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朱丽叶》安谷尚

2、第一场

　　当天边最后一道灰暗降下的时候，我抓着及肩的头发，踢着拖鞋，迷迷蒙蒙地走到窗边，看着升起的旭日。天地仿佛裂开一样，一道曝光从空中穿插开来，云层分开，大地被洒上白光。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呵欠后，我又抓抓头发，穿衣洗脸吃早餐去。
　　镜前，我满意地看着自己，轻轻拉了拉胸前那条鲜绿的领带。可不要看小这条领带，因为有了它，才可以让我看起来和普通的学生不一样。因为，我是特等班的学生！
　　大厅中传来八下铛铛响的声音。一定是我家那个雕花木刻老式大钟在呼唤我了。
　　今天要快快乐乐地过，一定要交到朋友，一定要和别人融洽相处！
　　不知道新的学校、新的班、新的同学会是怎么样的？是友好？是和善？是温柔？还是可爱？一想到这，我就兴奋了好一会儿。
　　家中飘扬着一片和平安详的气氛。
　　OK，8时正，准备上学。
　　我满怀信心地走出一步，鼻腔中仿佛已经嗅到了校园的清香。
　　正当我的手还抓着门准备关上的那一刻，身后传来踢踢踏踏的拖鞋声。我急忙转头，父亲惊慌的面孔慢慢靠近，变大。我还清楚看见他睡衣上有两颗钮扣扣反了，衣服皱巴巴的，就像是晾干的咸菜。
　　走近，再走近，他站定了，一副被恐龙追着的表情。
　　“邾……邾邾……”父亲喘着气，鼻上斜斜的挂着一副眼镜，还顶着两个大大的熊猫眼，很明显他昨晚也没有睡，筋疲力尽地呆到早上。
　　我无奈地叹气，说：“父亲大人，我该上学了。今天是上学第一天，我不能迟到啊。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父亲把右手摆到我面前，那手里紧紧握着一束花。他忽然兴奋地大笑着，卷曲的长发随着笑声颤动，说：“经过一个晚上的辛苦研究，我终于制作出这种别树一帜的玫瑰。看，这美丽的绿色花瓣，是不是和你的领带很相衬？只要带着这束用父亲的心血交织而成的玫瑰上学，邾邾，你一定能成为英讯今天的主角。哇哈哈！你的母亲泉下有知，一定会为你高兴。来来来，拿……”瞪了瞪他，我“嘭”的一声大力关上门。
　　回复了和平的心情时，我已经走到街上了。
　　先介绍一下，我叫叶厉邾，千万不要把名字倒过来读！芳龄16岁，身体没有任何异常。不过除了手脚灵活一点外，我其实是一个笨蛋。
　　刚刚那位神经兮兮的人是我的父亲，而母亲在生下我不久后就死了，死因不明。听父亲说，父亲的父亲的父亲的父亲的父亲的父亲的父亲的父亲的父亲……就是很久很久的以前，我们的祖先是某某贵族，但是后来有了仇家，被皇帝放逐了。到了今天，门衰祚薄，家途中落。所有重担落到父亲身上，不过让父亲欣慰的是，我考进闻名全国的超重点高中英讯了，还成为特等班的一份子。
　　很小的时候，我就经常看见父亲对着母亲的照片发呆，意识到我看他时，他就立刻放下照片，满脸小孩子笑容地逗着我玩。父亲也经常拿出母亲的照片让我看，我不得不感叹的是，照片上的女人美丽得就像是出自名画家之手，而且我也很好奇我为什么没有遗传到母亲的漂亮基因。
　　父亲的职业是花卉研究者，好听一点来说就是科学家。平时对着几十亿棵花在做研究，然后改良重新开发，一有什么新的成就就会自豪不己。而他则留着卷曲长发，戴着金丝眼镜，俨然就是一副艺术家的模样，兼之父亲又长得不吓人，听说有很多美女对父亲有意思。不过这个嘛，我不太敢想象。在每次看见父亲时我都会很好奇，他的样子其实做我哥也不算老，好一个青年。难道父亲是不会老的怪物？
