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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幸福会见-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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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离别
函授部所在的二层小楼,是独门独院的竖在师范学院围墙内的西南角上。进院门靠墙一溜是些我叫不上名的约一米多高开着有红有黄有白的花树,院中除一条围着小楼的石板路外,路的两边都是争颜斗艳开得正枉的有红色和粉红色的月季花。小楼上下都有一圈走廊。楼下三间;一间大的是面受教室在楼梯西面,东面两间小的(实际就是一间大的隔开的),向南的,门朝楼梯边开的一间是支部书记和教育主任的办公室。从楼梯后面进去的是一间储藏室,里面;有课本,纸张,油印机,油墨等等。还有打扫卫生的工具。楼上分四间,作为教师办公室,楼上楼下在楼梯北面是卫生间。环境幽雅。听说这原是某开纺织厂的资本家家室,解放前夕他们全家逃台湾或是香港去了。
星期一上午我正在翻阅刚发到手的数学教材,我将要在师训班代三个普师班数学课。这时楼下有人在叫;“方老师电话。”我急忙丢下书本,奔到楼下,那时电话不普及,整个函授部就一部电话,装在楼下走廊上。是他打来的电话:“我们见了两次面,却一直没谈正事,现在我得宣布,我们八一结婚。”
这突如其来的,没商量的决定,使我发蒙,出了什么事情?若平平常常的,他决不会,也不敢对我这么没商量的口气,他一定遇到不平常事,于是我也毫不犹豫的,对他我真从来没有犹豫过,从来没有,就答道:“行。”放下电话,我心中算算只有十几天就到八一了,我得向书记请假和汇报思想,好再九月一号开学,不受影响。
书记听了我的汇报,开始不大满意说:“才来几天就请假?”当知我们一九五六年冬就经过批准,并进行了结婚登记,因我上学而推迟三年,如今我已二十六周岁了,属大龄青年了,他就一口答应:“八一结婚正是时候,你要我们给你什么帮助。”
我说:“不用了,当兵的结婚简单,只要给我几天假就行了。”
星期天上午他来了,我把他带到我们的宿舍,我想离八一只有几天,也只有这么一个星期天,要商定好,到时候他的战友们帮个忙就行了。
凡正军人结婚最简单,既不需要什么聘礼,也不用什么嫁妆,把双方东西拿到一起,然后在一个晚上吃些糖果什么的,说说笑笑就算结婚了。但我必需弄清,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坐在我床上,我给他倒了一杯水就坐到小周床上和他两张三屉桌相隔,我发现他情绪不对头就问:“你的口气向命令,碰到什么事?”他似乎又不好开口了,我一再追问。
他看我一眼小声说:“唉!有人以为一但恋爱见面就会不规矩,以自己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恶。”
我坐在那听他这么一说,有些手舞足蹈的问:“是不是有人说我们坏话?”看他那对我规矩样,我似乎愿意听到什么坏话似的。
他说:“一般人说,我不会和他计较而领导不该……。”他不好往下说了
我又笑他了:“你们领导不错,逼你向我讲了出来。”
他不好意思:“那是我一时之气,我还是要和你商量的,你原谅我。”看他那一本正经样。
“这有什么原谅不原谅,我不是已答应了吗!”我带着兴奋的说。
他面带为难,眼睛里有片乌云。似乎马上要下雨。我们沉默片刻他转了话题问:“那天在招待所你送我出来后回到房里,热的能睡吗?”
“我没即时回房,看看门房钟才七点五十,我就溜跶到方参谋家门口,一直坐到十点多方参谋送我回招待所,我叫他进房把那几个野鸡蛋和十几个苹果给了他。”
他突然亮起眼睛惊喜的站了起来:“真的?你真在方参谋家?”他这一高兴可把我吓了一跳。
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又不好说,犹豫一下说:“没什么,没什么,只要方参谋一句话,什么问题都没有了。”简直莫名其妙。他不好说,我也不好再问,军事秘密嘛!两年后我才从方参谋那里知道。那是后话了。
我见他急的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看他心情似乎很不平静也很复杂,好似有什么重要话要说又说不出来,是不是他们领导还说些什么不三不四?于是我说:“谁爱说什么,就让他说去,又能把我们怎么样?”
