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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怀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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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嬷嬷这两日一直在云府和顾家之间来回,帮忙处理云府的一些事务。
听说阿裳去了香椿村,急匆匆赶回顾家。
玉奴正躺在床上,面色苍白,阿裳坐在床边安抚。
徐嬷嬷看了看她们,有一瞬间都要分不清谁是主谁是奴了,犹豫着开口:“小姐,您没事吧?”
阿裳摇摇头:“我不碍事,方才带着玉奴去了香椿村,让玉奴见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倒是我,听到捕快的呕吐声,没敢往那边看,什么都见不着,自然就不怕了。”
短短几句话,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堵住了徐嬷嬷接下来想问的话。
阿裳面色平静,不像被故意强撑的模样。
徐嬷嬷倒也是信了她的话,松了口气:“小姐无事就好。只是那些命案地点,以后还是别去了。那些东西看不得的。”
阿裳道:“此事闹得满城风雨,迟迟没有定案,百姓多有怨言,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作为少族长,去了,便是给他们一剂定心丸。”
她是真的不怕的。
上一世和穆司逸成亲的时候,穆司逸也断了不少案子,她跟在左右,亲眼目睹了不少惨案。
第一次见着的时候,夜夜噩梦缠身,魂不守舍,后来见多了,便也习以为常了。
徐嬷嬷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犹豫半响,阿裳突然站起来:“我有些疲了,想回房歇一会,劳烦嬷嬷帮我照看玉奴。”
徐嬷嬷目送阿裳出门,回首蹙眉道:“去香椿村是小姐的主意?”
玉奴靠着床头,有气无力道:“是,小姐想要顾公子去刑衙司当差,便带着顾公子去案发地了。”
徐嬷嬷眉头紧皱:“你近日跟在小姐身边,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刚刚目睹过血腥,玉奴惊吓未定,眼神混沌,听了这话,下意识摇头。
徐嬷嬷又道:“你再好好想想,小姐今日见过血腥吗?一路回来,反应如何。”
玉奴总算听明白了徐嬷嬷的言外之意,抬眼,诧异道:“嬷嬷是怀疑小姐?”
徐嬷嬷叹息道:“你比小姐年长,都被吓成这模样,小姐娇贵,就算没看到脏东西,看见你如此,也好不到哪儿去。”
偏偏小姐,像个没事人一样。
这让她如何放得下心?
听了这话,玉奴垂眸,细细回想,脸色不由得一变。
她今日是站在小姐身后的,白布下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小姐的目光注视何处她没有注意,可是屋里那些捕快的反应很强烈,小姐又怎会看不到?
回府这一路,她吐得厉害,小姐一路都在照顾她,反应甚是平静。
玉奴越想越觉得不安,道:“嬷嬷,小姐一路甚为平静,奴婢有点儿担心她。”
小姐不是被吓坏到毫无反应,就是对血腥之事不畏惧。
可无论哪种情况,她都是不忍心看到的。
徐嬷嬷道:“我明白了,我就去看看小姐。你先歇息会吧,晚上不用去伺候小姐了。”
徐嬷嬷赶到阿裳闺房的时候,屋里是黑的,她在心里犹豫了一会,还是没忍心掌灯,蹑手蹑脚走到阿裳床边,借着窗外院里微弱的灯光,看到阿裳已经歇下了。
人是睡着了,眉头却是紧紧皱着的。
徐嬷嬷暗暗叹了口气,上前,伸手轻轻地抚了一下阿裳的眉头,帮她把被褥盖好,便悄声退出去了。
门合上的时候,阿裳缓缓睁开眼,坐了起来。
望着紧关的房门,她的眸子亦如窗外昏暗的天空,深邃不见底。
重来一世,她无法做到像个孩童一样天真无邪,不谙世事,只能尽力伪装成孩子心性。
可有些东西,是她如何伪装都装不了的。
徐嬷嬷是她的奶娘,从出生起就照顾她的衣食起居,对她的性子了如指掌,不可能不怀疑。
重生一事,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更不用说徐嬷嬷和玉奴能理解了。
若是告诉她们,她们定以为她是悲拗过度,以至魔怔。
可是那些事情都憋在自己心里,让她有点透不过气来。
阿裳毫无睡意,起身,随手拿了一件外衣披上,走到窗边,望着天空,眼睛渐渐湿润。
*
顾夫人到顾闫房中的时候,顾闫还在看书,没有熄灯。
顾夫人叹了口气,徐徐走进去:“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下?”
顾闫放下笔墨,起身行礼:“母亲。”
“坐下吧。”顾夫人摆摆手,走到他身旁坐下,“可觉得好些了?”