　　啊，对了！今天是我上高中的第一天。我读的英讯可是闻名海外的一间学校，听说还有外国人闻讯而来。里面设了十几个班，其中更有两个特等班。所谓特等班，就是集艺术科、体育、学习、能力等最强的人。进入这两个班，前途基本上是不用担心。而分辨特等班与普通班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看学生的领带：特等班学生的领带是映着光明星辉的鲜绿色，普通班学生的领带是死气沉沉的黑色。虽是这样，普通班的学生随便到任何一间普通学校，他的身价也会暴升几倍。
　　不知不觉间，原来我已经来到英讯的大门。无数学生从四面八方走来，一辆辆闪亮的宝马、奔驰停在门口。砖红色的围墙上，一个巨大的镀金金属板上龙飞凤舞的写着“英讯高等中学”，还折射出耀眼的光。立在两旁的树，不断洒下迷人的粉红花瓣，宛如仙境一样。随风吹起的鲜绿领带，洁白的衣摆，实在太棒了！
　　这是我人生的转折点！
　　我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浑身是灵气。一股愉快的气憋在胸口，我长长地吐出气，伸出一只脚，又向英讯走近一步。
　　几个小学生走了过来，面带憧憬地看着英讯，仿佛那就是一个圣地，凡夫俗子不能进入。
　　我偷偷笑了。
　　忽然一阵劲风从后吹来，我的头发散乱地向前扬，裙子轻飘飘的似乎要挣脱重力，极力向上浮。我大惊，急忙按住裙子。真是好险！
　　这是什么？难道是台风来了？台风榴莲？还是台风西瓜？台风芒果？
　　眼角似有余光。
　　一道闪亮的白光。
　　一个白色的人影从我身边如疾风飘过，惊叫：“Get out! Get out! 快闪开！”又是一道强风，比之前还要更可怕。地上的树叶什么的都纷纷飞向空中，树上粉红花瓣恐怕要掉光了，不停息地拼命飘舞。
　　如果是蝴蝶效应就惨啦，台湾那边又不知塌了多少楼，死了多少人。可能连斯里兰卡也会有海啸。
　　我一手按着裙子，一手捂着头发，心痛地看着被吹斜了的鲜绿领带。胸口升起一团热火——我特等班的标志！我恼怒地眯眼看着前方。是哪一个混球？！
　　由于风的作用，人们被分开两边，我很清楚地从中间看见了一辆疾飞的自行车，自行车颤悠悠，左右摇摆。车上坐着一个男生，分明就是英讯的，他的衬衣早已被吹得飞起来，一条鲜绿的领带从前面被吹到后面，柔顺的头发受到风的影响而变得凌乱。我勉强能看见他紧咬着牙，一滴滴汗从脸上滑下，落到衣上，衣服早已湿透。
　　他开车的技术烂得不行，尤其是在我这个体育尖子生面前，幸好他不是奥运会的选手，否则一早就被我扔到太平洋喂鱼。别说他的背坐得太直，就是腿也伸得太高，手的姿势不对。不过他没有掉下来还真是奇迹。
　　自行车所到之处，必会引来一阵恐慌，男生们青着脸躲到一旁，女生们尖叫着拉裙子。一个女生似乎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她的裙子像小鸟张开翅膀一样，往上飘去，让一旁的男生目瞪口呆，垂涎三尺。
　　“哇！”
　　“高中的女生还穿着Hello Kitty的裤裤！”
　　“纯白的！”
　　旁边那几个小学生喧哗几声，指着那个可怜的女生兴奋地说。
　　那个女生急忙拉住裙子，捂着脸逃掉了，她的双肩在微微发颤。
　　我不屑地看着那几个矮我一大截的小学生，或许眼神的确是可以杀死人的，小学生浑身不自在，不怕死地抬头看我。可是一接触到我杀人的目光后大叫几声落荒而逃。
　　唉！真是糟透了！我叹息着整理好仪表，终于走进英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