:“男孩子如此娇气,怎么成才?”

      香桂拍着儿子后背的手顿了一下,也不管他看不得看得惯,兀自亲了亲儿子的额头,低声说了几句“娘在呢,娘在呢”,等孩子安抚下来,才又端起儿子的木碗,边喂儿子吃面,边道:“饭总要一口一口吃,人也总要一点一点长大。现在不成才,谁保证以后呢。就算是以后也不成才,平庸点也无妨,我这个当娘的不是个成器的,又如何苛求孩子呢。只要孩子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饿了知道吃,冷了知道穿,下雨了知道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我就心满意足了。”

      牧野渊没想到自己不过说了她一句,她竟然有这么一堆话来堵自己,不由得支棱着眉毛怒视着香桂。

      香桂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只当不知,对着儿子“哇呜”两下,示意儿子张嘴吃饭,喂完了面条,才开口道:“当年,我也就只图活着,能有一口饭吃。谁能想到有今天,还能在王爷的庇佑下,住着这么宽敞的屋子,吃着这辈子都不用担心会饿肚子的粮食。心里头不知道有多么的感激,可您也知道我就是小地方出来的,以前是在高门大户里做丫鬟,见了一朵白花,就稀罕得不行,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王爷,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是没想过……没想过给你添堵的。可世事这般无常,你看我们就这么来了。”

      牧野渊能感受到她情绪的萎靡和低落,听着她的话却没有出言。

      香桂揩掉那不值钱的眼泪,微微抬了抬下巴,见儿子仰头看自己,便又低头亲在他的鼻尖上,与他额头抵额头。亲昵了片刻,她从儿子身上汲取了些能量后,又继续道:“其实,我有过悔恨。悔恨不该把他生下来。孩子夜哭,我奶水不足的时候,就想我真是一个失败的母亲,明明没有养育的能力,竟然还自狂地把他生下来,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却给不了他一口吃的。可孩子笑的时候,喊娘的时候,啊啊喔喔与我说话的时候,我所有的悔恨和懊恼都没有了,只觉得天下太平了。我就是一个小妇人,见识浅薄,为人也村,养孩子是免不了这样的,娇气一些,宠溺多些。可那些个日日夜夜,独自坐卧,没有人顾怜关爱的日子里,是这么个人哭着闹着笑着折磨着我,把日子过下来的。”

      香桂闭眼,假装可以拦住眼泪倾泻而出,却还是打湿了衣襟,吓哭了孩子。

      牧野渊却突然起了身,俯视了她片刻。

      就那么须臾的功夫,香桂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流失而去,只能下意识地抱紧儿子,垂着眉梢盯着地面再也没有说话的兴致。

      牧野渊却开了口,声音浅淡地道:“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只要守规矩不做出格的事情,没有人会说什么。他是你的儿子,没有人会质疑你对他的爱,但是妇人溺爱毁子的教训,你也要记在心中。他也是我的儿子。”

      香桂点了点头道:“妾身谨记王爷的教诲。”

      牧野渊看她头也不抬,眉梢都没动一下,知道她根本没听进心里去,也不以为然,没有追究。

      反正等她碰了壁,就知道了。

      这是一个再识时务不过的小妇人。

      牧野渊又看了香桂一眼,吩咐道:“收拾一下,搬到正院去。这个院子不是你能住的。”

      香桂已经不会用僵硬来表达对他言语的反应,她整个人都有些木,却依旧“嗯”了一声,看他转身举步要走,才起身道:“恭送王爷。”

      牧野渊顿足,回头看她一眼,见她抱着已经不哭了孩子,低眉顺眼地恭送着自己,就觉得有些碍眼。

      他眨眼的功夫,就回过头来,冲院子里伺候的人道:“搬完院子后,院子里伺候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去管家处领罚,但有再犯者,杀无赦。”

      香桂听得心一沉。

      这是在府里,这些人不是他的俘虏,只是他的下人。

      杀无赦。

      要震慑的人,恐怕不只是这些人。

      还有我吧!

      香桂看着案几上已经有些干黄的面条,到底没有去收拾,只抱着孩子,扬声喊人来伺候。

      叫了打水的人。

      又叫了准备温水的。

      又让人去煮牛奶。

      又喊人来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牧野渊听着一声声的吩咐下去,嘴角翘了翘。

      他就知道,这个女人再识时务不过,最知道怎么才能过好,最不需要担心她会过的不好。

      可是为什么,她的话在脑海里不停地浮现。

      我也有过悔恨,悔恨把他生下来……带到了这世上……没有吃的……

      怎么会?

      他这几天也有寻人问过她在南边的日子,听人说还颇热闹的,每日做些好吃好喝的养孩子,再清闲不过了。

      当年,他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有了孩子该怎么办,怎么安顿她们。

      她讨厌迁来移去的日子,总希望在某一处安定下来,长长久久的,不要离开。

      每次搬家,她都要念叨什么东西带不走,种的什么菜便宜了人,养的什么鸡鸭鹅还太小,吃了没肉,不吃又不甘心。

      她絮絮叨叨的话里,没有天下什么事情,都是今日要吃什么,明日要寻些什么藏着攒着,什么东西可以换银子,怎么才能把人家不要的肠子这些臭不可闻的下水拾掇得可以入口。

      但是,每次一说要搬家,她总是最积极的,想尽办法把自己的东西带上。有一次,她自己带不完,就说送人,等到别的地方,又想用,就拉着自己去当厚脸皮,说他想吃什么了,家里缺什么用,要借一借。

      这么一个人怎么能成他的妻子,就算他勉为其难地接受了,那些人呢?

      就算帝后不挑剔,他在这个位置上,王妃若不是北离人,谁也不会放心。

      而这个女人,养着并不费什么,就怕她为人所用,反而害了她自己。

      哼!

      要真到那个时候,她也是自讨苦吃,他倒是要看看她吃不吃那个苦,真吃了,苦果怎么咽下去。

      连个孩子被说一声娇气,都要哭哭啼啼的,真有了天大的苦果,她还有个什么能耐去。

      思及她说没想过给自己添堵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又哼了一声,她以为的以为是什么?

      真是不知所谓。

      用哀兵之策,他还能不知。

      每次不能如愿的时候,就这样讲道理,好似她的道理是这天下间的道理一样。

      她那委屈给谁看呢?

      她可是说了,在宿国日子过的就是“吃喝”二字,再也想不起其他,哪里会想到有今日这样的好日子。

      *****

      香桂这厢搬完了院子,规整好东西,天色已经向晚了,灶下已经备饭了,却突然有侍女来通禀:“王爷想吃粉蒸肉,灶下人不知道怎么做,王爷打发人来请教夫人。”

      香桂眼皮子抽了抽,嘴角也跟着扯了扯,让丫鬟看着儿子在屋子跑,请了那在外面等着的人进来说话。

      进来的是个胖妇人,说怕,那是真的是胖,上身有下身三倍的体积,长得去一脸喜气,白白净净的一个人。

      她自称是王来福家的,男人在官家谚叔手下当差跑腿,自己在灶上主事。

      香桂请她坐下了,示意伺候的人捧茶,只当不知她的来意,笑笑道:“听闻王爷请您来的,不知是何差遣。”

      而她的目光却不离儿子的身,一直追随着儿子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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