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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卜算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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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苏轼
【1】
用什么词语才能恰到好处地评价我们记忆里的少年?
——阳光。是冬日的暖阳,温暖而不耀眼。
——清泉。是夏汐,隐藏在森林的生机里。
他是好学生。成绩好,老师欣赏,父母宠爱。
他有好人缘。学生会会长,性格好,会打篮球。
他有深邃的眼眸和墨黑的头发。笑意隐藏在翘起的嘴角里。
他能满足所有少女对白马王子的想象。
这样一个优秀的他,不能称之为钻石而更像沉香,踏实,努力,悠然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十年之前,司航是这样一个少年。十年之后,我们都经受了各样的洗礼,而司航仍然是那个十八岁的少年。
十年之前,有一个少年会顺着我的头发笑眯眯地说,“你的继母是我的母亲,你喊我一声哥哥也是应当的。”
哥哥么。
一个凭空降临的哥哥。
十年里从未出现却活在所有人记忆里的人,用一年的时间泛起十年的涟漪。
只有他做得到。
【2】
钟乔笙说得对,我从没忘记司航。我没忘的,大家没忘的,谁都不许先忘。
包括钟乔伊。
回过神来,轻轻把眼神从那枚闪耀夺目的钻戒挪开。
钟乔伊和费逸楠在等我们,这应该是钟乔伊的意思,而费逸楠一向是惯着她的。
我挽着钟乔笙的手步入大厅,脸上挂着时宜的微笑。
“怎么那么久?”钟乔伊看着她哥哥又看看我。带点嗔怪的口吻,小女人的味道。
她从没在我面前有过这副姿态。
“红绿灯之后,路上有点堵。”我答。
我挽着的钟乔笙的手臂紧了紧。他对我低头一笑。
“快开席了,乔伊。”费逸楠笑着对我们点点头,温柔的眼神绕过乔伊之后敛了起来,“我们都进去吧。”
【3】
我向来对这种商业宴会是没兴趣的。走了个过场便和钟乔伊在旁边坐下。钟乔伊是累了,费逸楠温柔地叮嘱几句便回到场上,我看起来则更像是不配合。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我是失败的,连自己的脾气都控制不了。觥筹交错,我却不喜欢这些,只想着一个人安静一会。
钟乔伊也看出来了,轻声问我:“辛黎,你和哥哥怎么了?”
我抬头看着钟乔伊泛着关心的脸,向着她的方向看向灯火阑珊处的人影,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举止得体地交谈着,微笑,然后碰杯。
我茫然地摇摇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好啦,不要不开心。”钟乔伊伸出一只手握住我的,“你对哥哥怎样,哥哥对你怎样,你是知道的,回头谈一谈就好了。”疑惑又小声地补了一句,“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我闻言笑了。我对钟乔笙怎样,钟乔笙对我怎样。
手背上的温暖紧了紧,钟乔伊低声对我说了几句,起身去了洗手间。
我端了杯香槟坐在原位。
十年的旁观者。从高中到大学再到现在。一个个梦境。面容模糊的司航。什么也想不起来的钟乔伊。精心呵护她的费逸楠。不作评论也不插手的钟乔笙。
我在这里又算得了什么。催眠,心理辅导,能做的都做了,唤起的只是面容模糊的少年,年复一年地在梦境里对她好,她却不认识。
那是司航,喜欢钟乔伊的司航,钟乔伊喜欢的司航。
受了刺激而选择性失忆,这是多么狗血的桥段。
“……辛黎?”一个声音冷不丁横插进来,带着些许疑惑和惊喜。
有些陌生的声音。我抬头。
这个女人……谁啊。
女人手里拿着杯红酒,紫色礼服裙优雅得体衬出她的身材。看着我愣愣的眼神,那人笑得花枝乱颤,“怎么,没认出来?辛黎你这认人的毛病怎么到现在都还是这样?”
是了,我对一般人都没什么印象,上学那会一年估计都没能把班里的人认全。这么说,是校友么?
