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与夏夜里的兽》秭離

22、Part 22

　　22
　　初秋到了，三十四个孩子和往年一样，走进了獠山。
　　米兰和我焦急的等待着第一个出獠山的那个孩子。
　　我们从第二日便在出口等，足足等了十天。

　　出来的孩子浑身浴血，骄傲地冲我们挥手。
　　我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

　　许多人闻讯赶来，冲着出来的孩子吹口哨，给他奖励，夸奖他勇猛过人。我觉得好笑又愤怒，为什么要骄傲。我想我是忘了，当年的我走出来的时候，脸上也是挂着笑容的。
　　这个孩子我根本叫不出名字，只能冲他冷淡地点点头，也不顾他失落的神色，命令其他人进山，迅速找出剩下的孩子。
　　搜索又花了足足一天一夜。
　　三十四个孩子，除了今年的祭司，只有五人存活。

　　我看着那活下来的五人，里面没有托尼，不禁情绪有些失控：“有一个叫托尼的小孩，你们没有看到吗？”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托尼是哪个。他们根本不会记得一个不起眼的小男孩。
　　活下来的五个男孩中突然有一人开口，是杰克：“托尼在第一天便死掉了。”
　　我呆住了。

　　“他实在太笨了，非要一个人躲起来。”杰克颤抖着说，“瓦尔克看到他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就冲过去把他脑袋削了下来……好惨……”
　　我害了他。
　　我只觉得心都被提了起来，眼睛都红了。

　　我只能虚弱地冲米兰笑笑：“陛下，既然祭司已经出来了，吉诺就先回去了。”
　　米兰点点头：“明日我会决定这几个孩子的去留。”

　　这晚，我难过了许久。
　　萨姆尔拍着我的肩安慰我：“不是你的错。”
　　“萨姆尔，当年为什么不杀了我，你的家族不是很希望你做祭司吗？”
　　他说：“可是我舍不得你死，伊凡说得没错，我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保住你。我不想你做祭司，是因为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以一个女人的身份，而不是祭司。这里太冷了，我不喜欢。”
　　我笑了：“可是，我还是不会如你所愿。我会去圣山，我一早就决定好了的。就像你十年前妥协，这一次你也会。”
　　“为什么……为什么就这么想离开我？因为我欺骗了你？还是因为我杀了伊凡？是因为你母亲没有活下来？是什么让你十年都不愿敞开心扉？”
　　“我不知道。”
　　萨姆尔有些生气：“我宁愿以前你刻薄的回嘴，也不喜欢你冷冰冰的模样！”

　　我一直以为我在介怀伊凡的死，介怀当年的那场祭司之选。
　　其实我一直在恨自己。

　　伊凡是我的魔障，在我坦白当年的事后，他就凭空蒸发了。
　　我却感觉，他就在我的身边……
　　或许他是不愿意见我。

　　第二日，我和米兰分配好五个孩子的去处，举办了祭司加冕仪式。这个仪式十分简单，只不过是给新祭司一些赏赐，欢迎他来到神殿罢了。
　　接下来，米兰和我便碰到了难题——大祭司之选。

　　等新祭司稍微适应了神殿，我们会对所有十位祭司进行面试，选出大祭司。
　　在《祭司的吉言》中，每位大祭司都要求下一任选大祭司一定是以“守口如瓶”为标准。因为大祭司本身就是一个骗子！《祭司的吉言》几章讲述和神明沟通的段落不过是假象，其实我们根本没有神力。
　　当然，我们不可能告诉其他祭司，也必须为皇室守护这个秘密，直到秘密传给下一任。我也会想，这是不是也是我们必须被“流放”圣山的原因。
　　米兰自然知道这个秘密。祭司本来就是他们创造出来的神话，是为了给民间增添信仰的力量和对皇室的忠诚。
　　我们选择了亚伯。

　　大祭司任命的那一天格外热闹。我觉得我如释重负。

　　犹记得当老祭司含泪把圣冠戴到我的头顶上时，他的泪水不是欣慰，而是怜悯。他的眼神是残酷的——我的寂寞都给了你，我的不幸都给了你！
　　可惜我当时看不出它的含义。我的脸上只有还未缓过来的诧异和狂喜，让我盲目而愚蠢。我转过身机械地挥了挥手中的红宝石杖。

　　“吉娜，你就像是蓝天里的白云。”萨姆尔回忆那时的我说，“白白的，软软的，却让人触碰不到。你是如此得不可侵犯，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说：“白云也会变色。当我有一天坠落云端，看你还会不会记得今天的我。”

　　我知道自己给了他一种错觉，让他以为我有多么圣洁、多么不可亵渎。其实我比任何一个人都要自私、都要充满算计。而我算计最多的，恰恰就是萨姆尔。

　　如今，眼前的亚伯和十年前的我重合了。
　　我不知道他那冷冷的伪装下，又是一张怎样的人脸。
　　谁又看懂谁过。

　　他脸色终于露出了喜悦的神色，接过了圣冠。我想我的表情就如老祭司的表情一样充满怜悯和残忍。
　　伊凡在这一天也出现了。他目睹了整个祭司竞选的过程，而这个过程也走到了尾声。
　　十年的罪孽，就此就留给了下一任祭司么？

　　他走进了我，抚摸着《祭司的吉言》，淡淡地说：“很快，我就该回去了。最后一件事——我希望你去圣山，而不是留在这肮脏的地方。”
　　我点点头：“我会的。”
　　他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吻了吻我的脸颊。
　　我翻开《祭祀的吉言》，中间某一页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我对伊凡的忏悔。我呼出一口气，合上了这本书，将它小心而又慎重地放在亚伯的手心。
　　“记得我那天说的吗？我心中的神叫做伊凡——如今，我把他放在你这里了，亚伯大祭司，你要照顾好他。”
　　亚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