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漱金一

3、第 3 章

　　少言。少动。

　　这一回没有人敢不听了。像是母鸭背后一群鸭崽子，恨不能排成整齐的一列，等那女人领着自己逃出生天。

　　一个接一个的人进了正殿，挤在门槛后，傻傻仰望着暗金色庄严高坐的佛像。

　　“拜。”

　　女人简短地道，自己却转身向殿后走去。

　　你怎么不拜。不少人心里嘀咕。但是石案上那一大摊香灰还散发着熟悉到微妙的香火气，由不得人不听话。

　　拜就拜吧。

　　轮流在那三个蒲团上跪下来，恭敬稽首。老人家比较熟练，首先上前，给不会拜的年轻人做了示范。除了正中的佛，左右还陈列着四大天王，转过去，正中侧面居然也有飞带莲花的金身，稍小一些。一个并不大的殿，居然摆了八尊像。

　　吴风不了解佛教文化，但她脾气好，看到一个拜一个，很耐心地拜了左边拜右边，权当在做波比跳。

　　自然了，也有不太耐心的。一个年轻的小胡子，看到另一边也有佛像，却懒得走回头路，胡乱地拱着手，直接从左边的过道走到了殿后。拜完背后的那尊佛像，他朝殿外望去。

　　毛衣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了这个殿，在中庭静静立着。苍白的阳光落在脸上，女人低眉，有一种凝肃沉静的美感。

　　“美……”想说美女，又想起门口那个变成灰的司机也是这样叫的，咽了回去，改口道：“这位姐姐。”

　　身后有人扯了他一把，是个老太婆，腿脚看上去不大灵便：“大孙儿，你这么快就拜完了？”

　　“拜完了呀。”小胡子不耐烦地回答，看着老太婆虔诚无比地跪在背后佛的蒲团上，弓起的背弯得更低，不知是何意味地挺直了身子，“奶奶，不用这么认真的。我们现在困在这个，副本，你知不知道什么意思？就像在你看的那个京剧的戏台上。都是假的。现在要想的是怎么出去，你在这里拜佛又没用！”

　　“谁说没用的。”老太婆啪地打了一下他的手，“你这副熊样，再不求佛祖给你牵根红线，看哪家姑娘看得上你。还有，我看的是越剧。”

　　“瞎讲，是我看不上人家好不好。”小胡子昂起头，目光转向中庭的身影，忽然声音低了下来，“其实现在倒有看上的了。”

　　“谁啊？”老太婆警惕地看着他，“你不要乱搞啊。”

　　“喏。”

　　小胡子拉着老太婆，笑容满面地朝门外一指。

　　一截香灰掉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凄厉地惨叫起来，眼睁睁看着越过门槛的那根手指纷纷扬扬地散在半空。

　　这叫声把所有人都惊动了，“怎么了怎么了？”，有胆大的跑到后堂，正看到老太婆抱着她孙子的手嚎叫起来。

　　“大孙儿！哎哟，叫你不听话！”她也看见了门外站着那个神秘的女人，张嘴迈步就要出去：“大姑娘，这该怎么办哪？”

　　“奶奶小心！你别出去！”那小胡子边痛号着边急忙一拽，老太婆手向半空一划，被仰面朝天地拖了回来。但那伸出门去的手脚，却都完好无损。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周围的人小心翼翼地围上来，目光看看小胡子手上灰色的断茬，又看看门外小得忽略不计的一堆香灰。

　　老太婆却是最先回过味的，恨铁不成钢地打着她孙子的膝盖：“叫你不拜、叫你不拜！你个不孝的东西，从来也不听我老太婆的话，现在把个手指头也弄掉了。”

　　“什么意思？”

　　“你没有拜完四面佛？”吴风问小胡子，又问老太婆，“你拜完了？”

　　“对啊。叫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

　　众人悚然一惊。也有更粗枝大叶的，压根没看见另一边也有塑像，额上落下冷汗来，赶紧跑回去，这回真是诚心诚意的了，把所有神佛都拜了又拜。

　　总算等到所有人都拜完了，小胡子也被他奶奶牵着，汗流浃背地重新拜了一遍，着实磕了几十个响当当的头。好在他虽然少了一指，痛得死去活来，伤口却并没有血流如注。

　　因为是寺庙，所以不能见血么。

　　要不要出殿去？
　　这个问题浮现在人们心头。

　　“要吧。”是刚才情侣里的那个女生，她眼皮还红肿着，带着鼻音道，“我看过一点这种类型的小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算是前来敬香的游客，那应该一直往后走，拜完才能离开。”

