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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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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想把她卖了换银钱的。
如果不是她讨好自己的笑容,仿若小狗一般,满目渴求。
就像现在这样,看着自己,笑的颤颤巍巍,叫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事实上,她性子一点也不娇也不软,甚至有些泼辣。
遇上兵事,跟兔子似的,比兵痞子跑得都要快。
有一次,他打仗归来,好容易得了一块肉,打算拎回去叫她收拾了打打牙祭。
她却挥舞着缺了口的破刀,对着自己叫嚣道:“你个王八犊子,不要拿着这些东西来侮辱老娘。老娘男人可不是吃素的,他是敢死队的韩大队长,一拳打破你的脑袋。你要在敢上前一步来,我,我就叫你好看。”
手腕子细得拎个菜刀都晃晃悠悠的,还在自己面前舞弄,拙劣又可笑。
等知道是自己的时候,她一把丢了菜刀,一下子冲向自己,抱住自己的脖子,哇哇大哭,委屈伤心极了。
就跟没人要的小狗崽,终于寻到了住人一般。
每次提及此事,她都不承认,说自己记错了。
起初是“嗯”、“啊”地应付过去了,到了京城直接耍无赖,说她绝对没有那么粗鄙地骂过人。
她骂人从来都是不吐脏字的。
其实,她在兵营那一两年,骂遍全营无敌手。
至于骂不过的,就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堵着别人家的窝棚不动弹。
也就到了京城,说什么入乡随俗,要文雅一点,才少有掐腰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不知道她军营里的作派。
这个女人,至今都不是他喜欢的那种,胸大丰臀的艳丽娇娘子。
却已经堂而皇之地来了北离,还从初春瞒他到了深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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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牧野渊的脸,紧着而忐忑地盯着他每一个表情,香桂自然没有错过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愕然和不可置信,悬着的心被揪得更紧,生怕他下一刻开口说出,诸如——
这是谁?
来人,给我砍了。
好在,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只是看了她两眼,目光在孩子身上停留须臾,便单膝跪地,叩谢北离帝后的隆恩,又道:“内子出身乡野,十分粗鄙,不懂礼仪,衣着僭越,还请陛下允臣带她下去更衣。”
香桂听了此话,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紧绷的双肩也塌了下来。
能认下自己就好。
北离人,实在太可怕了。
动不动就要把人当成活靶子射箭。
她可不想万箭穿心,更不想叫儿子变成小刺猬。
在北离这段时间,她一直随侍在皇后兰赫氏身边,她带她十分随和,但是那仅限于她是她幼年玩伴,如今的肱股之臣的妻子。
如果她是个骗子,她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北离皇帝夷离贤摆手,又示意身边的侍人宣旨,
牧野渊从西风王,加封为西风亲王。
不过依旧隶属宫籍。
就是说,他虽是王,却依旧是个奴隶而已。
不过这奴隶,却也还是他夷离贤一个人的,别的谁见到了牧野渊,依旧得恭敬有加,若有轻慢必被处之。
这是夷离贤的旨意,也是至高无上恩宠。
香桂不懂政治,却依旧听得脊背一阵寒凉。
想到了带着镣铐的猎犬,下意识地觑了牧野渊一眼,见他眉眼依旧,平和而恭敬,仿若感受到了无上荣耀,心里却没来由地微微叹了口气。
酒宴闹到很晚,散去的时候,很多人都醉了,香桂也困的不行,却只能抱着儿子坚持着。
她被赞古夫人请出了皇后兰赫氏的御帐,无处可去,只能等着牧野渊来安顿自己了。
奈何,他自己喝得不省人事。
她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侍人一块儿将他送回了帐篷,去了首饰,挽了个简单发髻,等人抬了水来,拧了帕子替他擦洗。
帕子刚触到他的额头,香桂的皓腕就被牧野渊抓住了,他猛地睁开眼眸,眸子里还蕴含着醉意,就那么一丝清明,却依旧盯得香桂垂了眸子,不敢与之对视。
“你怎么来了?”牧野渊声音沙哑,仿若梦呓一般,问得平静,毫无情绪。
