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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忽逢 ...

  •   苏兴瑜来扬州之际,便盘算字画店铺。选了一个离家里五六公里近,不算喧嚣也不冷清的市井间,一直抽空打点,从未落下。
      取为“清枫月白”,灵感源于苏轼的“月白风清”。字迹清秀隽意,却又挺拔有力。
      纯粹是因为兴趣。再者,她崇尚独立自主,自然不打算完全依靠父亲。如今,家中最不缺的便是钱,也称得上是“体验生活”吧。她曾几何时,家境没落,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罪没受过,都咬牙坚持下去了。大起大落,跌宕起伏,她都习惯了,虽说她是“有能力挑剔就挑剔,没能力只能将就”。加之她是真的热爱于画,各种类型都会一点,麻烦和累真的不算什么。从小养成那种坚毅独立的性子,能独挑大梁。
      清枫月白,店门前绿树环和,正好有一颗槐树,鲜嫩的绿叶与风声摇曳。十分清雅,默默让人放缓心态的魅力。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苏兴瑜亲自提字,临摹古画、字画,画肖像……店里所展现的作品全是她自己的,各式各样。
      她之前在车水马龙的京城也算小有名气,口碑不错,攒了不少钱。同时人脉也广,不熟,客客气气的留几分薄面,只是推杯换盏的结识罢了。真正要好的没几个。
      来捧场的不少,不懂画的也很多。她都很耐心的一一解答,很多刚接触这行的人找她聊天,她有空就带带他们。可以说无论何时,她都十分耐心,只要不惹她愠怒,她待旁人都还好。
      只是请了个小丫头,灵儿,长得水灵灵的,人很勤快机灵。苏兴瑜偶然调侃一两句灵儿,客人比较少,她也比较悠闲,反正她可不怕亏本,经常逗得灵儿脸红。
      倒也乐在其中。
      “灵儿,姐要干活去了。你好好看店哦,再见。”
      “您路上小心,别太辛苦。灵儿会努力的!”
      苏兴瑜扭过头挥挥手,示意她不要管自己。拎着包,而后笑嘻嘻地消失在人海中。
      苏兴瑜要去给陈家小将军画一幅肖像,陈辉晓小将军,虚名够多,仅凭一句陈老将军长子,就足够艳羡众人。但实则外高内空,军权不够,能调动的势力范围很少。在京城的美名她听过一二,谋略与武艺超群,抹去一身骄傲,换得年少潦草收场,令谁都会感叹一句天道不公,她也不例外。
      近几日,随母亲回扬州老家,休养生息,为接风洗尘,特地请她作一副新的画,开始崭新生活。
      苏兴瑜习惯作画了,更何况是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呢,几百两银票,对方开价高,显然不缺钱,诚意满满。她没有理由拒绝。她缺钱吗?
      不缺。
      但多多益善,她承认她是一个有点物质的人。
      她平常喜欢穿那些深色的衣裳,个性十足。正经场合一般是黑白灰以及浅蓝。今天,她穿得人模狗样,一袭月白甚是儒雅随和,富有书香卷气。
      她拎着必备的工具。看一眼府邸,沉稳似水。远远,一股白玉兰的芬香扑鼻而来,醉人的馨香,玉兰洁白如玉,冰清玉洁。环绕在宅子旁,煞是好看,似是酷爱玉兰。
      她走近,,一旁眼尖的小厮看她这副装扮,拿着画具,气质出众。想到是小少爷请的画师,立马殷勤地说:“可是苏小姐?”边想帮她拿东西。
      苏兴瑜婉拒,避开了,她不太喜欢陌生人碰她的东西。她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掏出店铺的牌子,背面刻着“苏”这个大字。说:“正是在下。请问,可否通禀一声。”
