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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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雨化田原本就是个红人，只不过是万贵妃眼前的而已。
万贵妃一死，后宫里被压制得死死的女人们一夜之间便好似都有了盼头，即便不求帝王恩宠，至少也想要个孩子防老。可万贵妃即使死了也依然是那个宠冠六宫的万贵妃，天子每日都会来后宫，却竟只是径直向着她居住过的宫殿而去，仿佛她仍在生一般。
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后宫外廷妃嫔朝臣无不忧心忡忡，天子年逾而立，竟连承袭大统的子嗣都无，若有一日龙驭宾天，恐有不忍言之事的进谏从未停止过，只不过全都被天子压了下去，万贵妃新丧，所谓天子一怒血流漂杵，暂时尚无人愿触天子霉头，但只怕也消停不了多久了。
但雨化田需要的，也就只是这样一段时日的空子而已。所以顺理成章的，皇帝便在万贵妃的宫里见到了抱着那条狗跪在万贵妃最喜爱的那张榻前垂泪的雨化田。
雨化田甚至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垂着头默默的流泪，银色飞鱼服的下摆铺展在地上，脖颈弯出优美的弧度，脸色苍白，神情悲痛凄楚，偌大宫室里似乎只因他的存在，便萦绕充满了哀伤的氛围，一下子便打动了未经通报踱进来的朱见深。
若是以前的雨化田，未必愿意用这样的手段，然而今时终究不同往日，万贵妃一死，局势对于依靠万贵妃爬上如此高位的雨化田来说，就实在是太危险了。
西厂势大，今上喜用宦官，内廷多少太监觊觎着厂公之位，他能顺着女人的裙带爬上来，异日他人难道就不能如此？须知皇帝毕竟是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人并非玩笑，即使万贵妃仍在，所能做到的也只是尽力不让后宫女子产下龙子，如今她不过一个死人，再深切的爱意又能维系多长时间？何况皇帝也并不是能顶住压力不要子嗣的人，如今或许仍然怀念着与他的生命始终纠缠在一起的万贞儿，待时日一久，想要留下子嗣之时，堂堂天子，未必不会觉得松了口气。
所以雨化田须得想法子把皇帝心里他身上万贵妃刻下的印子抹掉，让皇帝真正见着雨化田其人，而非依附于万贵妃的一个面目模糊的太监。
他成功了。不得不说，万贵妃实是这世上最了解皇帝的人，亦因此雨化田对皇帝的了解也并不少，他在朱见深最无防备的时刻，戳进了朱见深内心最柔软之处，皇帝逐渐开始把他当做了共同怀念万贵妃的不二人选。在踏出这最重要的一步之后，饶是雨化田也不免松了一口气，此后他能做的事情，便多了起来。
皇帝在万贵妃宫里用了膳，雨化田便在一边伺候着，不时说上几句诸如哪道菜色万贵妃曾说是皇上最喜用的，于是吃到一半，朱见深便禁不住扔下碗筷伏案痛哭。待他终于收起哀思依依不舍离开时，已是掌灯时分，雨化田恭敬的将他送至宫门外，眯起眼，看着皇帝在夜色中被内监侍卫簇拥而去。
他回到自己私邸时亥时都已过半，密室里风里刀被两条铁链吊在半空中，只有脚尖勉强可触及地面，雨化田一天都在宫里，并没人送来过饮水饭食，风里刀饿得已有些奄奄一息了，听见雨化田进入密室时墙壁滑动的声音也只是勉强扫了一眼过来，有气无力的哀求雨化田给他些吃食果腹。
他并不是没想过反抗雨化田，即使心知他必是胜雨化田不过，初时也曾经毫无顾忌的对雨化田破口大骂，雨化田却并不生气，只不给他饭吃，一顿两顿倒还无事，可他被这样吊着本就最耗气力，一旦不吃饭，不多时便坚持不下去了，且风里刀并不是有气节风骨之人，自然利利索索服软求饶，却不知他这般更令雨化田看不起，便只能每天有一顿没一顿的苦捱。
