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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萧则安 ...

  •   葛清予一身银灰色旗袍,走出檀香木镂雕的大门时,天已经下起了雨来。明明早上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却已变得灰沉沉、雾蒙蒙,跟昨天的天气预报完全不一样,亿万雨滴坠落而下,如穿了银丝的花针,绵密得几乎化不开,斜飘细洒,濡湿了地上的青石方砖。
      她和同事们面面相觑,经过两年半的默契相处,彼此一对视就知道,谁都没有带伞,好在有主办方提供的仿古油纸伞,是当道具使的,不知道顶不顶用。
      屋漏偏逢连夜雨,等她赶回去的时候,那几只油纸伞已经被人抢完了,活动主持人也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葛清予认命地叹了口气,伸手去掏包里的手机,准备给萧则安打个电话,让他早点过来接自己。然而才按下几个键,就听旁边的罗薇叫道:“葛妞啊,你看那边,是不是你家那口子?”
      罗薇见过萧则安一次,应该不会认错。葛清予从雕花的木窗里往外一望,一眼就注意到了他,俊朗的青年打着黑色雨伞,一身浅色系的休闲装,身姿挺拔,像是影视剧里的白马王子,分外亮眼,正大步往这边走来,顾盼之际,也注意到了窗边的自己,向她大幅度招着手。
      “这鬼天气,说变就变,不过清予啊,你老公赶得真巧,难道他的天气预报比较准?”有同事忍不住问道。
      葛清予不认为萧则安看的天气预报比自己的准,他其实不大在意这些,刚从F国回来的时候,连手机时差都没有调回来,还是自己帮忙调整的。看样子,他应该是早过来了,谈完生意就赶过来准备看自己的旗袍秀。正好车里常年放着一把伞备用,这下可派上用场了,自己正考虑怎么介绍自家夫君呢,他就给了大家伙一个闪亮登场,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啊。
      她快步走回门口,转身昂起头,微微一笑,正要说一句姐先走了,果然罗薇咬着小手帕,一脸羡慕嫉妒恨:“呜呜呜,葛妞,你老公也太贴心了,我再也不说你英年早婚了,何况萧哥这么帅,跟你绝对是一双璧人。”
      不只她这样,其他同事也或多或少有些羡慕,她们共事已久,都知道葛清予去年就在F国就结婚了,对象是个书香门第的年轻人,从大学开始做珠宝交易,事业有成,还自创了品牌。这在现在的大环境下,属于标准的早婚。但她显然不是恋爱脑,有人猜测过,能让这么聪明伶俐、我行我素的家伙愿意早早结婚的男人,一定得是个五好青年。
      “当然了,你可以质疑姐的人品,但不许质疑姐的眼光。”葛清予扬起一个笑容。说话间,丰神俊朗的青年已经快步走到了青石台阶下,而她纵身如小鹿,轻快地扑到他举的黑伞下,萧则安赶忙上前几步,遮住她整个人。
      两人跟有点起哄趋势的同事们告了别,往大门口的停车场走去,一边说着今天的情况,一边沿着车道走。雨势加大了一些,水汽笼罩着整个园区,青木碧草都像隔了一层毛玻璃。这次是投资方举办的活动,一场模仿名媛的旗袍秀,在当地市政府牵头建造的仿古景点——隐梅苑里举行。这里有古色古香的飞檐斗拱,也有仿江南式的粉墙黛瓦,春草青葱,红梅开得正盛,如同胭脂渲染,明艳动人。
      葛清予走在伞底下,身体被牢牢挡住,肩膀也被揽住,她仰头注视着萧则安,他有着一张白色大理石雕塑般的脸,眉宇却纤长柔和,秀眉大眼,黑发剪短成寸,瞳孔明亮如黑曜石,又大又圆,有点像是犬系眼。每次看见他,都会让人心情都会变好。
      “可惜下雨了,不然我们可以在这里逛逛,这园子还是建得很大、很漂亮的。”葛清予望了望周围的美景,突然感叹道,语气略带遗憾。
      “没事,以后随时可以来”萧则安安慰道。
      “唉,其实我想看雨景来着,晴天反而没意思了。不是说春雨润如酥吗,这里有花有草,有亭有景。我就喜欢这样。”葛清予望着绵绵的草地,忽地一笑,“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高考前的那几天,我有空就跑到学校的假山亭子里放松,有一次下着小雨,我就站在假山上,望着整个校园水雾迷茫,全被雨水笼罩起来了,你还说那一定很有意境呢。”
      “当然记得,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老婆的浪漫情怀。”萧则安低头看向她,又笑了起来,他总是爱笑,笑时露出很白的牙齿,像是去了皮的杏仁,“那要不,咱们现在一起转一圈?”
