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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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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凭翻过老久的栅栏,回到那个外表破旧的老楼。
他掀开门口那块印有小广告的墙皮,随手扔掉,然后走进屋里,越过客厅,把阳台窗户外围那株生长在墙缝里的,快要肆意侵略到他家屋内的不知名树苗,剪掉了一半。之后倚在窗边点燃了烟。
他家只有他一个人。
沈嘉凭是个私生子,还是个和豪门大户有关系的私生子。但他并不像电视剧情节里那么幸运可以被接回豪门继承家业。
他的母亲是一个很有名望的家族里的千金小姐,年轻时荒唐地恋爱,又极不理智地生下了孩子,最后弃之不顾。
她最后听从了家里的决定结婚,在离开他们父子是并无半分不舍,就好像只是她计划里的一场感情游戏,结束之后,回到正轨,成了某家的夫人。于是就这么擅自地把自己赋予的那个生命抹去,重新开始生活。
只留下沈嘉凭和他父亲,因为他们本来未曾爱的刻骨铭心。
而沈嘉凭很不争气,他生的好看因为继承了母亲所有的良好基因,这也恰恰是他父亲最不愿意见到的眉眼。他很爱他的爸爸,可他爸爸再婚了,他把沈嘉凭拉扯到一个自己能勉强自理的年纪,然后也有了自己的生活。沈嘉凭不在乎寄人篱下,他想,他以后可以很听后妈的话。可他不知道这个新家庭不包括他。
爸爸有了新的儿子,实话说不如沈嘉凭好看,他胖胖乎乎,但他有爸也有妈。
后来沈嘉凭只剩下了一个房子,空荡的老楼。他没有爸了。
再后来,他就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他名义上的外婆——一个他十多年来都不曾拥有过的亲人主动找到他,给了他一套市中心的公寓,并且每个月都给他寄来生活费。条件很简单:我会养着你给你钱,但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去打扰你的母亲。
沈嘉凭觉得很好笑,他该怎么去打扰?他甚至不清楚母亲背后“有名的豪门”到底是哪一个。
少年本该温暖多彩的青春里,和父母的交集,只剩下两套房子。
他没有搬去市中心,虽然那里更大更敞亮,他继续住在这样一个窄小的屋子里,这样一个在正午本该阳光明媚,却被楼道支出的烟囱挡的不见天日的屋子。这些他不在乎,他从小就习惯了,对于他而言,现在只不过是少了一副碗筷,一双拖鞋而已。
但他不觉得孤单,沈嘉凭自己是这样认为的,一个人住的时候,也许要比曾经他与父亲每日的沉默相对要好得多。
他不缺钱,好像也不缺爱。
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他会拿着钱去找楼下那个单身又漂亮的纹身店老板娘。然后在她替他进班级开家长会之前笑着接她进去说:“妈,我在外面等你。”
别人眼里的沈嘉凭是幸福的,他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他有数不清的名牌衣服和鞋子,他还有一个和他一样好看的妈妈,而且他家里好像从来不会管他过多的琐事。虽然他唯一让别人觉得不足的地方就是他的成绩并不优秀,但看来他好像也并不用指着努力学习来改变未来。
这种“身份”也许会被平常的学生羡慕,也许会被骨子傲一点的好学生不屑,但沈嘉凭不会,他被很多人喜欢。
如果路远山关注过他的话,那想必会和别人以为的一样吧,可他不是这样的沈嘉凭。
他是个腐烂到骨子里的,会在床.上脱光衣服等着男人c进去的女表子。
烟头被粗鲁地怼入花盆的土壤中,土还是湿润的,它们接触,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像炎热的夏日里水滴落在柏油马路上,蒸得滚烫。
*
——“你到家了吗?”沈嘉凭打开手机,这是加上微信以后路远山主动给他发的消息!
他正犹豫着发点什么热热场呢,路远山的信息倒是先来了,沈嘉凭心里抑制不住的高兴,刚才刚到家的那股抑郁劲儿也全散了,他不自觉地用舌头抵住虎牙,笑出了声,然后捧起手机打字。
——“我到了。”
随后他又专心地等着路远山的回复。他想,主动靠近这种事要张弛有度,所以就算是对不怎么热络的路远山,他也依旧选择淡淡的装逼。
沈公子想,他要拿乔,拿捏的死死的才行。
过了一会,消息发过来。
——“我今天身上钱不够。”
沈嘉凭一看,心底咯噔一下。
不是吧不是吧,他满心欢喜看到的主动出击,只不过是路远山为了找他还钱?
他可不想一个微信红包就一拍两散。他正心里酸涩想着怎么和路远山摆脱客气的关系,又一条消息过来。
——“所以以后我们一起在食堂吃饭,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这简直太合他心意了。沈嘉凭想都没想就回复了一个“好啊。”他前脚还糟心怎么让路远山别直截了当的和他撇清关系,结果路远山就向他扔了个炸弹,热烈又莽撞。
路远山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或许他只是表面看上去不爱和人交往,内里也许和同龄的高中生一样,有人风风火火地闯进他的人生,他就接纳。
现在这个人是沈嘉凭。
沈嘉凭只觉得心里像浸了蜜一般,他这时才开始细细看路远山的微信。纯黑的头像,昵称是一个简洁的L。给沈嘉凭的感觉和路远山本人差不多,但不是平时的那个路远山,而是那个在周围无人时会拉开校服外套,挽起裤腿的鲜活的路远山。沈嘉凭觉得他酷酷的。
正如深不见底的纯黑,沈嘉凭曾经随随便便以为自己捏准了路远山,但他现在又觉得他好像一点没看透那个人。所以他认为路远山令人着迷。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到了“危险”这个词,随后他又摇摇头把这个荒谬的想法从头脑中晃出去,路远山怎么可能危险?