雨化田留着风里刀却并不是不想杀他，只是发现此后有诸多事宜，若是能有个替身，许更方便行事不说，若能加以巧妙安排时间，转圜的余地也或可大些。但若是想将风里刀收为己用，却必须先将他的骨头捋顺了，风里刀虽然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废物臭人，心里可不见得没一点小心思，这也就是雨化田为什么将他锁在密室里，每日不论再忙都亲自拾掇不假手他人的原因。
当然，这也是因为雨化田已无可信之人。
例行的好好拾掇了风里刀一遍，又拿了些吃食给他，却是控制着恰好勉强可以果腹但又无法吃饱的分量的，雨化田才走出密室，若不出他所料，次日皇帝必要传他觐见，他是打定主意绝不可功亏一篑的，今夜自然便要养精蓄锐。
次日他在西厂办公，果然等来了皇帝的召见，却并不在皇帝理政的地方，而依然是万贵妃生前的寝宫。雨化田进了殿门便跪下行礼，飞鱼服下摆被气流鼓荡着飘起，然后自然铺展在地上。他行的是男子之礼，动作虽利落却缺了几分英气，反而雅致得近乎带了丝女气，无端便生出一点妩媚之意。
他几乎立刻便被皇帝叫起，朱见深仔细的瞧了他一眼，便回过了头。桌上摆着一只酒壶并一个玉杯，雨化田便立在朱见深一侧为他执壶斟酒。
皇帝的回忆清晰而漫长，充斥着一个个湮没在岁月中的细节。朱见深这辈子几乎从未离开过万贞儿，他两岁时她就在服侍他，无论他是不是太子，甚至是不是皇帝，在他心里她就只是他的万贞儿，而在她心里，他也只是她的朱见深。
万贞儿本可以在到了年龄之后出宫嫁人，她在家乡甚至是有婚约的，她比他大十八岁，是他任性的强留了她在他的身边，蹉跎了她最美好的时光。朱见深对万贞儿始终有一分愧疚，他自认亏欠于她，所以他将她封为贵妃，让她宠冠六宫，甚至为了她连子嗣都不要。
雨化田听得有些不屑，却并未表现出来，他对这样的情形是习惯的。就好似他着实不喜万贵妃唤他心肝宝贝开心果，可他依然会去讨好万贵妃一样。他只是静静的听着，适时的为皇帝斟酒，间或劝上几句，竟也使这空旷清寂的宫室内的气氛显得有些温馨。
一连数日，雨化田都被招去伴驾，这是他做惯了的事情，他已习惯此种生活方式，因此也并不觉得辛苦。他与皇帝的相处，在皇帝终于开始临幸后宫时也没有停止，直至某日他在宫里撞上一个孩子。
那孩子的身体十分不好，似是被人偷偷养着的，一副瘦小干瘪的样子，还有些脏兮兮的，被他撞了之后也是愣愣的不说话。雨化田嫌恶的理了理飞鱼服的衣襟，弹了弹灰，这孩子出来的十分蹊跷，他正要拎过来询问一番，那孩子却转身跑去了冷宫方向。雨化田并没有追，只是当也从暗线那里收了一个卷宗。
着实令人意想不到，当今天子竟然早已有了子嗣了。雨化田合上卷宗，细细思索着他能从此事中获得些什么。
皇三子，亦即实际上的皇长子之母，不过是天子曾幸过的一个纪姓土司之女，当年有孕之后也是被万贵妃迫着喝了打胎的药的，不曾想腹中胎儿竟没有流掉，不但生了下来，甚至还得了废后吴氏庇护，偷偷养到了这般大。
若非她们在万贵妃活着的时候不敢说，又不想在万贵妃新丧时招皇帝的眼，最近才准备向皇帝说明此事，只怕自己的手下还没法查得这么快这么准呢，雨化田勾起唇角无声冷笑，将手中卷宗揉得粉碎。
不过一个才几岁的孩子罢了，尚动不得万贵妃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若是安排得当，从中获利也不是不可能。
一个废后，一个无封的冷宫弃妃，手里能用的人总共也没有几个，还有那些自诩好心的太监宫女，统统都必须死。本来后宫中悄无声息的死上几个人便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这回却不能与自己扯上关系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