      小厮看她如此礼貌得体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全程躬身弯腰,说:“苏小姐,这边请,小少爷已等候多时,您请。”
      苏兴瑜则继续微笑示意。
      沉檀木的味道弥漫鼻腔,并不刺鼻,有种淡淡的享受。雅致的布局,只需走过布满流水痕迹的石拱桥,几乎就能看见大堂与整个府邸的布局。湖水倒是清澈,有几条红鲤在游动,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她相乐,她禁不住笑了。日光落在眼前的道路上,影子在摇曳,浑身懒洋洋的。
      一路无阻到达大堂,她礼貌的没有走动,目光也没有四处瞄,十分平静地前视。她看见一个身着粉衣的妇人,保养甚好,雍容华贵,依稀从眼角的细纹中看出时间痕迹。一瞬间,四目相对,对方的眼神多少带点犀利。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垂眸低眉,又自然从容。
      她率先开口,作揖道:“参见夫人。”她与陈夫人有过几面之缘,远远一瞥罢了,且都是在京城
      最大的书画楼念桂楼里。陈家虽为武将世家却崇尚以德服人,琴棋书画,吟诗煮酒,风流雅致。陈夫人经常去的便是念桂楼,那里藏书丰富,字画雅致,氛围不错。陈夫人绝对没见过她本人,也不怎么会记住。
      陈夫人看着眼前这个衣着得体,彬彬有礼,言行举止皆有涵养,颇为满意的点点头,说:“苏小姐,免礼了,请坐。”而后用眼神示意身旁的丫鬟。
      苏兴瑜应声坐下,“谢夫人。”
      那丫鬟泡好一杯龙井茶递给她,清香茶韵,上等好茶。她小心接过,揣在手心里,轻轻抿一下,放回去了。
      “京城之时便听苏小姐美名,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年轻有为。听闻苏小姐的画入木三分,每一幅都注入灵魂,各有特色。仰慕你的作品许久了。”
      苏兴瑜暗自接茬,没记错的话,您曾对作画的每个人都说过,除了称呼变了,其他几乎一字不落,大同小异。她当然知道是客套话,寒暄几句,并没有太在乎。
      她含蓄一笑,道:“夸张了,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您这样的话兴瑜可受不起,可别拿兴瑜开玩笑了。”
      陈夫人浅浅一笑,用帕子挡住一角,轻摇头:“哈哈,兴瑜未免太谦虚了。言归正传,我请你来作画,不如马上开始,就在书房里见真功夫吧。我儿已静候多时。”她可不是客套,实话实说而已,苏兴瑜的作品真心不错,风格多变,大胆尝试,她十分欣赏。一切源于听说,但也止于听说,传闻中更夸张。
      终于回归正事,苏兴瑜长舒一口气。丫鬟在前边带路,“请。”
      踏入古色古香的书房,她被一阵清新的海棠香迷了眼,不浓不淡,恰到好处。流苏穗静静垂下,一排排书籍罗列。宣纸平铺在桌子上,一位面容英俊的男子坐在桌前,认认真真的看兵书。柔和的让光镀在他脸上,轻轻抬头,光仿佛都停在他身上。想必这就是陈小将军——陈辉晓。
      他放下书,站起身来,身量很高。苏兴瑜懂礼数地低头屈躬行礼,”参见陈小将军。”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却不卑怯,落落大方,气质出众。
      陈辉晓看着眼前请来的画师,豪爽一笑,道:“哈哈,苏小姐请起。我名为陈辉晓,初来扬州,为接风洗,方丈说聘请一位画师为我改革新面,改过自新……所以,特请您来此。”陈夫人信神佛,是个虔诚的信徒。还是陈夫人请她来的。
      她笑道:“怎会,陈小将军您年纪轻轻,相貌堂堂,前途无量,为您作画,该是鄙人的荣幸。您以后叫我小苏便好。”
