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岁》十三月雪

1、1

　　今年夏天H市不是特别热，这对于入学就要军训的大一新生来说，是件不可多得的好事，因为谁也不愿顶着烈日在操场上日复一日的站军姿、走军步。
　　半个月一晃而过，即使没有擦防晒霜保护，林诉重也没有见得被晒黑多少，令人艳羡。从小到大就不喜欢往脸上擦这些东西，哪怕被冬天里的寒风刮得生疼，依旧不肯抹护肤乳，所幸这副脸蛋天生丽质，不管严寒还是酷暑，都还是白白嫩嫩的，羡煞旁人。
　　今天是周六，本来按照正常情况的话，下周一是要正式开始上课的，凑巧那天是中秋节，再过几天又是国庆节，故连着放了将近半个月的假期，不得不说这届新生是何等的幸福。
　　林诉重住的不是学校安排的学生宿舍，而是住在附近的小区。
　　从幼稚园开始，她上的学校就没离开过这座城市，高考志愿填报的学校也是本市一流的大学——N大。
　　甚至是只填了这一个学校。
　　林诉重有这个实力，而且在她看来，离家不过两条街距离的N大，熟悉且方便。如果每次放假都要坐车来回两个城市，林诉重觉得累且麻烦。
　　之前军训解散的时间都比在上课的学生要早一点，中午回家吃完饭还会午睡一下，晚上更是早早地洗完澡待在屋子里，做自己的事。
　　生活简单却不觉得枯燥，按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一条不折不扣的咸鱼。
　　可是这条咸鱼，居然还有一个作者的身份。
　　初中毕业后，看腻了千篇一律的小说情节，闲来无事，忽然心血来潮想着自己为什么不去创作新的故事呢？只是她写的东西，都是非常简洁的短篇，最长也不过两三万字，有读者留言劝说，拥有这么好的文笔和构思为什么不写一个长篇？
　　林诉重看到这条留言，面无表情地输入一句话：懒，写不来。
　　读者没有继续留言，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林诉重依旧写她的短篇，一个短篇写两三天，但是开新坑却并不稳定，有时候连着两周在写，也有时候两三个月都没有一篇，两三年过去，追更的读者虽然摸不到她更新的时间，却明白且谅解她的“懒”。
　　因为她们确实拿她没办法，催更又没有效果，好在文笔和内容足够吸引，久而久之她的粉丝虽不见多，却也都是老读者。
　　军训结束了，还有半个月的假，林诉重想了想，好像高考结束后，整个暑假只写了一个故事，便又趴在笔记本前，开始冥思。
　　十分钟过去了，脑袋一片空白，完全没有一点思绪，林诉重打算就此作罢，反正这么久也没更新，早一天晚一天都一样，因为她懒。
　　早就听说隔壁另一条街开了一家新的奶茶店，只是军训完太累了，就懒得去绕圈去买一杯尝一尝，这个时候刚好闲来无事，草草套上一件防晒衣，准备出门。
　　林诉重向来不怕冷不怕热，一年四季都是两件上衣一件裤子，只是薄厚程度不一样罢了，穿防晒衣只为了衣服轻薄，还有个兜可以放手机和钱包。
　　打开门，就看到对面防盗门敞开着，用行李箱顶着不让它自己关上，林诉重挑眉，随即看到左侧楼梯口有个人背对着这边，反向提着行李箱一顿一顿地在往上拖，看起来箱子很重提起来很吃力。
　　小区里每栋楼都有电梯，但恰好是在昨天晚上，这栋楼的电梯发生故障停止运行了，今天又是周末，物业没上班，所以……
　　这层是三楼，爬楼梯不算累，不过拖着行李箱就另当别论了。
　　这个人还真是倒霉，林诉重如是想到。
　　关上门，密码锁提示已上锁的声音响起，确认打不开之后林诉重才走向公共楼梯。
　　并没有打算上去帮忙，林诉重低着头看脚下的楼梯，经过行李箱的时候侧了侧身，正要继续下楼的时候那人却叫住了她。
　　“能帮下忙吗？我就在这层，这个箱子太重了，我实在是没力气了，麻烦你了谢谢！”
　　是个女人的声音。
　　不过这种完全不给人留有拒绝的余地的话，让林诉重不禁微微皱眉，于是她当做没听见一样，哒哒下了楼。
　　她没想到林诉重会毫不留情地离开，讶异地探头看了看林诉重的背影，苦笑了下。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自力更生吧！”
　　穿过一条街，路上人来人往，大多数人撑着太阳伞，但是穿着两件衣服，还是长袖，却只有林诉重一个人。
　　路过她身边的人看着她光洁的额头没有冒汗，不由得佩服和羡慕，林诉重见怪不怪地找到那家新奶茶店，走进去一看，人还挺多。
　　店内空调大开，却仍是挡不住生意的火爆。
　　有两个女生看见林诉重，热情地打个招呼，林诉重对她们没有一点印象，看样子应该是同学，便貌性地回以微笑，然后不再言语。
　　那两个女同学和她接触不多，半个月军训时间见识过林诉重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漠气场，打过招呼后很自觉地没有过来聊天，只是目光偶尔看过来谈论着什么，林诉重余光瞥见了没有去在意也没有兴趣知道。
　　排着队看会手机，都是没什么意思的新闻，也没有人给她发信息和她聊天。
　　“您的红豆奶茶三分糖去冰，小心拿好，欢迎下次再来！”
　　踏出店门口，一股热浪袭来，林诉重摸了摸鼻子，用吸管破开封口，尝了一口。
　　嗯，味道还行。
　　刚提起脚准备回家，一声叮咚，手机响了。
　　打开一看，是老妈的微信：
　　小林，我和老林去参加酒宴了，午饭你自己解决。
　　下面是一百元的转账。
　　林诉重轻哼，声音上扬，迅速回复一个“得。”，爽快收钱。