      “别了,这身衣服太贵了,我好不容易借过来的,这可是丝绸的,上面的花都是手工刺绣,弄脏了就不好了……”
      “没关系。”萧则安不以为意,“可以直接买下来,其实我一眼就发现,你穿这个挺好看的,喜欢的话,家里多一件旗袍也挺好。”
      葛清予睁大双目,对上自家老公那霸道总裁似的笑眼,片刻,欢呼一声:“你说得对。”随后她顿了顿,从内兜里掏出一只黑绒小盒,颇为高调地递给他:“喏,作为奖励,送你的。”
      萧则安接过盒子打开,仔细看了看,这一枚布契拉提的花丝戒指,做工繁复大气,是自己最近喜欢上的品牌珠宝,这款货物供不应求,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买到的,花了多少心思,联系了多少人,攒了多久的资本。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喉咙也动了动,本来十分感动,结果他的夫人一脸满不在乎,仿佛自己才是那个霸道总裁,表示:“好不容易买的,今天顺路取了,本来想看你表现,你表现得好呢,就作为礼物送给你,要是表现得不好呢,我就……”
      “你就准备怎么样?”萧则安抬起眼眸。
      葛清予凑近了他,笑道:“那我就赏给别人了呗。”
      “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他故作愠怒地看向葛清予,眼角的笑意却不减。
      “当然不是啦。”葛清予叹了一口气,展露出温柔神色,道,“我早就知道你会来的。毕竟,我自个儿老公自个儿还不清楚吗?这玩意儿太难抢了,幸亏薇薇她有朋友是供应商,我跟她软磨硬泡了半天,还答应了好几顿饭,才给了我一个名额,所以,开不开心?喜不喜欢?你老婆的心意不错吧?”
      她的笑脸如此鲜明,无边雨幕被黑伞隔开,伞下是独属于他们的小小世界,萧则安顿了片刻,轻声道:“我很喜欢,谢谢老婆,你的心意真是太好了。”
      “对吧,今天表现得很好,珠宝先生。”葛清予抬头笑盈盈地看着他,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轻快道:“所以,我们从哪里开始逛?”
      “我第一次来,你来带着我……不,还是我来,就当探个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陪着咱家的老佛爷一起赏园子,您高兴就好。”萧则安收起盒子,放进贴身衣兜,黑瞳笑得很开心,其实他模仿得不是很像,清宫剧看得也不多,但是这么经典台词还是知道的。
      “所以,小萧子是吧,咱们先去看梅花。”葛清予咧出笑容。
      红梅大多种在粉墙旁边,浸透了春雨,分外鲜艳,两种颜色对映得分明,像是一幅水彩画,背后是古琴教室,不时传来清铮悠然的琴声。葛清予兴奋地靠近欣赏,仰头轻嗅,梅花香气动人,和它本身的颜色一样,香得富有精神。
      萧则安专注给她打伞,忍不住欣赏这幅美人美景。葛清予选的是一件银灰色缎子缀点红梅的旗袍,缎子触手细腻,带着霜华状暗纹,贴合她纤长优美的躯体,愈发显得曲线玲珑,上面探出一枝枝红梅鲜妍,都是手工刺绣,宛然如生,和真实存在的梅花相互呼应,花蕊是雪色米珠儿钉成,折动莹光。
      春寒料峭,他脱下外套,披在她的旗袍外头,她的长发半挽着,在脑后用一只玳瑁蝴蝶的簪子别住。简直像一匹漆黑绮亮的缎子,又如乌云般茂密,乌得鬓角都隐隐发绿,一张清秀可人的鹅蛋脸,娇柔中略带古典的美,和这身旗袍正合适。
      女郎眼睫轻颤,像是看到了什么,忽然伸手,拈了一小枝半折的红梅下来,笑颜展开,仿佛得到了什么惊喜,轻盈地跳了回来,递给他看。
      纤白手指间,红梅一枝春带雨。葛清予兴奋地说着什么,像一只喜鹊,一边说一边将花枝抬高,放在眼前轻晃。她一连说了很多关于红梅的诗句,萧则安知道她最喜欢这些,是个不折不扣的文艺女孩,但只是看着她,人在梅花下,花面交映,真不知孰更优美。
