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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袁莱是倪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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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倪永昶!你干吗?”
“你超三八线了!”
“谁超三八线了,你个近视眼!”
“你,你的笔盒超过了!”
“那你的橡皮屑还超过了呢?”
炎热的午后,知了在树上聒噪个不停。我在房间里整理东西,一个笔盒被我从柜子的最深处翻了出来,是小学毕业时倪永昶送给我的,我想起了刚入学第一天的场景,这个讨厌鬼、跟屁虫,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管他呢!反正我收到了Z大的录取通知书,这个讨厌鬼应该是考不上Z大的吧!
这个粉色笔盒,在我的柜子里放了7年,我竟然把它遗忘了,要不要丢掉呢?丢掉吧,它看起来土土的,现在谁还用笔盒…
我纠结着,可是,这毕竟是同学送我的毕业礼物,他可是攒了很久的零花钱才买来的呢!
倪永昶算同学吗?打出生起我就和他在一个村,他住我隔壁,我们生日仅相差一天,他小时候光屁股的样子还被我见到过呢!他算哪门子同学,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净给我添乱,他就是我的衰神,遇见他我就会倒霉!
我摇了摇头,顺手把笔盒扔进了垃圾桶。
“八喜!”妈妈叫我,“出来吃点水果。”
我的小名叫八喜,因为我出生的时候有八个人欢天喜地,分别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大伯婶婶和爸爸妈妈…
据说我出生当天,除了我妈,其余7个人浩浩荡荡,把医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八喜,这个名字我算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只是…别人叫我的时候会有点尴尬…尤其是倪永昶这小子,本来住我隔壁已经够烦的了,小学还分到了一个班,而且还是我同桌,真是阴魂不散!
这下好了,上到校长,下到全校同学,通过倪永昶这个大喇叭,大家都知道了我叫“袁八喜”!直接社死……
窗外骄阳似火,天空蓝得如油画一般,小鸟在树上窜来窜去,我的思绪又被拉回了14年前。
(二)
那是我5岁时的夏天。
天空也是清澈的蓝色,田地里有小朋友在捉泥鳅,大人们在喝茶打牌唠家常。
“喂!八喜!”倪永昶穿着个花裤衩来家里找我,“咱们去捉蝴蝶吗?”
我把喝了一半的娃哈哈放下,咂吧了一下嘴:“嗯…捉不到的,蝴蝶飞的可快了!”
“那是你,你抓不到,我比它反应更快!”他得意洋洋地说,“哥哥给你抓一只!”
哥哥?我比他还大一天,我是姐姐才对,可5岁的我表达不清,我想说“你才不是哥哥!”
可一张嘴,却成了:“你是我哥哥…”
“欸!走吧,妹妹!”他高兴地过来牵着我的手,往花园奔去。
蝴蝶飞得可真快,我一靠近,它就飞走了,太阳照得我快融化了,嘴唇干得起了一层皮,只一会会,我就无聊得想回家了。
我看向倪永昶,他还在爬上爬下,跑来跑去,花裤衩都被他弄成了灰裤衩。
“欸!八喜,你快看!”不一会儿,他举着手兴冲冲地朝我跑过来。
他手上捏着一只白色蝴蝶,虽然是白色,但翅膀上有一些灰色花纹做点缀,显得干净素雅又不单调。
“来,你捏着,我回家找个东西装它。”
蝴蝶的触角不停地在动,我有些害怕,迟迟不敢伸手。
“快,拿着呀!”他抓起我的手,把蝴蝶塞在我手里,“喏,你就这样,用两只手指捏住它的翅膀就行了!”
蝴蝶的翅膀上有一些粉,滑滑的,它在我手里挣扎了一会,也许是天气太热了,也许是耗尽了体力,它终于妥协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太阳又偏移了一点,仿佛变成了七彩的颜色。倪永昶怎么还没来?
我觉得脑袋好烫,像鱼儿离开了水,晒得我昏昏欲睡…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永昶哥是不是把我忘记了?蝴蝶是不是被我捏死了?我松开了一点点手指,它扑棱了起来,我又抓紧了它…
我不能放它走,如果永昶哥回来,发现我放走了蝴蝶,他会失望的吧?
