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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灾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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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一场春日宴,结果变成鸿门宴再升级为清君侧,还是当着万千百姓的面,剥皮露骨一览无遗,真真是叫人大开眼界,萧氏皇族经此一事,可谓颜面尽失!
承乾宫里,一应玉器砚台噼里哗啦碎散一地,随侍的人跪倒一片,萧巢暴跳如雷,他一把揪住面前为首的小黄官儿,形如恶鬼,“城御司那批人靠不住……你们也被猪油蒙了心?当初怎么跟我说来着,万无一失?就这是你们说的万无一失?”
小黄门脸色煞白,哆哆嗦嗦道,“陛下……消息都是我们自己人传回来的,断然不会有误,除非……他们叛变了,要么……就是那瑞阳王太会演戏了,他将计就计给咱所有人都挖了个大坑啊!”
萧巢此人生性多疑,向来做事小心谨慎,哪怕就是皇家秘卫他也不能真正信任,还曾多次暗派细作混入冀州城,一早潜入瑞王府实地打探消息,有细作的确亲眼所见薛秀烈被城御司秘杀者砍了脑袋;也有细作旁敲侧击发现薛府大管家情绪一度失控,却还想刻意隐瞒薛秀烈死讯,因为怕徒增事端;直到薛福山进京前才派人秘密将一具残缺的尸首掩埋掉,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欲盖弥彰,却又笃定了一件事,那就是瑞阳王薛秀烈死了,死的透透的了!
可如今看来这一切似乎都是假的,是特意做戏给他们这些人看的,让他们信以为真后放心破釜沉舟,甚至还不惜撤掉藩镇驻防兵,最后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薛秀烈此人预判了他们所有人的预判,然后顺水推舟,适时火上浇油,最后一箭三雕,好处尽收,真是细思极恐,这个人简直是妖孽!
萧巢终于想明白一切,是他大意了,他情绪激荡跌坐在地,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却仍旧怒火滔天,齿间颤抖:“好你个薛秀烈,釜底抽薪、金蝉脱壳、暗渡陈仓,反客为主,好的很呐!比你那窝囊废的老子强多了啊!”他说到最后几句,枯瘦的手掌直拍的面前的桌案啪啪作响,却不能消弭内心万分之一的痛恨!
果然当今圣上拿臣子开刀的事情很快传遍大街小巷,人尽皆知,萧氏皇族声名急转直下,而薛家一脉忠君为主,护国有功遭此不公,人人为其鸣不平,直言皇家欺人太甚,冀州城内百姓更是群情激荡,誓要与萧氏皇族对抗到底,推翻昏君暴政。
至此,薛秀烈揭竿而起民心所向,很多热血男儿更是主动投诚,南淮一带藩镇势力全部被薛秀烈收入囊中,如此巨变不过三天而已。
城御司内,听到冀州传来的八百里急报,唐引乐开了花,“皇帝蠢儿,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是往死里砸的那种,这瑞阳王真乃奇人也,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胆量气魄谋略缺一不可,小爷我敬他是条汉子!”
姜梨欲哭无泪,她哭丧着脸提醒唐引,“你幸灾乐祸个鬼啊,这石头砸的还有我们的脚!”她怕唐引听不懂,末了又加了一句,“你别忘了此次任务可是我们亲手执行的!”
欺君罔上是会被杀头的,说不定还会被误认为与瑞阳王里应外合继而被打成乱臣贼子,叛国罪更大了,那可是要被凌迟的。
姜梨抱头哀嚎一声,她明明才被剔除奴籍没几天,刚刚还满心幻想着以后幸福平凡的小日子,结果这会儿就从山顶直接坠落谷底,这大喜大悲的……她昏过去之前不知咒骂了薛秀烈一句什么,头脑一热两眼一黑,直挺挺向唐引栽了过去。
唐引:“……唉?姜梨姐……!”
接连被打脸,萧巢彻底暴怒,眼下薛秀烈他是对付不了,但替他办事的手下可是都遭了大秧,之前派出去的探子细作全部处死,就连城御司经手此事的秘卫也一样被下了死罪,最终还是林萼楼入宫求情,也不知他跟萧巢说了什么,最终参与此事的人全部杖责一百了事。
而姜梨做为主要刺杀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刚醒过来的她听闻自己要独赏二百杖,当即又昏了过去,二百杖?不死也残了。
姜梨在梦里可足了劲儿将薛秀烈骂了个狗血淋头,他们这些人争来斗去就罢了,凭啥最后还要牺牲他们这些中间人,不过各为其主罢了,想想都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她都能想象自己屁股开花,下半辈子躺在床上聊以度日的悲惨生活了。
可当她浑浑噩噩醒过来时,居然安然无恙地躺在自个儿闺房里,身旁只有老田捂着屁股哭哭唧唧的抱怨,“太狠了,一百杖都快把我老骨头打散架了,三百杖那不都打死人了么!”