　　很有道理。但作为游客，不拜完一个殿里的所有神佛也很正常，为什么会受到这么严重的惩罚？吴风默想着。

　　而且那女人并没有拜，也没有化成灰。她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因此记得很清楚。

　　“她往上走了。”有人悄声说，眼见着女人一步一步走上了石阶梯，被抛下的恐惧顿时压倒了一切。

　　没有她可不行啊！规则的反复验证，让所有人对女人产生了一种崇敬和依赖。作为唯一表现出对规则的领悟的人，她现在就是一根头顶圣光的救命稻草。

　　终于，由老太婆率领，一众男女老少都提心吊胆地出了后门，小胡子仿佛也因为拜完而被宽恕了，弓着身缩着手躲在她奶奶身后。

　　中庭是对称布局。最外层是两条石阶梯。左财神，右门神，中间是石凳桌椅，一株极高的榕树，高低挂满了红色的祈愿，可祈愿牌上却什么也没写。经过刚才那一遭，众人现在对神佛虔敬得不得了，拜了左边拜右边，又不敢分成两路，沿着女人刚才走过的石阶梯走了上去。

　　这一次，女人没有像个犟种，快人一步地走掉。她就站在中殿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一张红色的桌案。

　　桌案后由一长排抽屉柜子，像是中药铺常见的，方方正正的一格格。不高，上面用各色花瓶插了新鲜花卉，至少看起来很新鲜。红色桌案上则放了一个签筒，几对半月形的东西。

　　“那是什么？”
　　“圣杯。”
　　“有求签规则。”

　　求/签/流/程

　　一、求签之前
　　将寺院中的佛像参拜完毕

　　二、开始求签
　　A、将自已的基本信息向佛报告一次，并详细说明欲求签的内容，若是询问与他人的关系，亦需提供对方的基本信息。
　　B、从签桶中抽一支签，将签放至于案桌上，然后掷茭，若求到圣杯(一阴一阳)，即代表此为相应所求的签;若是求到阴杯(双阴)或是笑杯(双阳)，则再重覆求签步骤。
　　C、一只签只能询问一件事，求签时不可中断

　　三、求到签后
　　A、确认所求到签后，便可以拿取签诗，并对照桌上的签书解释签。
　　B、若求完签后仍有疑惑，或另有烦恼想请神明指点，则需从头开始再求一签

　　好复杂。众人心道。

　　可是女人没有说话，没有人敢上前一试。吴风正伸着脑袋看一共有多少个抽屉，忽然背后一热，她转头对上众人灼灼的眼神，吓了一跳。

　　“你跟她好像比较熟。”一个魁梧的男青年不小心跟她对视了，只好用轻得只剩口型的声音道。

　　——是吗？

　　吴风挠了挠头，走上前去，与女人并肩站着，低声问。

　　“要不要帮你求一签？”

　　完全是没话找话。却不料女人欣然道：“好啊。”

　　……

　　那张求签流程就贴在正中间，女人一定看过了。虽然吴风确信她之前并没有拜前殿的神佛，但是，就从那点可恨的云淡风轻来看，女人并不受这一条约束。

　　吴风叉着手站在边上，等她在心里向神佛报告自己的基本信息。

　　女人却没有跪到蒲团上，反而回望着吴风，眼神似笑非笑，低声道：

　　“姓名，阙一酩。”

　　“出生于……，家住……”

　　怎么说出来了。吴风心里有点凌乱。听她轻声细语地把生日住址都道明了。

　　缺一名？这是她的名字吗。

　　女人顿了一顿，眼中笑意扩大，忽然问：

　　“你叫什么名字？”
　　“吴风。”

　　不好，求签流程明写着不可以中断。女人这是要干什么？吴风脑子宕机一瞬。她逐字逐句地读过求签流程，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慢慢在心中浮现，可也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

　　“……出生于……家住……”

　　语毕，女人自然地接上她的话：“今天特来此地，是想问这二人是否为正缘。”

　　“求赐一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