太阳快下山了,我快哭出来了。
(三)
等大人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中暑了…
奶奶给我灌了几大碗凉白开,我妈的眼睛红红的,在我的太阳穴,手心和脚心一遍又一遍地擦花露水…
隔壁传来了鬼哭狼嚎的声音,想必倪永昶在吃“竹笋烤肉”了。
原来这家伙回到家又饿又渴,坐到桌子前大吃大喝起来,完全忘记了我还在花园里…
第二天,倪永昶的妈妈拎着果篮登门道歉。
我的眼睛盯着那个果篮,全是我没吃过的水果,竟然还有五角星形状的!我舔了舔嘴唇。
“你,出来道歉!”倪永昶妈妈怒吼道。
他畏畏缩缩,从他妈妈身后探出个脑袋来。
他妈一把把他“抓”了出来。
“对……对不起……”他摊开手心,是一把“大白兔”。
我愣愣地站在那里。
他把大白兔奶糖塞在我兜里,又从裤兜掏出两瓶“娃哈哈”。
“八喜,你接受永昶的道歉了吗?”我妈摸了摸我的头,温柔地问道。
不接受!我想喝“娃哈哈”,同时又不想接受他的道歉!
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想…接受…”
“嗯嗯,这就好。”两位妈妈同时笑了起来,倪永昶的妈妈似乎还松了一口气。
想到这儿,我恨不得回去给5岁的自己扇两巴掌,死嘴,说什么呢!
(四)
小学第一天,看到身边的倪永昶,我还来不及惊讶,他就把三八线划上了。
“呐,这就是三八线了,以后你可不准超过这条线!”他趾高气昂地看着我。
我瞪了他一眼,故意把语文书往那边移了一点。
他拿起笔,竟然在我的语文书上划了一条线。
“说过了,这是三八线,你不能超线!既然…你语文书超线了,那这半本是我的,那半本是你的!”
“你…”我气得腮帮子鼓鼓的。
我想抢他的语文书,但力气终究没有他大。
我伺机报复,想趁他上厕所的时候,在他语文书上乱划,可这小子似乎有个铁肾,我在学校从不见他离开座位。
反而是他,连续几天,不是在我的语文书上写满他的名字,就是给我扣掉几页页码。
“袁莱,你告老师!”坐在我后面的林玲给我出主意。
告老师有什么用,书已经被划了,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教训他!
终于被我逮到机会了,倪永昶被数学老师叫到办公室去了!
我打开他的语文书,像做贼一样心狂跳不止。
我在他书上画了一个小人,这个小人眉毛一高一低,嘴巴歪歪斜斜,手脚老长老长了,长得超出了课本,头发跟触了电似的。
“倪永昶”,我在小人的身上写下三个字。
哈哈哈,我得意极了,让你欺负我!
还没来得及高兴,他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袁莱,你干吗呢!”
他发现了我在他书上动了手脚,立马拿着书告诉了班主任朱老师。
朱老师的眉毛拧了起来,一高一低的,跟我画的小人一模一样。
“袁莱,把你的语文书拿来!”她命令我。
我恭恭敬敬递给她。
“你俩换一本!”她翻了翻我的书,嘴巴歪向一边,表情复杂地看着我,“算了,你的书更烂!”
“噗…”我的书就是倪永昶划的呀!我差点笑出来,但这个时候,我怎么能笑呢?我硬生生把笑憋了回去,假装受了委屈,跑回座位趴在桌子上“呜呜”笑了起来。
林玲以为我哭了,安慰了我好久…
(五)
“哟,你戴眼镜啦!假装斯文呢!”
三年级的某一天,倪永昶的鼻梁上架了一副“啤酒瓶”。
“嘁!”他白了我一眼,不再理我。
“怎么了?为什么不理我?”我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他用力把衣袖拽了回去。
“你以为戴了眼镜就是文化人啦,就不想理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了吗?数学课代表?!”
其实我是嫉妒他数学比我好,故意刺激他的。
我和他语文、英语成绩差不多,只是他数学成绩比我好,所以总分一直比我高。
“你烦不烦啊,袁八喜!”他似乎被我激怒了,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袁八喜的脸,是平行四边形,鼻子下面是眼睛,嘴巴长成三角形,说起话来没人听,没人听!”
他继续说:“这是我做的打油诗,送给你,我不仅数学比你好,语文也比你好!”
啊…真气人,明明说不过他,我还招惹他干嘛!
一生气,我又开始语无伦次:“倪永昶的脸是圆形…”
“八喜好傻,八喜好傻,人的脸本来就是圆的呀,哈哈哈…”他得意起来。
“不许叫我八喜!”我双手叉腰,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
“略略略,袁八喜的脸,是平行四边形…”倪永昶一边用手扒拉着自己的下眼睑,一边反复念叨,我想打他,他却一溜烟跑没了。
班级里的男生也开始起哄:“袁八喜的脸,是平行四边形…”
肺都要气炸了!
