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情》徐海一长

4、在地球的最后时光

　　萧雨诺的奶奶住院了，爸爸妈妈生意忙，她便在医院陪了一周，直到叔叔从外面出差回来才替了她的班，这些天，萧雨诺没再联系乔辰，她开始认真的从头想，是不是自始至终，只有自己默默付出，她摇着头揉了揉蓬松的头发，找不到答案。回到家后，她从抽屉里打开了一个相册，相册里大多是她小时候的照片，那时做生意还没成功的爸爸爱好摄影和旅游，经常在双休日和放假带全家到处走走，生活平静而幸福，再后来，如果想见到爸爸作为亲闺女都得提前预约，更别说拍照了，她小声的叹了口气。
　　她坐在窗户边，夕阳从她身后地窗帘缝中钻出，将她手上的相册渲染成金黄，她轻轻翻着，轻轻的在过去徜徉。
　　那张和他六一儿童节的照片占据了整整一页，她的嘴角情不自禁的扬起，突然转头看向电话，找出乔辰的微信，拍下那张照片，写了文案后又删掉。最后烦躁的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拿起床头乔辰的摇头娃娃用力的拨弄几下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摇头娃娃快速的点头，雨诺把摇头娃娃放在了相册旁，她过去已经习惯了通过娃娃来分享自己的心里话。可是好不容易他回来了，却要又一次离开。
　　再往后翻，照片上身后的大海与天连成一色，她穿着细碎的白裙，头发散卷在肩头，脸侧的一抹红分不清是腮红还是害羞色；她紧紧挽着身边的男孩子，头斜靠在他的肩膀。身边的男孩转头一刹看向她，她不自觉绽放出甜笑。
　　她不断摩挲着，心中有种强烈的酸楚升起：我把你当爱人，你只把我当朋友。
　　“是我错认了感情吗”她不禁的自我反问，下一秒用力的摇了摇娃娃的头表示否决。
　　就那样，一个星期里对着乔辰发来的晚安故意视若无睹，但还总在晚上的时候做着有关与他和解的梦。赌气了一个假期互不联系后，在开学的第一天，乔辰在公选课上又见到了雨诺。
　　她急匆匆的跑进教室，乔辰抬头看表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她的慌张，距离第一节课还有1分钟下课。从后门进来的她正环顾整个教室找座。
　　“哎。”乔辰用胳膊肘推了旁边的老蒋几下，低头专心吃饭的老蒋没分清状况，以为老师到身边，手边刚咬了一口的小笼包吓得掉在了裤子上。
　　“下节课去前面坐呗。”乔辰看着惊慌失措的老蒋缓缓地说。
　　“我去，你说话能直奔主题嘛，把宝宝的小心脏都快吓坏了。”
　　说着老蒋往嘴里塞下掉在腿上的最后一个小笼包，又在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然后突然灵光一现回头看到环视的雨诺，轻轻的哼一声。用力咽下嘴里的包子馅，一字一字的蹦着说。
　　“这周——”老蒋连着轻跳眉毛，不无暗示的语气靠近乔辰。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一周你的包子我都包了。”说着顾不上老蒋的加价连忙把他推出去。
　　“就知道你这样，即使睡在一间屋子里，脑子里却还想着别的女人，花心的男人哇。”低沉的说完，收拾桌上的课本，自顾自的无奈叹了口气。
　　当雨诺走过来的时候，正好对上他的眸子，她正想转身离开，但看到老师已经注意到她，露出一些不满的情绪，一想自己还是迟到状态，她别过身去，坐在了凳子最远的一个边沿，将书包放到了他们之间。
　　他撕下了一张便利贴，斟酌了好久沙沙的在上面写着什么。雨诺假装保持专注的看着地看着黑板，但注意力却全在余光处。她一直在心里静静等着，等着他先开口，等着他说其实他后悔了。正在胡思乱想的她再低下头时，发现书上贴上了便利贴。
　　“吃完午饭来学校对面的海边吧，我们聊聊吧。”她转过头，发现同学们都已经离座，而他桌上的书也不见了。雨诺的内心微微一颤，内心弥漫了些许的乐观的愿景。
　　午后，阳光慵懒的撒向大地，被反射的波波金光直指蓝天，空气中热浪乱动，令人心烦意乱，街上并没什么人，她轻车熟路的到了那片海，沙滩上有一个过去打渔着盖的房子。拉开了已有些腐朽的木门，一个欣长的背影慢慢出现。她嘴角含着笑意，轻轻走了进去。本来踮着脚走路的雨诺想突然走到她身后吓他一下，这一招她过去总是用，屡试不爽。想到这儿，她的脸上已将开始洋溢着捉弄成功的甜笑。