姜梨心下一咯噔,紧张道:“田叔……什么三百杖?”她不傻,这会儿田不弃都已经领完了罚,她这个罪魁祸首不可能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除非有人替她抗下了所有的罚。
而那个人不会是别人。
田不弃见姜梨醒来总算放了心,听她如此一问,又禁不住哽咽道:“唐引他……”
他还没说完,姜梨已经翻身下地,直奔城御司刑罚台而去。
田不弃在背后一瘸一拐地追她,“丫头,你还发着烧呢!……鞋,你鞋……”
三百杖什么概念,若是普通人身体弱些的,连五十杖都承受不了,哪怕他们这些自幼习武根骨强健的,二百杖已然是极限,就算唐引内功深厚,那也断然扛不住三百杖的……
姜梨只觉脑子一片混沌,她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能凭着本能嗅着血腥味跌跌撞撞冲进一处大门内。
唐引他才十八岁啊,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若是因为自己而遭遇不幸,那她……万死莫辞!
果然,跨入门槛映入眼帘的是唐引那略显单薄的身影。
那个倔强的少年跪倒在高台之上,哪怕身上血肉模糊,依旧紧握着双拳咬紧了牙关,挺直了脊背!
“住手!快住手,”姜梨一步冲上去想要制止,可是没有人听她的话,台上的行刑仍在继续,两名秘卫眼疾手快地将她拦在邢台之下,面容冷酷,而姜梨反抗无果,这才发现一旁茕茕孑立的林萼楼,他没有看姜梨,而是凝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邢台之上的少年,仿佛整个人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立在那里
“大人……!”姜梨挣脱桎梏,一个踉跄扑到林萼楼面前,颤声道:“求求你,让他们快住手,我自己愿意受罚,我可以自己来的。”她情急之下一把抓住林萼楼的臂膀,此时已经顾不得什么尊卑有别了,只想着赶紧把唐引换下来,再打下去真会出人命的啊!
林萼楼垂下眸子看她,然后摇了摇头,不冷不淡道:“这是他自己的心意。”
姜梨身子一僵,难以置信,她一点点松开自己的手向后退去,面前的大人让她觉得无比陌生,明明之前那些传言不是这样的,她印象里的大人也不是这样的……
憋了半晌,姜梨面如寒霜,眼中却隐隐有火光跳动,她一字一句质问林萼楼,“大人,那上面不是别人是小引,你都不会心疼么?”
林萼楼深邃的眸底闪过一丝隐痛,他背袖转身,声色幽冷,“你若还当他是朋友,就该尊重他的决定。”
姜梨怒极反笑,什么歪理邪说,难道朋友愿意为我去死,我就该心安理得的接受么?
她抿了抿唇,狠狠剜了林萼楼一眼,心道,难怪唐引不喜欢你,你活该,你这种冷血无情的人就该孤独终老!
而此时,高台之上的少年似乎再也撑不住,直接趴倒在地,然而汹涌的棍杖依然一下两下往他身上招呼过去,唐引自己都觉得麻木了,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想以后有机会可得让姜梨再多请他吃几次饭,不然这板子就白挨了!
姜梨惊呼一声实在不忍直视,微微阖目,有泪滑落。
等田不弃慌里慌张赶过来时,唐引的杖责刚好结束,天杀的,他们居然硬生生打折了两根杀威棒,监刑的太监刘喜这时才施施然走上前来,虚情假意地对林萼楼安抚了几句,林萼楼全程冷脸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把刘喜气的心里骂娘,最后只得带着一帮狗腿子灰溜溜出了城御司。
唐引被送回去时只剩了最后一口气,他全身血迹斑驳,几乎没有一块儿好肉,林萼楼和老田在屋子里给他清理伤口。
姜梨则守在门外如热锅上的蚂蚁,望着那时不时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几次三番想要冲进去看看唐引,却被田不弃委婉的拒绝,“男女授受不亲,一切交给大人吧,你放心。”
姜梨咬牙跺脚,“交给他我才不放心,什么时候死他手里面了都说不知道?”
田不弃瞪她一眼,似乎很笃定:“丫头,你又说胡话了不是,大人就算自己有事也不会让唐引有事。”
“今儿这事儿,若不是大人跪在椒绮殿求情,我们还能有命活?你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姜梨咬唇不说话,事实的确如此,她不能好赖不分,是非不辨。
田不弃唉声叹气继续道:“经此一事,今上已经明面上不信任城御司了,你没看见那杖责行刑的都不是咱城御司的人么?大人就是想管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皇威啊,那只会让你们死的更快!所以……你让大人怎么办?他还能怎么办?”
“……”姜梨莫名红了眼眶,她当时确实太冲动了,没有设身处地考虑到林萼楼的难处,说白了都是她一个人的错。
田不弃掏出帕子递给她,“丫头别哭,你要相信大人的医术,他会倾尽全力,小引会没事的。”
姜梨接过帕子捂住眼睛,微微昂头无声而泣。
“我们先回去吧,”田不弃耐心地安抚道,他一低头赫然瞧见姜梨那双染血的罗袜,也不知是沾了唐引血的缘故,还是她自己刺破了脚所致,总之看起来挺扎眼的,“让他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再来。”
姜梨缓缓点头,透过窗户缝隙,只隐隐瞥见林萼楼躬身调药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