香桂有那么一瞬,感觉要承受不住他目光里那灼热的探索,眼泪都要来了。
她抬起头,望了望帐篷,扯了扯嘴角,摆出一抹笑意,轻喃似的道:“寻夫呗。”
牧野渊呵了一声,冷冰冰地来了一句:“你不该来的。”
香桂的手脚都僵硬住了,这些天所有积攒的勇气,在这一刻彻底瓦解。
只觉得难堪。
恨不得有个地缝,自己能钻了进去。
眼泪不受控制地争前恐后地涌出了眼眶,她偏过头去,紧了紧拳头,收回握着帕子的手,放到水盆中,慢慢地起了身,出去喊了侍奉的人进来伺候。
而自己则退到了一边,胡乱寻了个羊皮褥子,铺在地上,将儿子从他身边抱起来,小心地拍着,免得他被惊醒了。
一帐的凝滞。
侍奉的人进来的时候,瞧牧野渊躺着,而香桂抱着孩子背对着他坐着,轻轻地唱着歌谣,好似在哄孩子。
牧野渊只觉得心神烦躁,斥责退了侍奉的人,起了身,揉着太阳穴,对香桂的背影道:“你好生安歇,我出去透口气。”
香桂没有应话,心里头知道不该委屈,也不配委屈,却依旧……她将脑袋藏在儿子的怀里,轻轻地嘤着,不敢叫人听见。
牧野渊在帐外站了好一会儿,侍奉的人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尽管大帐外灯火通明,但是他的面色依旧晦暗莫名。
侍奉的人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看他一直未动,轻声提议道:“大王是不是不舒服,怕吵到了王妃和小王子……”
话还没说完,牧野渊却摆了手道:“我今日有些醉了。明日记得提醒本王,恳求陛下允我在南京开府。”
******
香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但是醒来的时候,浑身都僵住了。
坐着睡了一夜,孩子竟然没有哭。
她挣扎着起身,看了眼帐里的软塌,并不像有人睡过的痕迹,心下微微一叹。
听到帐外有人询问是否可以进来伺候。
香桂忙收拾好情绪,扬声让人进来。
进来的是两个娇俏的北离女郎,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丰满,艳若挑李,又水嫩的叫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香桂若不是抱着儿子,都要忍不住摸一把自己的脸了。
她竟然有了春闺怨妇的心态,忍不住想问,自己是不是老了。
这具身体十四五的时候认识来的韩真,十七八,两人才有了肌肤之亲,享受过的欢愉不过短短半载,她如今已是双十年华。
唉!
不能这样子。
香桂深呼吸,再呼吸,敛了敛心神,给自己鼓了鼓气。
她这边刚收拾停当,正问牧野渊的去处,却听外面有人回禀,皇后遣人来宣口谕了。
口谕说,连氏有疾,不易劳累,那就好生在帐中安置吧。
啊?!
香桂接了旨,还愣神呢。
什么叫自己有疾啊?
怎么不知道自己有疾啊?
可怜,她身边没一个可用的,此前在御帐中只敢步步小心,那个笼络于人。
何况自己要钱没钱的,又拿什么笼络。
******
牧野渊醒来,得知皇后兰赫氏的那通口谕,揉着太阳穴,问伺候的人道:“御帐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好端端下了口谕?”
这口谕可不是恩宠,而是变相的禁足。
伺候的人觑了眼牧野渊的脸色,瞧着不是闹了那南边来的什么劳什子王妃,便陪着笑道:“仿若听闻是有人传,王妃被您浑身酒气冲撞得病倒了,皇后娘娘听说了,便着人下了口谕。”
哦,那应该是自己出了帐,夜宿它处之故。
真是……
牧野渊揉着鬓角,对伺候的人道:“你盯着些,别叫人不成样子。”
他固然不愿意她来,可人已经在了,总不能……
总要看顾几分。
伺候的人忙躬身道:“老奴这就去。”
牧野渊没应话,而是道:“谚叔,可能那孩子是我唯一的孩子。你去,你愿意去伺候吗?”
他想到那孩子到底不是离人,本来吩咐的话,改成了询问。
谚叔闻言,瞬间抬眸看向牧野渊,低声道:“老奴自是愿意。大王……”
牧野渊知道他要说什么,摆手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孩子不跟我姓,随香……随她娘的姓,姓井,就叫井昭。问香桂,问她是愿意留在南京,还是随帐。就许她对外称,西风亲王府井氏。”
不姓牧野,那就不会继承王爵。
对外称西风秦王府井氏,那就不是王妃。
甚至还弃了宿国赐姓。
这是不打算恩宠,就那么养着了。
谚叔心中叹气,只怕有些人的打算是废了。
这三四年,大王没有半个屋里人,帝后都有赏赐人,却不见他……大家一面赞他不贪女色为主守贞,一面又嗤笑他阉人做派,一面又暗中猜测他怕是不行。
等宿国派使臣说寻到他的妻儿后,帝后都表现的很欢喜,把人留在御帐照管着,很是恩宠。
可这恩宠里有几分是真呢?
谚语想着那个昨天根本没怎么看清脸色的女子,不知道该替她欢喜,还是替她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