顾闫颔首:“劳母亲挂念,好多了。”
顾夫人给辛雀使了个眼色,银雀点点头,蹲下身倒了两杯热茶。
顾夫人把其中一杯放到顾闫手边:“喝杯茶吧,歇一歇。”
顾闫点头,轻抿一口,眸中突然闪过一丝亮光,笑道:“母亲的茶艺在北冥无人可比,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是如此。”
听了他的称赞,顾夫人满脸笑容:“你该谢的,是云姑娘,是人家送的茶好,我才能煮出好茶。”
顾闫只是笑笑,把茶杯放下,拿起案上的书,又看了起来。
顾夫人瞧了瞧他,面色平静,还有点红润,倒真是没什么事了。
“怎么突然想去刑衙司当差了?”
白天的事情,自是瞒不住顾夫人的。
顾闫也没打算要一直隐瞒,便轻描淡写道:“当屠夫久了,身上戾气重,北冥忌讳身上有戾气的。换个差事也不错。”
顾夫人脸上的笑容突然收住,良久,叹息道:“这么多年了,你和你父亲还是放不下这心思。”
顾闫笑了,笑得薄凉:“如何能放下?顾家几代忠良,却惨遭陷害。长姐在宫中不争不抢,如履薄冰,却还是没躲过他人的算计。”
顾夫人目光暗了暗。
她何尝不想洗刷冤屈,回到北冥。
可是那地方就像一个牢笼,他们困在里面,笼子外面到处是眼睛。她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别人的眼睛。稍有
不慎,就是万丈深渊。
粉身碎骨。
在影石城的日子虽苦,却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了。
顾夫人苦笑一声:“娘以前没有嫁入顾府的时候,就知道进了顾府,大半辈子都没好日子过了。但是,因为嫁的是你父亲,无怨无悔。生下你之后,就想让你一世无忧,可是你生在官家,哪有顺心如意的事呢?倒也是难为你了。”
顾闫抬眼,道:“这世上多的是身不由己之人,母亲不必杞人忧天。无论我做什么,都是自己选择的,不会后悔。”
顾夫人面色肃然:“从小到大,你都很有主见,不需要我和你父亲操心。你想做什么,为娘不拦你。只是有句话,你得永远记着,凡事不可急功近利。尤其是在影石城,千万不要留下把柄。”
顾闫点头:“儿子明白。”
顾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往窗外一瞥,看天色不早了,起身道:“你好好歇着吧,我也回去歇着了。”
回到寝屋,刚好顾翰也回来了,在换衣裳。
顾夫人上前,帮他解衣,柔声道:“老爷见过那人了?”
顾翰面色疲惫:“见过了。”
顾夫人扭头,给辛雀一个眼神示意,辛雀退下,顺手把门拉上。
换好了外衣,顾夫人拉着顾翰的手到床上坐着,帮他揉肩。
“那人都说什么了?”
顾夫人的手很软很巧,一身疲惫终于得到释放,顾翰舒服得闭上眼睛:“与三苗国一役大获全胜,圣上龙颜大悦,准备大赦天下。魏兄借机在朝堂上提起了朝天门一案。”
顾夫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停下手,紧张道:“圣上是什么反应?”
“什么都没说。”
顾夫人面色一喜:“这是不是说明,事情会有转机?”
顾翰点头:“圣上没有发怒,就说明他也在考虑此事,如今朝堂上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少,局势对我们还是有利的。不过想离开影石城,还是不容易。”
这朝局错综复杂,变幻莫测。
圣上的心思又令人捉摸不透。
一切,都很难说。
“只要圣上不发怒,朝天门一案就有机会重审。只是苦了禾儿,也不知道她在冷宫怎么样了?”说到这儿,顾夫人突然眼眶发红。
顾翰回头,握住她的手:“一切看禾儿自己的造化吧,只要活着,一切都还是好的。”
顾夫人坐下来,头埋在他胸口,哽咽道:“虽然圣上大发慈悲饶禾儿不死,可冷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活着,比死了还痛苦。禾儿她当初位份就低,不受宠也不会争宠,身边没几个真心伺候的,进了冷宫,我真的怕她熬不住。”
人心都是肉长的。
自己的女儿,顾翰怎么会不心疼呢?
比起顾夫人,他更了解后宫的形势。
前朝和后宫息息相关,生死共存。
他还没有被贬的时候,品级就不算高,在朝中说话没什么份量。好在人脉广,在朝中有几个值得深交的好友。
正因为如此,在朝天门事变的时候,才保下了禾儿一命。
可好友能做的,就是保禾儿不死,后宫是嫔妃说了算,前朝的手不能伸得很长。
禾儿在冷宫的情况,他们并不知道。
这几年,好友在信中几乎没提过禾儿,是生是死,他们并不知道。
顾翰如鲠在喉,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伸出手,拍了拍顾夫人的头。
“老爷,若是禾儿真的没了,我不希望闫儿再出什么事了。我就这两个孩子。”顾夫人说着说着,便捂脸抽泣了起来。
一听她哭,顾翰顿时就慌了,连忙安慰道:“今天那人答应要帮我,我们很快就能离开影石城了。等回到北冥,夫人就能知道禾儿的情况了。”
顾夫人低声啜泣,没有应答。
就算回去了,她也进不了宫里。
只要宫里头有心隐瞒,谁又知道真正的情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