他摇摇头,是不是结婚两字他又说不出口了?我的心也有些慌了,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恋爱总得结婚。怕什么?我心平静了就开口:“就按你的计划,八一吧,我可是请好假了,三天。住你们招待所,买什么你办好了,到时我去就是了。”
“不,不,不,那样太委屈你了,”他停止脚步抬起头对着我,用他那双明亮,诚实的眼睛深情的看着我,那目光像一道电流击麻了我全身,停了片刻他说:“我要在会议室举行婚礼,把全团官兵都请到,买各种各样水果,糖果,香烟,弄得轰轰烈烈的,让他们看看我这位在全团家属中最漂亮,文化水平也较高的夫人……。”他说这话时整个脸都激动得发亮,他那虽是单眼皮却是大大的眼睛闪出光芒,脸上到处流露出温柔和热情。
我感到幸福的说:“别肉嘛了,只有一个星期时间,一切准备还没有。”他又低下头,来回走起来。似有难言之隐,一会他憋不住,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递给我。然后他低头丧气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不安的,可怜兮兮的看着我。这是一张入学通知书,要他在八月二十号前去北京空军学院,指挥系报到,学习时间两年。阴影罩了下来,唉!上天真会作弄人,我们刚刚走到一起。看后我有点气。他半天说不出口的话就是这个!这么说一结婚又将离别。我气得动也不动的坐在小周床上。‘离别’总是阴魂不散的跟着我。
他见我表情心中也不是味,也很复杂。想想说:“你是我很在乎的人,你不同意,我去找领导说说,换人。我真的不想去。”
不能,我不能影响他的前途。于是我忙说:“不要,这是你前程之事,还是去的好,离八一还有几天,我们还可在一起六天啦。”我也语无伦次了,六天?他有些不明白。我只好解释:“婚假三天,一个星期天,不是四天吗!再说你十七八号走,其中还有两个星期天。”
他点点头,笑着走到我身边,用手拨弄了一下我的长辫子,我的心突突跳起来,此时我真想他能拥抱我,亲亲我,我的同屋两位姑娘都回家过星期天了。但他只伸手拨弄了一下我的长辫子就走开了。我是女孩当然不能主动吧,他又一本正经的说:“你算的不错,但我不得不为你想想,一结婚会出现一大堆想不到的事情,我走了,供应关系也走了,招待所住不了几天,人一走茶就凉,单位又不会给我房子,你就得住集体宿舍,万一有什么事,你怎么办?你说我能放心吗?”
是的,一结婚难勉怀孕,当时又没有避孕宣传更没措施,还不如让他安心学习回来再讲。于是我说;“你学完还回本单位吗?”
“当然,是这单位派去的当然回来。而且寒暑假也回来。”他说。
“那好,我们再推迟两年,等你毕业。你能等我,我也能等你的。”我虽然这么高风亮节的说着,只不过是在表现自己思想进步,但心中却是苦苦地,希望他真的不走就好了。
可是他一听却孩子似的乐了:“好,就这么定了,一毕业就结婚。”他把结婚两字讲得非常流畅,而不拘谨。他又回到对面床边坐下。我心中却不大痛快,为了革命叫他去做和尚他也会去干。我们又讲到了学校一些人和事。
中午他定要带我去下馆子,并一再属附我,今后要吃好点,食堂没油水可以上馆子,每月工资够你吃的。他走了,我多次尝到离别的悲痛,这是所有爱人最受不了的磨折,我以为来了会不再受离别之苦,谁知我又开始倒计时。离别了我记着爱人身上最可宝贵的部分,我就不断回忆着看见到他的各种情景;回味着他说过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并在头脑里幻想着未来生活的种种情景。而这些往往使我兴奋得简直连心都要停止跳动了,我每天把和他离别的日子,在日历上划去一天。
师训练班结束后,正好是我来到函授部整一年,单位又开始精兵简政。
这天我正在迷糊中被人推醒,睁开眼见我两位同屋的姑娘对我说;“方老师,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轮到我们叫你了,是不是又梦见你那飞上蓝天的未婚夫回来了?”她们这种既羡慕又尊重的玩笑开过不知多少次了。她们说完就去吃早饭了。这两个姑娘是和我前后相隔不几天分配来函授部的,她们是普师毕业,在函授部教初中函授生,小周教语文,小刘教数学。她们是本地人是土生土长,她们个儿都不高不过一米五几,小周生得白净,小刘生得黑些,她说这是她爸的遗传,她爸比她还黑。我曾叫辉帮她们在部队找对象,辉见过她们几次,最后说,不好找,因个太矮,当官的要求条件都高。我只好作罢。我们三个人住在一起关系还不错,我比他们大四五岁,又当过兵,在单位又是团组织委员,她们大事小事都愿和我谈,我们非常谈得来,还随心所欲。她们对于这几天大大小小精简会抱着无所谓态度,不能在师范学院教书,起码会在本市中小学教书。她们还对我说,说我条件比她们还好,既是大专生又是转业军人,还是军人家属,我也被她们说开心了。