      他微微点头。
      她示意他请坐,她拿出自备的画具,种类繁多,铺在另一张桌子上。并没有使用他们提供的,都是习惯,自己的用得比较顺手,效率高一些。她用手指在空中比划一下,心里了然,在脑海中构思,而后仪式感满满的开始落笔。
      面对热爱和职业,苏兴瑜十分认真,绷着一张脸,卯足劲儿,只为服务好顾客。她练多了,轻车熟路的。她没有要求他一动不动的坐着,而是坐姿端正,脊背挺直便不管他了。
      陈辉晓偶尔问几句无关痛痒的问题,她随意应答,头微抬起,全神贯注地投入画作。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唯有眼前的画。所以说,认真的女人工作效率和质量高到可怕。
      陈辉晓也很认真,盯着她出神。
      直线对她来说是基本之基本,别说闭眼画,就是用脚也能直。力度也是基本功,保证墨色上宣纸时浓淡相宜,把握得当,勾勒线条更得细致……别看简单,要重复、坚持,多练多究,枯燥乏味,身心俱疲。古画中偶然错一点而后弥补过来,那叫千古美谈,一错成经典,是普通人的话早就一错毁一画,大多数都是错。她如今大部分没有没有出错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她的衣裳不可避免地溅上一滴墨,晕染开来,在浅色衣服上格外明显,却徒增水墨风,裙摆上修着一只仙鹤,她聚精会神,沉浸于自己的世界。
      陈君晓听房里安静,两人神态认真,不自觉放缓步子,轻轻往前走。
      苏兴瑜抬头一瞥,愣住了,手中的笔停下,她说:“陈小姐好。”
      陈君晓,眉眼间英气十足,与陈辉晓六七分相似,大气而不畏畏缩缩,气势强盛,淡漠的眼睛,漫不经心。薄唇微启,淡色的瞳仁望着她,道:
      “早早便从母亲那听闻苏小姐大名,百闻不如一见。我来,只为一睹为快。自然不会打扰你们两人。”
      陈辉晓适时出声,笑了一声,“君晓,很闲嘛,以前可没见过你这么关心你哥哥。”带着调侃意味,暂时把心中的疑虑压下。
      陈君晓淡淡的说:“嗯,来看看你。”敷衍至极,她哥感受到了,默默感叹一句。
      快到最后一步收尾,差不多可以完成。一晃眼,距离踏入府中已将近一个时辰。“君晓,君晓……”苏兴瑜随口一说,目光没离开画,不禁微笑,“好名字,君生晓我意。”她尝试放松一下,微伸展胳膊,长时间的作画,眼睛酸痛,用眼过度,揉揉眼。
      突然,猝不及防听见一声轻笑,那声音如山巅间泠泠的山泉,撩动心弦般动听,陈君晓说,“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陈君晓双眸明亮,看向她的眼神里盈满一捧秋水,补充道,“一愿君心似我心,二愿君生晓我意,三愿岁岁长相见。
      她收画具,放回包里,静静聆听,手抵着下巴,纯真地笑,评价道:“旖旎风光,坚定大气。”
      苏兴瑜把画郑重地递给陈辉晓。他看着眼前成熟稳重,宽肩窄腰,眉间富有一抹细微忧愁的白衣男子。嘴角微微上扬,弧度恰到好处,得细品才能看出他的神韵。明明是微笑却毫无笑意,内心深处毫无波澜。刻画得十分清晰相像,令人满意。
      “小苏果然厉害,比我本人还惟妙惟肖,英俊潇洒。活灵活现啊。”
      她谦虚地颔首:“过誉了,是陈小将军本就玉树临风,如实画罢了。”
      “还未问苏小姐的贵府。”
      “如若您觉得不合适,或者考虑其他的话,可以到“清枫月白”和梧桐苑,无条件修改,定义不容辞。”
      苏兴瑜又道:“时间不早了,恐怕不能作陪了,抱歉,告辞。”

      陈辉晓挑眉望着胞妹,她一向不管闲事,更何况是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哟,小妹,那么关心她一个画师?”