　　“我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有可能，嗯.......很久不会回来了。”他慢慢转身回头看着正慢慢靠近自己的雨诺。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一脸严肃的乔辰，嘴角还留有些笑意嘴里轻轻咕哝着“开玩笑吧？”她希望能换来他肯定得回答。
　　“唔，前几天有个叔叔，说是我爸爸的朋友，说他们知道我的爸爸妈妈，而且说知道我的身份是........我可能需要去另外一个地方完成我爸妈之前没有完成的梦想。”
　　“啊？那你要去多久。”
　　“可能，要...很久...很...很久。”乔辰的舌头不停地在唇腔里打转，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嘴唇紧紧抿在了一起。

　　“非走不可吗？”
　　“我们好不容易重新相遇，你就又要走吗？”
　　“你能为了我留下来吗？”
　　雨诺拉着他的手眼泪不停的打在他的手上，溅起一朵朵泪花。
　　“我不想欺骗你，但有些话我确实不能说，希望你体谅。”他紧紧的咬着下嘴唇，目光一直躲闪着雨诺。
　　“可是你又要像以前一样吗，难道这里真的就没有一点你所留恋的吗，我们好不容易才又遇到一起。”女孩两只手掐住男孩手的虎口失声痛哭了起来，无数滴泪像是喷泉似的从脸颊流过。
　　“有些东西是我不能左右的。”他像犯了错的小孩一样低声呢喃，举在半空中想要安慰对方的手举起一半又缓缓放下。
　　“这么说，你无论如何都要走了？”雨诺紧紧抿着嘴唇，红红的大眼失望的看着他。
　　“对不起。”他眼睛慢慢的垂了更深了，他心里强制着自己不能对上雨诺此时的目光，因为他足够确信，如果看到了，他一定会心软的。
　　雨诺一把甩掉他的手，大跨步的冲出了房门。

　　他看着门的方向目光无限拉长，一直看向路的门外鹅卵石的尽头。
　　他慢慢挪到门外的阶梯上，看着岸边堆起的沙子城堡，若有所思。

　　突然眼皮快速眨动了几下，在木屋后面有两个孩子跑过来，女孩手里挥舞着帽子在前面吐着舌头，男孩憋红了脸追，不小心摔在了沙坑里，女孩回头看了一眼，便匆匆忙忙跑过来。毫无掩饰的露出关切的眸子，轻轻的在男孩泛红的腿部鼓着腮吹着气，吹着吹着，女孩哭了，而男孩却在咯咯的笑调侃女孩不坚强怕血。他也不自觉的在嘴边挂起了笑，站起来坚定的向前走。

　　乔辰按老人之前留下的地址，来找老人做骨骼替换的第一步，按老人之前给他的计划书，在飞船开船前的三个月他要完成肉身向机械身的转换。老人的机械工厂在城市的郊区，在几个绕绕弯弯过后，又过了一个被树叶遮挡的山洞。他刚刚走出洞外时，突然被一篇耀眼的强光而刺激的晕倒。
　　再醒来时，他躺在一个被玻璃罩罩着的舱室内，身体被管子查满，外边有一堆人用好奇的眼光打量他，好像在看什么新物种。
　　当他走出舱室后，一个竖着背头中年人模样的人走了上来。
　　“你好”他伸手时，还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响声，
　　他觉得自己的手臂很重，只能用右手托起左手才勉强抬高了一点手臂，中年人见状微微躬身，示意的握了下手，帮它把手臂轻轻的放了下来。
　　“在刚开始会很不适应，慢慢习惯了后就好了，你现在手臂的重量是以前的5倍，但你现在同时也能举起更重的东西。和你谈话的老人是我们这次计划的主管人，这几个月他要去科技组做我们飞船最后的调试，以后你按计划表来这儿就好，我是这个‘时间飞船’的队长，以后有什么不习惯的或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乔辰拘谨的点了点头。
　　“你们在表达对别人善意的时候是这样吗？”中年人抿抿嘴，挤出一个有点僵硬的微笑。中年人打趣道。
　　“嗯。”乔辰回应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身后的其他人都发出咯咯咯地笑声，大家开始一个个上来打着招呼，随着来的次数多了，大家慢慢熟络起来，再来骨骼替换的时候，大家都会围过来，听乔辰讲外面的世界。这里的人他们从出生开始就在这一块被山洞隔离的世界里生活，他们多好奇外面的世界，和他们生活有什么区别。
　　在做完最后一次骨骼替换时，老人告诉他距离飞船开启就剩一个月了。
　　“好好和朋友们告别吧，以后再也见不到了。”老人拍了拍乔辰的肩膀，“一个月后，来这儿找我们。”乔辰微微的点了点头。