　　难得老妈不在家，林诉重心思一动，想去涮火锅。
　　这个天气去吃火锅，算是一种比较特别的嗜好。
　　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十点五十分，还早，不过这并没有关系，选菜夹菜还需要一点时间呢，打定主意林诉重欣然前往一家五星好评的自助火锅店。
　　来这两回都是跟父母一起来的，这不能吃那不能吃，这个要多吃那个要少吃，一点都不尽兴，林诉重眯了眯眼，这一次当然要敞开肚皮放心吃！
　　中午人不是很多，晚上才热闹些，付了钱选好位置，林诉重拿着盘子就去挑自己爱吃的那几个菜，正认真夹卖相好的食物，身侧陡然冒出一个欢快的声音。
　　“好巧啊！你也来吃火锅？”
　　声音有点熟悉，林诉重狐疑地歪头看了看，一双灵动的眼眸充斥着令她疑惑的欣喜，林诉重有些恍惚，是有多久没有看见过这样真心灿烂的笑容了，但是自己的意识十分清醒，记忆里并没见过这个人。
　　“我认识你吗？”
　　收回目光，没有等待她的回答，或者说不需要她的回答，自己不认识的人林诉重一句话也不想多说，端着手里的盘子放到了属于自己是那张桌子上，然后重新去拿一个新的盘子准备去别的菜区。
　　几番来回，调好酱料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就看到邻桌食客朝自己笑了笑，正是刚刚那个人。
　　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林诉重背对着她坐下。
　　“一个人涮火锅多没意思，要不我们一起吧？”
　　这下林诉重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可不就是要住进自己对面的那个女人吗？怎么这人阴魂不散？还有点莫名其妙的自来熟？
　　“不必，谢谢。”出于礼貌，林诉重还是客气地回绝了她的邀请。
　　那人吃了闭门羹，似是感受到了林诉重的冷淡，不再继续自讨没趣，回身开始往锅里下菜了。
　　如愿没有再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林诉重无声地松了一口气，将一盘盘食物倒进去清汤锅里，夹起一片毛肚在红油锅里轻轻涮动着。
　　没过几分钟，突然背后就响起不停吸气的声音。
　　“好辣啊，这个怎么这么辣？”端起一杯水咕噜咕噜两下就喝完了，然后不停地大口吸气呼气。
　　林诉重本来吃得正香，奈何脑后总有个声音吵着她。
　　怎么就忘记拿耳机了呢？
　　又过了两分钟，那个人似乎好受一点了，声音渐小，林诉重剜上一勺虾滑，在红油锅里煮着，蘸着汤吃下去也没觉得很辣，继续津津有味地涮火锅。
　　“怎么清汤锅也这么辣？”
　　话音刚落便有个影子从身边一晃而过，直往饮料区跑，林诉重古怪地看了看她慌张的背影。
　　吃不了辣还来吃火锅，这人是脑子哪根筋搭错了吗？
　　转身探头看了看她的桌面，盘子摆的倒挺整齐，只是这调味碟……头一次来这吃火锅的吧……
　　这家火锅店的特色就是辣椒，秘制辣椒油，比一般的的辣椒辣了不止一倍，俗称变态辣。这对爱吃火锅人士更是一种味蕾的挑战和享受，但也有些吃不了太辣的人，喜欢他家火锅汤的口味，所以调味区就有两个辣椒油。
　　这个女人应该是没注意看，不小心加了秘制辣椒油，所以她刚刚涮的清汤锅在碟里蘸了下也会这么辣。
　　真是个呆瓜，林诉重心想，重新回过头接着吃自己的。
　　那人回来看见她脸色如常地夹起清汤锅里煮熟的羊肉，又在红油锅涮一涮然后吃下去，一脸钦佩地望着她。
　　“这么辣的火锅你居然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吃下去，太厉害了吧！”
　　林诉重的右手不易察觉地一顿，然后继续涮着羊肉。
　　那人好像并不在意她的沉默，目光钦佩地盯着她看了一眼，端着新接的果汁回到自己座位上。
　　没有继续夹菜，显然是被辣怕了，看着面前的鸳鸯锅陷入了深思。回头再看看不停进食的林诉重，视线落到她的手上，金针菇在调味碟里蘸了几下，瞅着这个调味碟，里面的酱料似乎跟自己的不太一样，颜色好像比较淡一点，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用筷子在自己的调味碟里轻轻戳了下，放进嘴里……
　　嘶——熟悉的辛辣，辣到灵魂都在颤抖，忙喝了口果汁。
　　像是要确认自己的想法，端起调味碟走到酱料区，看见两个差不多的辣椒油和上面不起眼的标签，眼皮抖了抖。
　　破案了。
　　吃饱喝足，林诉重想回去睡个午觉。
　　按老年人的作风，吃完饭后都会慢悠悠地散散步消消食，回家这条路有三四百米，所以林诉重现在走的算是比较悠闲，于是，那个人追上她了。
　　“好巧啊，我吃完发现你已经走了，没想到在这又遇见你了。”
　　一听到这个雀跃的声音，林诉重顿时觉得头大了好几倍，后悔自己怎么走的这么慢，一定是吃饱了撑的。
　　一如既往当做没听见，林诉重不疾不徐地走着，她不喜欢与陌生人交涉，能简则简，能不说话绝不吭声。
　　走了一会发现那个女人并没有追过来，不由松一口气，没有回头去看她，也没有去想是什么原因让她没有继续朝自己叽里呱啦，总之别来烦自己就行了。
　　洗完脸刷好牙，换了件宽松的T恤，一头往床上栽进去，睡前只有一个念头：当个废物真好啊，吃了睡睡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