沈嘉凭继续往下翻,路远山的朋友圈一片空白。他啧了啧舌,这与其说是个社交账号,不如说是什么荒废的代码,为了存在而存在,十分空白,毫无痕迹。
所以说他连侧面了解路远山的喜好都无从下手,但他不觉得难办了,因为他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来,他会每天都和路远山一起吃饭。
*
路远山躺在床上直对着天花板,他把手机扣在胸前,静静数着时间,等待消息到来时手机的震动与他此时鼓点般的心跳同鸣。
他翻开手机,看见沈嘉凭回复的最后一条消息。
——“好啊。”
路远山心跳又重了,手机振动好像跟不上他的心跳了。
他当然不会没有钱,他也不是不能直接还清,他只是想慢慢来,就这么欠下去,能给他留出很多个明天。
*
沈嘉凭第二天没有穿的特别骚气,他不想让路远山难堪,因为在沈嘉凭的印象里,内向的人大多也会很敏感。但他还是认真打扮过了,他的校服里面是一件扎染的T恤,看上去有些像昨晚日落时的天空,恰到好处地突显了他白皙的皮肤。
他还特地去眼镜店挑了一个细框眼镜,透明的塑料框,又有点发白,他心机地想,也许这可以和路远山的黑框眼镜勉强算个情侣款。
在中午放学后他没理会同班同学的邀请,而是直接来到了隔壁班门口等路远山。
路远山还是和昨天一样,严严实实。在正午躁动的生命中,他像个素色的背景板,无比单调。
可当路远山察觉到沈嘉凭向那边走来时,沈嘉凭看着他高挑修长的身影,他奇怪地想,这帮俗人眼瞎了吗怎么会看不出路远山的好。
“是在等我吗?”路远山走过来说。
他其实不是一个主动的人,但对沈嘉凭他想主动,因为沈嘉凭身边有太多太多的人了,他们现在本来牵扯就不深,他不主动,怕抓不住。
沈嘉凭向他点了点头,然后两人便一同走着。
他在想路远山的声音,他细细分辨着,这与路远山昨天念自己名字时的郑重不同,这应该是路远山日常说话的声线,沈嘉凭没想出特别符合的形容词,他只觉得低沉又磁性,像大提琴。
他们并肩走着。
“你喜欢二楼的饭吗?今天也很热,要不要去吃凉皮?”沈嘉凭问。
“好。”路远山说,但他的眼神一直在沈嘉凭脸上。
“我记得你昨天没有戴眼镜。”不止是昨天,他记得以前的沈嘉凭也从不戴眼镜。
“好看吗?”沈嘉凭抬头问他。
“好看。”路远山说。他觉得不戴眼镜的沈嘉凭痞气又张扬,现在的沈嘉凭看上去收敛了意气,看上去,有点乖。
沈嘉凭问这一句只是想逗逗他,他没想到路远山真的会认真回答。
有的直男真就直得可爱。
他们上楼打好了饭,沈嘉凭还贴心地向阿姨要了两双筷子。
二楼的凉皮很便宜,一份七块还带个五毛的零头。路远山刷了卡,半开玩笑似的对沈嘉凭说:“下次刷个整数。”
沈嘉凭一直是上了弦的状态,他觉得路远山是个百变属性的直男,在他刚刚对路远山下了定义以后,路远山又会以另外一种属性出现。
比如现在,像温柔成熟的学长那一类。
“你不用记那么清,请着请着,搞不好熟了以后我一直都要吃你白饭呢。”沈嘉凭说。
路远山笑笑,接过筷子坐下。
“你晚上都是自己回家吗?”沈嘉凭问。
“嗯,我自己。”
“你家住哪儿啊,西门那条路?”
“对。”路远山回答,“你放学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
今天是周五,放学以后就是周末的假期。所以大多住校的学生都有家长来接,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搭伴回家。路远山眼里的沈嘉凭阳光又礼貌,他虽然也对路远山礼貌,但又不过分客气,这让路远山有些窃喜。所以他赌沈嘉凭不会拒绝,即使沈嘉凭不缺陪他的人。
沈嘉凭知道路远山每天都从西门回家,他故作不知地问只是想接下来引出自己想要和路远山同行的目的,然后在放学路上再顺理成章的问他周末要不要出来玩。他赌路远山会同意。
但他没想到路远山这么按着他的心思走,他还没说,路远山就先提出来了。
他们步步为营,相互算计,像两只蜘蛛同时向对方织网,就这样纠缠不清。
他们毫不自知,却又默契地做到甘之如饴。
沈嘉凭看向路远山,笑意直达眼底:“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