　　他刚刚出洞口的时候，接到了雨诺打来的电话，他轻了轻嗓子，小心翼翼地按了接听，轻轻地说：“雨诺。”
　　“你现在在哪儿，来找我，我在学校操场旁等你。”雨诺快速说完后不等乔辰回话就挂断了电话。
　　当他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了他。乔辰突然有点懵，反应了一会儿才回抱了她。
　　“不管你什么时候走，在走之前做我男朋友好不好。”雨诺的下巴恰好倚在乔辰的肩头，在他耳边轻轻的说。
　　“就当你送给我青春一个句号。”
　　雨诺慢慢抽出了手，板正了乔辰的身体，马路旁暖色系的路灯照在她的脸上，有种难以言及的温柔。乔辰对上了她的双眼，抓住雨诺的手又把她拥在怀里，他第一次冲动的听从了身体给他的建议。头顶上今夜的星光熠熠闪烁，体育场旁断电的时钟一直定格在9点。
　　雨诺大一的课基本都安排在早8，乔辰每天买好早点到雨诺要上课的教室，在第三排的位置放上一本书和她们全宿舍的早点。
　　早下课的雨诺总在乔辰的教室外面默默踩着方块。
　　午饭时，雨诺分享着今天老师课上发生的有趣的事儿“一次一只猫在老高的高数课上写板书时竟然跳上了讲台，打翻了老高的茶水杯，老高是个出了名的不吃亏，他放下粉笔气急败坏的追那只猫。后来发动我们一起抓猫，大家绕着班跑了几圈才被一同学抓到了它。
　　“后来呢？”乔辰一边用勺子摇着手底下的粥，一边托腮看着雨诺。
　　“老高刚从同学手里接过猫，那个猫用爪子划了他手一下，他一松手，它又跑了。气的老高后半节课一直在胡言乱语。”
　　乔辰一脸宠溺的看着面前手舞足蹈的雨诺。“故事还没完哟，我下课接水的时候，老高正在那儿洗茶杯，那只猫就站在水房高处的窗户沿儿上，好像在看着他笑，然后老高就从茶杯里接着水去泼他，猫一个转身窜下来到老高面前，吓得老高没拿住玻璃杯碎了一地。”，雨诺叙述到这儿自己笑出声来，“你知道那会儿我憋笑憋得多不容易么。”雨诺笑着笑着呛到咳嗽。
　　“哈哈哈，你看看你。”乔辰充满笑意的推过去他的水杯。
　　每个周末，乔辰会带着雨诺去看电影，游乐园，逛商场。俨然一对儿普通的情侣。他们互相谁都没有提及即将到来的离开日子，好像这样的日子还会很长。这段时间的乔辰不经常上课，他把姥姥留给自己的房产卖出，捐给了山区失学儿童基金会。在舅舅的新开的裁缝店做了两枚袖扣，一个刻着辰一个刻着诺。
　　时针在转盘上飞速转动，在离开的前一天，乔辰送雨诺回宿舍时，他们拥抱了很久很久。一直到两人双腿站麻，雨诺如同往常的转身离开时冲他挥了挥手。
　　“明天再见。”
　　“明天再见。”乔辰注视着雨诺在走廊的尽头消失。
　　离开的那天中午，在雨诺教室外等候的乔辰一直在措词将要离开的告别。可是他却没有等到他，直到人走空了，也没见到她的身影。
　　他讪讪的出门，坐上了去往基地的车。“当面道别肯定会更难受吧，也许这样也挺好，最后分别的记忆停留在昨天晚上温暖的拥抱。就是可惜手中的袖扣没有送出去。”乔辰喃喃的自言自语。低头一直用手摩擦那枚刻有“诺”的袖扣。
　　在抵达基地的时候，老人和队长早已在基地前的洞口等待，他们热情的迎了上来。这时，乔辰的电话突然响起。
　　“我不管你是谁，如果你不拿着1000万过来赎人，那么我马上把她撕票。”对话那头的声音用变声器处理的低沉。
　　“你们是谁？”
　　“我们是亡命之徒，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地址我会信息发给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说完挂断了电话。
　　乔辰急匆匆的想要转身就走，老人赶忙三步化作两步赶上来抓住乔辰的手臂。
　　“干嘛去，后悔了？”老人打岔着。
　　“他们说，雨诺...我的一个朋友被绑架了。能不能让我先去救她。”
　　老人沉默不语。
　　乔辰紧紧的握住老人的手。“我求求你了，我一定要去救她，让我为她最后做点什么。”
　　“那很危险，如果你去了，不说你的生命会遭遇到什么危险，你现在身体已经全部钢化了，刀枪不入，但你可能会导致我们的计划败漏。”老人摇着头颤巍巍的说着。
　　他“砰”的一声跪倒在老人的面前，“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做，但我的心告诉我我必须这么做，我的心还是我的心，它并没有被金属替代，它上面留过的血还是热的，我已经失去了姥姥，她就是我在地球上最重要的人，她还很年轻，我现在既然有能力，我想去救她。我答应您，您让我去救他，我一定会尽力完成以后您布置给我的所有任务。”
　　乔辰低着头，独自的叙说着，老人将头别到一边，留下了憋在眼眶的眼泪，随后马上用力的抹了一把，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对跪在面前的乔辰说
　　“你去吧，给你拿上这个，”老人递给乔辰一个棒状金属物，“打开它后可以喷洒出一片飞雾，是一种很强的致幻药，它可以把它前方100米的所有人昏迷至少24小时，你的嗅觉已经被金属替换，我暂时关闭你的嗅觉感知神经，所以到时候你把这个洒向他们，然后报警就好了。”老人慢慢的把满脸通红，留着鼻涕眼泪的乔辰拉起。乔辰不停的向老人鞠躬。
　　“你只管救人，剩下善后的事我来做。”老人给乔辰一颗定心丸。