      她含笑不语,看不出情绪,撩起长发别到耳后,说:“哥,别装傻了,你只觉得她只是一个画师吗?哼,在京城你也见过她吧,毕竟你们眼熟,印象深刻。”笑不达眼,依旧淡漠,夹杂着讽刺,复杂无比。
      陈辉晓不再吊儿郎当,收起笑容,眉眼冷峻。抬手敲桌面,金贵的檀木发出沉闷的“噔噔”响声,勾起嘴角,说:“不然如何?是位才女,杀人可不眨眼。还救下你我呢,啧。”
      “生于杀戮,盛于欲望之巅,会上瘾的。”
      他是记得苏兴瑜的。
      两年前,他们就见识过对方实力。那年,他们仇家多,常年被索命,追杀到天涯海角,没完没了。一大批刺客团团围住,乌泱泱的。陈辉晓要护着陈君晓,难免不便,束手束脚。
      他那时19岁,纵使武功再高超,再无畏,也有一个累赘要保护,双拳难敌四手,力不从心,誓必损伤严重。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他似乎要被漆黑湮没般,窒息和无力感更甚,他咬咬牙,忍住了。
      正巧,苏兴瑜从这条必经之路走过,她身上披着披风,头微垂,腰上负着剑。看起来,略带忧郁,尽量把存在感放到最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沾染不必要的麻烦给自己。
      江湖的腥风血雨,翻云覆雨,不过尔尔,拔刀相助,侠气肝胆,并非没有。只是她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不想管那么多闲事,与我无关。
      燃眉之急,他顾不上那么多,一时间,脱口而出,嘴比脑子反应快,不知是热血上头,弄昏脑子,还是另有企图。在刀剑相对的声音中异常醒目亢奋,大喊:“兄弟,跑啊!”说完,便后悔的咬了舌头。
      风声惊掠,山鸟飞绝。她惊住了。
      ……
      他们以为她是同伙或者见证者,不留活口,自动归类为同伙。仅仅是一眨眼的时间,便动手。
      苏兴瑜皱眉,相顾却无言。
      陈辉晓本意是想让她赶紧走,毕竟是个女孩子。同时交杂着不怀好意,帮忙当个挡箭牌,吸引注意。他是挺不好意思的,但不后悔。
      只记得,浅风中,血腥味漫延。陈辉晓,苏兴瑜并肩作战,强强联手,一个眼神便明白。招招不留余地,步步狠辣无情。
      她戴着面纱,风拂动着,白皙的脸满是阴鸷,路数很野,身姿轻盈,实力不容小觑。温热的血液溅起微澜,沾染全身,她的白衣终是染得血红。身上难免挂彩,他更甚,大小不一的伤疤遍布,身上狼狈,却满眼的激动,脚下踩着的是血莲花,鲜血流淌。
      正如他说:“生于杀戮,盛于欲望之巅,会上瘾的。“陈辉晓生来便属于战场,12岁上战场,饱经风沙,连那时看屠城时,眼睛一眨不眨,哀鸿遍野,荒灵哀嚎,鲜血淋淋,荒草丛生,都未感害怕,他是冷血、无情无义之人吧。嗜血的眼神比满地鲜血还可怖,忘乎所以,酣畅淋漓。
      听说,杀人是会上瘾的。
      苏兴瑜从别人胸口拔出血红的剑,血喷涌而出,她面无表情,一脚踹掉他的尸体。风沙沙地吹动林间,呼啸风声,长发飘动。挺起脊背,静静地矗立。
      他收回眼神,感激地说:“兄弟,留步,哎,真是不好意思。”
      她一言不发,转身就要走。他赶忙大身说:“谢谢你,我会记下你的恩情的。”却还是一个萧索的背影。她不求回报,只求当作不见,只是路见不平,拔剑相助就好,以免纠缠不休。
      陈君晓脸色煞白,毫无血色,惊魂未定。她蓦然怔住了,拼命瞪大眼睛,她微微颤抖。虽然这种场面她见过不少,但他们的眼神以及望向她的一眼,欲望,兽性,她死都不会忘记的一幕。一下子,拉进了死亡的距离和深渊的凝视。
      这个世界本身的残忍刻薄,满目兽性,尽是疮痍。血的战场会暂时让人忘掉野心,流淌着,散发着,使人心头只有杀出一条血路,称之为“无可厚非,无可奈何”。她心中升腾出一股寒气,麻痹全身。
      她的成长辈彻底翻开血腥的一页,强制性的挤压出一条缝隙。杀戮而薄情,冷静又温柔。她因为体质差,根本不会武功。她因此发誓要更加努力,搏一搏,争一争,定要出人头地,她要朝堂上有她的一席之地,端坐高堂之上。她要保护自己,保护所钟爱的一切。
      陈君晓思考道:“破扬州连环杀人案的关键的人是她。”
      “略有耳闻。”他懒洋洋地瘫坐,没骨头似的,跷二郎腿,又恢复以往的风流不羁。
      她眯着眼,笑道:“江湖道远,来路且长。且是非黑白先不究。会偿还给她的恩情。我只觉,可能以后的相逢会更精彩。”

      苏兴瑜记忆不错,不至于过目不忘,但记住他们绰绰有余。她勾唇一笑,她可不欠谁,不怪谁,也没央求谁。她不常玩心机,但装傻陪他们玩玩又何妨?她没吃亏,对付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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