      他们又去了烟雨蒙蒙中的仿古建筑,分为好几个馆,都是精致的木质建筑,有些庭院里当地放着几只青瓷大缸,里面养着绿萍和几尾金鱼,雨水落在其中,扩开一圈圈涟漪。葛清予从挎包里掏出活动上发的小甜面包,把面包捻成屑丢入水中,谁知这群金鱼都是大爷,一个二个吐着泡泡,就是不去吃,害得她还浪费了没拆封的面包。
      一连走了好几处,她还想多逛一会儿,但咳嗽了一声,萧则安赶紧提醒,下雨天还是不要逛太久,早点回家,免得脚底生寒。她这才依依不舍地答应下来。
      两人穿过中间的广场,还有浸湿了的草皮。萧则安小心翼翼地举着伞,避免雨淋着她,葛清予则小心翼翼地挽起旗袍下摆,纤巧的银色高跟鞋灵活而迅速地避开水洼。
      直到坐进黑色宝马车里,葛清予才松了一口气,半躺着脱下了高跟鞋,扯掉浸湿了的丝袜,赤着双足,用备毛巾擦拭去水珠儿。
      萧则安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半躺在座,伸手勾着脚趾,整个人弓得像只虾,忍不住笑出了声,开口道:“擦好了的话,后座上有热水,专门为你准备的,可以喝一点。”
      如他所言,葛清予在角落里找到了惯用的保温杯,拧开瓶盖,顿时有温热的烟丝冒出来,喝下去温度正好,水里面加了柠檬和蜂蜜,清融微甜。她一边喝着水,一边看着萧则安的背影,感觉他就像这温水一样,温柔融和,正好入口。和他在一起总是感觉很舒服,很自在,他脾气很好,甚至有点老实,以至于总是被自己调戏,但彼此都乐在其中,他也总能知道她的坚强和脆弱,给自己最刚好的包容。
      葛清予和萧则安是在大学里认识的,彼此都是这所大学里的风云人物,在学生会的交际中相遇,第一印象都很好,兴趣爱好也相投。除了学生会,她还加入了文学社和排球社,而萧则安在文学社和篮球社,两个人看对了眼,缘分来了挡不住,自然展开了恋情,从大学毕业一直到参加工作。
      萧则安比她大个一岁左右,却要温和成熟许多,而自己就喜欢这样。那时她经常去看台上给他加油喝彩,萧则安是公认的头脑聪明加运动神经发达,肌肤白皙里带点健康的麦色,球技也很出色,哪怕在年轻小伙子里,也是个大哥哥,办事妥当,情绪也稳定,葛清予记得有一次,篮球队一个重要的前锋差点迟到,那场比赛他们精心准备了很久,队员们等得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看到人来了,都有些冒火气,而萧则安保持了冷静,询问缘由,发现只是车子临时出问题后,马上有条不紊地安抚队友们的情绪,及时调整状态,应对比赛。当时他面容沉静,态度克制,自己也被这样的他所吸引。
      正式交往后,他们经常一起去图书馆看书、查资料、做笔记,不时谈论会儿喜欢的书籍,他喜欢莎士比亚,而她更喜欢诗词歌赋。有时去体育馆一起打羽毛球,你来我往,挥洒汗水,有时在咖啡厅里一坐一下午,分享一点一滴的生活,萧则安总是会安静而认真听她说话。有时他们走在春天的公园里,日暖花开,草木青葱,梅树上却已结了果实,两个人一起偷摘了一小袋子青梅,葛清予把它们都做成了脆青梅。
      毕业后,他们又前后去了同一个地方,事业进展顺利,感情也顺利。后来,他邀请她去家里吃饭,葛清予精心准备过去了,发现果然是书香门第,父母都是优秀的学者,而他是家中独子,底下有个妹妹准备出国深造,都是很有教养的人,家庭氛围很好,难怪能养出这么心思细腻,温柔包容的儿子。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的羡慕,家人齐聚融洽,眼神明亮,尤其是萧家父母相视一笑的场景,那是她不曾拥有过的幸福。而他发觉自己的感受以后,没有任何,反而笑着说他们可以自行组建这样的幸福。
      当时葛清予因为一些网上言论,犹豫着要不要结婚的时候,他也曾笑道,如果她觉得现在的婚姻法令人不放心,那么他们在F国结婚可好?那里的婚姻法律都让男性不敢结婚了,这样葛清予总能相信自己的诚意了吧。
      她思考了一下,笑着说了好,于是毕业了两年之后,他们取得了双方父母的祝福,在F国登记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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