　　乔辰转过头飞奔出实验室，在外面老人紧急调用的私人飞机刚刚正悬在半空，他拉住放下来的绳索，两下窜进了直升机里。
　　老人目送他背影消失，身后的组员们簇拥过来，队长悠悠的开口：“这就是他口中所说的爱吗。”
　　“这是我为什么找他来加入你们的原因”老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告诉了队长之前问题的原因，为什么飞船迟迟不飞而在一直找他，他前20年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有了亲情，友情，爱情的概念，而那些从出生一直留在机械工厂的他们，虽然可以严格执行科学家命令，但却成了完全毫无感情的机器人，而他的出现，正好带来了这份感情，这种感情也正是他们需要的，如果未来有一天地球不在了，需要他们自己做决定时，他们可以有一个人做出兼顾感性和理性的判断，这也是未来发展的需要。
　　直升机冲碎了大厦50层的玻璃，他从直升机中一跃而下，看到了被绑在凳子上的雨诺，他跑到她的前面，感觉身后黑衣男子的威胁如同遥远在天边的话，无数颗子弹向他袭来，却打不透他的身体，他面对一脸惊诧却又惊喜的雨诺，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张手帕，微微的开口。
　　“现在我要蒙上你的眼睛，女孩不应该看这么血腥的东西，答应我待会儿不要摘下手帕。”雨诺乖巧的闭上眼睛，嘴角勾起温暖的笑。他轻轻的把手帕环绕在她的眼上，低头亲吻了盖在眼睛上的手帕。
　　他转过身，发现所有人都惊恐的看着他，当他们想跑时，发现房间的门已被向外反锁。
　　“你，你究竟是什么...？”
　　乔辰拿出怀中的金属棒打开，面前的所有人跌跌撞撞的全部倒下。
　　他转过头蹲下身看向靠在椅背上熟睡的雨诺，“让我最后的时候做一次你的英雄吧。”他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子，好像是要在脑海中拓印一副她1:1的样子。
　　他报了警后转身离开，上了直升机，直升机直接把他送到了发射基地，飞船的发射地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大沙漠，前面的船员已经上了飞船。他站在飞船门口，把兜里刻有辰字的袖扣扔在了沙漠里。
　　“让它代替我在地球上陪伴你吧。”他说完转身走进飞船。
　　“晚安，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