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剪不断，明月锁连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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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白月卿回到戏院时，已经是他“被失踪”后的第五天傍晚了。
“我的白老板，小祖宗，你可算回来了。要不是段府的下人给我传了信儿，说您去做客几日，我还以为你真的找不着了。你瞧瞧，这几天把大家急得，大伙儿都想去警署报警了！”苏老板早早地站在门口像个迎宾一样候着，当看见白月卿从车里下来那一刻，顿时有种隔世重逢之感，他简直快要痛哭相迎了。
唉，万一这棵摇钱树真弄丢了，那这戏园子的损失可怎么办？让他到哪儿再去想办法重新种一颗出来？就算他肯割爱，红姐那边也不好交代，幸好人能平安无恙回来了……念及此处，他重新换上笑容，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故意压低了声音。“你可不知道，这几天码头那边不太平，大家可都盼着您平安回来呢！”
提及前几日的码头枪战，不由得让白月卿打了个寒噤。想到那夜段家少爷满身是血、冷面持枪的样子，又联系到这几天有些莫名其妙的所谓“做客”，他不是个傻子，自然明白其中利害，今后一定要离段府越远越好，避开这趟万万不能掺的浑水。
“我没事，这几天辛苦苏老板了。对了，这几天我不在，有没有什么人来找过我？”
“当然有！月郎可真是叫我好找！我……我一听说你不见了，就连夜坐车从绍兴过来，只怕你出了事。”
白月卿话音刚落，便听得一个嗓音清亮的少年带着几分哽咽的声音，让人不由得循声望去，便见戏院不远处的街上，站着个抱着绣花缎面包袱，身着一袭水红色长衫的年轻男子。他相貌本是有些孩童稚气，此刻如玉的双颊染上微红，远山淡眉下的一双杏眼似含着层蒙蒙水雾，直直望着白月卿，却有几分红楼书中林黛玉的感觉了。
“李，李老板，您……”您怎么又来了？！苏涵看到李明月的第一眼，脑海里除了尴尬一词，也就只有这句话了。
是了，昆曲大家们口中与白月卿有“双月齐辉”之名的绍兴折梅楼李明月，他又来了……
要说二人的渊源，无非是八年前在北平闹市口的一场场“斗戏”。当年的李明月十八岁，白月卿十五岁，跟随两家戏班（其实那时，有些戏院还没成气候，就是草台班子）前往北平演出。苏涵当时就接了老班主的位，也就是在那时，他认识了折梅楼的老对头陈祥盛。
两家班主都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为了在北平打出个名头而一争高下，他与陈祥盛摆出了相同名目的戏牌，隔着没几条街，两家排一样的戏，非要斗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谁曾想，自己家的白月卿跟折梅楼的李明月，竟然斗着斗着，斗成了“一对好冤家”。
本来他还不信，只道是底下的人乱嚼舌根。直到有天陈祥盛亲自带了人来上门找茬，说他们家的白月卿拐了折梅楼的李明月私奔了，他气得那天中午饭都吃撑了。等到傍晚，他跟陈祥盛到白月卿下戏后常去的茶楼，去找两人问个明白的时候，却见两个人称兄道弟的在一个桌唠嗑。你一言我一语，从走位、身段到唱腔，从谁家戏班的老板每个月多发几个大洋，到谁家的午饭肉多还是菜少。不管是不该说的，还是该说的，都聊了个遍。
他还记得，当时陈祥盛是二话不说带人就走，而李明月抱着茶楼门口的柱子，仿佛《十八相送》梁山伯望着祝英台一样，泪眼汪汪地瞅着自家白月卿，大声叫着：“月郎，我还会回来找你的！你以后可一定要成角儿，别忘了咱们说的，以后要在一个台上唱的！”
得，从那以后，李明月就跟在玉兰戏院租了房一样，每年都要跑过来来小住几回，不，是借着白月卿的名头，大摇大摆地白吃白喝白住，没事儿还要偶尔来狐假虎威、作威作福几番。
唉，真愁人！
“明月，你怎么来了？！”白月卿真的是万万没想到，折梅楼的李明月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想起往日里街头巷尾传的那些关于二人“携手私奔到北平”的风言风语，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才下眉头，算了，还是不要多想了……
“我要是不来，却如了你的意了，是不是？那我这就走了！”李明月闻言，简直气得像是《铡美案》里被负心人陈世美始乱终弃的秦香莲，嗓音也变得有些尖细，要不是众人皆知折梅楼的李老板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兴许还以为眼前这位扔了包袱，掉着眼泪的是个真正的受气小姑娘。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白月卿有些无奈地心里叹了口气，认命地为他捡起地上的包袱，又是哄又是劝地温柔道，“既然来了，就多住几日吧。你来看我，我自然是高兴的，只是你家折梅楼的陈老板恐怕又要以为你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了……”
李明月的心性简直像个单纯的孩子，一哄就好，他只管亲亲热热地拉着白月卿往戏院里走，还不忘得意地说，“你我的事，怎么不可告人了？你喜欢我的戏，我也爱听你的戏，咱们清清白白的是梨园知己，管那老头做什么！再说，钱他赚得够多了，我这几年带了四五个徒弟呢！没了我，他也照样赚钱。赶明儿我不高兴了，我就不唱了，我就坐在台下，专门听你唱！”
“你饶了我吧，李老板。要是你们陈老板知道你这番话，指不定什么时候提了刀，要来结果了我呢。”但愿陈老板别那么快知道李明月又私自偷跑出来,我就谢天谢地了。
“他敢！他敢对你不好，我就不活了！谁敢对你不好，我就跟谁拼命！”李明月简直长了一根直肠子，说话从来不会拐弯，又憨实的有些可爱。
“唉，真拿你没辙！走吧，这么大老远过来，你肯定饿了，咱们吃饭去！”这便双双携手进了戏院。
不远处，在戏院斜对面拐角的一辆黑色轿车里，桂棠红穿着高开叉的金线绿牡丹旗袍，任由身边穿着中山装的少年划了根火柴，送到她唇边点燃香烟。不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开口吩咐司机，“走吧，人没事儿了，我也放心了。”
“阿红，你怎么这么关心他？”少年虽然头枕在她肩头，温顺的像只猫，却不自觉有些妒忌地问。
“怎么，你吃醋了？”她不由轻笑，安抚地摸了摸少年的头，“那孩子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弟弟，临终之前托付给我，总得多照应点儿。”
“那你是不是，也拿我当弟弟，不当我是你男人？！”少年突然就直起身来，眼神炙热，不甘地望着她。
“小顺，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这样还不够吗？不要想得太多，我是金老大的女人，哪怕金老大已经不在了。在上海，这是不会变的。”桂棠红不再看他，只是眼神淡漠地望向车窗外，“我不想让你死得很快，你要听话……”
“你的心，我想要你的心。可是，阿红，你是个没有心的女人。”少年有些泄气地重新把头枕在她肩上，轻轻合上眼眸。
“天马上要黑了，你要是困了，就睡一会儿吧……”
车窗外正是华灯初上，十里洋场慢慢地亮起五彩霓虹，那闪烁的繁华，就像是一场能融化人心的梦……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剪不断，明月锁连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