进办公室我刚把手中的书和今天教研活动计划放在桌上(因我是数学教研组组长),身后就传来不太满意的带着命令式女中音:“方老师,今天教研活动取消(教学计划规定每星期六上午是教研活动),到下面小教室开陈老师的帮助会。”又开陈老师的会!陈老师是属精简对象,但他思想一直不通,不愿走。
小教室是用来每周四个晚为市内中小学教师面授的,此时课桌已摆成半圆形,是便于面对面讲话。主席台是两张课桌拼在一起的,分别坐着函授部两位巾帼领导;即刚才叫我的于支书和负责教育的张主任。陈老师就坐在她们桌头边上,面对大家。双手手指交叉着放在胸前似乎在祷告,眼光无神地越过人们头顶射向窗外什么地方?目光显得痴痴呆呆的,我望着这位年近四十岁,有十六年教龄的老师竟然命运还得被别人决定,心中真不是滋味,我始终不认为这是党政策的决定,但我没任何证据。
根据以往发言的规律,我挤到外圆中间坐下。张主任主持会议。她站起身来,先对大家开口笑了笑,那口雪白的牙齿到实再正齐可爱。她说;“前天我们对陈老师进行了第五次帮助。经过两天考虑,他思想还不通,今天再帮助帮助他。”
别人发言,我却在胡思乱想,会场上内圈人发言完了(发言是人人都要发的,顺次发)轮到外圈了,我赶快收拢思想,想我发言该讲什么嘛!心中快打草稿,要不就随大家意见,表示同意,不行,那样支书会说我没动脑子,她对我一不满意,我就会感到党又离我远了些。讲几句大道理?不行不行,人们把为国为民,农村是广扩天地,到那里大有作为!都讲了,再重复还有什么意思,人们不是说;话讲三遍如稻草吗。看看还有两个人发言就到我了。我心中慌的不觉喊起上帝来,又想我是中国人要求中国神灵,于是我又默念着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不知怎的平时满脑子马克思列宁主义,到了最要紧关头却念起神佛来。实际上我也是个患得患失者,一心想入党,就想发表些与众不同言论让于书记看看,却又想不出与众不的话语来,不尴尬才怪呢。
我边上小周老师发言了:“我同意大家意见,陈老师不用再想不通了这是大势所趋(一口同声的话)……”叮,铃铃铃‘主席’台边油印机桌上电话铃响了,我一面看张主任接电话,一面心中想着我从来没唤过观世音菩萨,今天一唤她就显灵了。
张主任拿起电话一听又马上递给于支书。我在一旁带有点兴灾乐楇;什么事啊!冲散这个帮助会吧,这那是帮助,是在逼命,于听完电话,脸上显得出奇的严峻,她慢慢放下听筒,转过身来,向大家扫了一眼,又特别向我投来一瞥。难道她又要叫我发言!或是发觉我心中秘密?于支书迟疑片刻,对大家说;“今天的会就开到此,陈老师回去再好好想想,我们没有时间和你拖了,散会。”人们都莫名其妙,反正散会是好事,也都不放在心上。
人们陆陆续续往外走,才十点多钟,吃午饭尚早,组织教研活动时间又太少。只好各回各的办公室,去各干各的事。我心中太高兴了,脸上表显出喜气洋洋,会真的开不下去了,是观音显灵?还是上帝的恩赐?于是我带着莫名其妙的对神灵感谢,跟着大家往外走。
于,张站着没动。我是老师中最后一个出来,一只脚刚踏出门外,就听身后于支书说;“方英老师,你跟我们上支部办公室来。”这句话是轻而柔软的还带着伤感味。可我似乌云遮着太阳,一切都黑了。
遭了,我也成精简对象了,我的脑子一下彭胀起来,我想我当时的脸色一定变得惨白,身体像失去了重心,失去了自控,脚好似走在海棉上,高一脚低一脚地。突然觉得这世界跟自己心中认识的世界一下变得不同。好像忽然就翻转了。此时我更加明了陈老师心情。实际我们因精简都被弄得太紧张,把一切都看成是围精简转,一点风吹草动,都以为会临到自己头上。
于,张跟在我身边,甚至用手来扶我。我左右看看她们,没要她们扶,心中想;“别假醒醒的,精简到我头上来了,所谓精简除上面有一定政策外,关键还是你们这样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