“温淇然,我们是校学生会认识的,同系。”女人也不尴尬,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
我也记起来了,“温学姐。”
温淇然冲我笑笑,在我旁边坐下来。
“还记得温学姐之前公派到英国留学,学院里不知羡慕了多少人去。”
温淇然随意撩开垂到额前的长发,笑道。“是么,现在不也回国发展了。”
“看这情形,温学姐是创业有成,亦或是某间公司的高层管理?”
“我可没那么大魄力创业……”她笑,笼统介绍了她所在的公司。“那时出国也没料到今天做的事不关心理学呢。你呢?”
我在心里叹口气,温淇然那时在院系里是不可逾越的第一,连我们这些学弟学妹都仰望着。那时她性子高傲清冷,不似现在对世故人情游刃有余。
才想说话,温淇然的眼神越过我投向后面,“钟乔伊?”
钟乔伊正在走过来。
是了,那时司航追求钟乔伊的事整个学校都知道。
我和温淇然站起来,看着钟乔伊走近。
钟乔伊看着我,我带笑做了介绍。
但我忘了一件事——
温淇然认识钟乔伊,是因为司航。但温淇然出国这么多年,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乔伊……”温淇然拉着她的手,“你是和司航一起来的么?”她说,“看来今天要趁着现在把在场的校友聚一聚呢,刚才还看见另一个老同学了……司航呢?”
我在瞬间白了脸。
钟乔伊喃喃,“司航……司航……”她抬头看向我,“是谁?”
温淇然看见我们诡异的脸色,张了张口。
我来不及阻止。
“司航,你的男朋友啊……上回我听别人说,你们在一起十年了不是么……”
十年……
钟乔伊幽幽地看着我,墨黑的眼眸深不见底,没有情绪,毫无波澜。
我白着一张脸。
不选择告诉钟乔伊有关司航的真相是因为当年钟乔伊在得知司航逝世后没有情绪,一觉醒来之后便忘了他。我做各种努力想让她想起来而无果,知道真相的周围的人也避免提起司航。于是司航沉睡在所有人的记忆里。之后钟乔笙告诉我不能让钟乔伊受刺激,因此停了所有在钟乔伊看来莫名其妙的治疗。
十年.十年梦境里断断续续反复出现的面容模糊的少年,是我反复告诉钟乔伊,那是梦。
“怎么了……”温淇然莫名其妙,当是司航和钟乔伊分手,识相地闭嘴了。
“乔伊你听我说……”我口干舌燥,“我们回去说,好不好……”
“司航,是谁?”钟乔伊轻声问我,向我靠近一步。
这样的表情,同她每次做梦醒来时无异。
我默默退后一步,咬牙看着她。
司航是谁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钟乔伊默默无言看着我。
我压下泪意,正欲张口,看见乔伊身形晃了晃,闭眼倒了下去。
“乔伊!”
温淇然站在旁边一声惊叫,我已快步走过去扶住了钟乔伊。
不可能……她受不得刺激么?我唤不起她的回忆,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她不会想起来的!
“乔伊……乔伊……”我抱着她唤,眼泪扑簌落下。
是我。是我既希望钟乔伊不要忘记司航,却又不希望钟乔伊想起来。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围过来,费逸楠和钟乔笙远远看见,大步走了过来。
我愣愣看着费逸楠像没看见我一样从我怀里借走钟乔伊,大踏步向门口走去。
钟乔笙跟着走过去,路过我旁边的时候铁青着脸低头看了看我。
不是我!不是我……我仰头看他,脸上爬满泪痕。
我听见他轻轻丢下一句话,眼神里充满怜悯与不可原谅,之后大踏步跟着出去。
围观者散开。
温淇然默默扶起我,惨白着一张脸。“乔伊她到底怎么了……”
我抬头,用手背抹开脸上的泪迹,握住她的手臂,看着她惊恐的脸色。
“告诉你钟乔伊和司航在一起十年的人,是谁?”
【4】
这是我听见钟乔笙对我说过的最陌生的话。
他说,“你满意了。”
是陈述句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