我站在凳子上,用手指着那些男生:“反弹反弹!”
好恨啊,恨自己词穷,嘴笨!
朱老师进来了,把讲义往讲台上一摔,大吼一声:“袁八喜,你给我下来!”
呜呜呜…老师也叫我八喜,终于绷不住了,这下真的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倪永昶回到座位,可能也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些,拽了拽我的袖子:“喂喂,别哭啦…”
轮到我不理他了。
“明天给你带2瓶娃哈哈…”
“不行!”我微微抬了抬头哽咽道。
“那你要怎么样嘛!”
“我…我要一板娃哈哈!”
“行,行!”他递过来一张纸巾。
我擤了很多鼻涕,剩下的擦在了他身上。
(六)
小学毕业前最后一个春游竟然是去游乐园。
“哇——”全班同学激动地尖叫起来,校长“西门吹雪”终于大发慈悲一次,打破了每年去公园看鱼的魔咒。
游乐园里人头攒动。
我和林玲手拉手,兴奋地穿梭在人群中。
云霄飞车:排队30米
海盗船:排队50米
摩天轮:排队100米
一眼望去,全都是穿相同校服的人。如此长的队伍,像一盆冷水把我俩的热情从头到脚浇灭了。
我和林玲朝充气城堡望去,那里人不多。
林玲提议:“集合时间快到了,要不就玩它吧!”
我沮丧地点点头。
充气城堡里真热呀,我旋转、跳跃…
猝不及防,“嘭”得一下,我被弹射起5米,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又以狗吃屎的方式重重摔了下来。
我扭头朝旁边望去,两个壮壮的男孩子贱兮兮地看着我。
我想努力站起来,可站起来的一瞬间又被他俩“弹”趴下了。他俩跟跳大神似的,在我身边不停地摇头晃脑,不停地蹦跶。
“林玲…”我想叫她帮我,可她的声音却从一个遥远的角落传了过来…
可恶!这个充气城堡竟然是封闭的,每一批人进去玩10分钟,究竟是哪个大聪明想出这种玩法的?
我放弃挣扎了,愣是在“城堡”里趴了10分钟,又闷又热…
在里面待了10分钟,我感觉像过了10年那么漫长…
终于到点了,我像宇航员一样,软绵绵地滑出了“舱门”…林玲在一旁笑得都岔气了。
她说:“你…怎么…怎么回事…哈哈哈哈…”她用手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
“你还笑?”我委屈死了,“我在里面就没站起来过…”
我想找那两个男生理论,一转头,那俩白痴早就溜之大吉了,只有倪永昶一言不发地盯着我看。他皮肤本就白,又有“啤酒瓶”的加持,在阳光的照耀下,整个人好像在发光。
“咱们快走!”我羞耻地扯了扯林玲的袖子。
这个充气城堡是半透明的,这么说,倪永昶在外面看我出了10分钟的丑?
我打了个激灵,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下去!这么丢脸,我岂不是要被这小子嘲笑一辈子了!
倪永昶果然朝我走了过来,他要开始嘲笑我了,我拉着林玲拔腿就跑,却被他一把拉住。
他竟然没有嘲笑我,只是递给我两瓶“娃哈哈”。
我一把打掉他的手,“娃哈哈”滚到了地上,碎了。我朝他吼到:“谁还要喝这玩意,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有,以后离我远点,跟屁虫!”
本来气就没地撒,他还要来烦我!
他明显愣了愣,默默捡起地上的“娃哈哈”碎瓶,扔进垃圾桶,悻悻地离开了。
(七)
一个星期后,倪永昶脸上挂了彩,镜片也碎了一块。
“你跟人打架啦?”我问他。
“不关你事!”他白了我一眼。
“嘁!”我努了努嘴,“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他别过身,趴在桌子上,打开书挡住自己的脸。
“喂!”我拉了拉他的袖子,“你跟谁打架啦?跟我说说。”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下,狠狠把我手推开。
“倪永昶!你别不识好歹!”他竟然推我的手,我气不打一处来,“你整天就知道惹是生非,好的不学,学坏的,你还是班干部,你怎么做同学的榜样?!”
彼时我已经是班长了,而他是学习委员。
“袁莱!你别以为自己是班长就可以教训我!我的事跟你无关!别来烦我!”他瞪大了双眼,眼睛红得似一头野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看来是真生气了。
叽叽喳喳的教室顿时鸦雀无声。
不管就不管,不理就不理!我也别过身,气他的不识好歹。
晚上,妈妈告诉我倪永昶和二班的人打架了,双方都被请了家长,写了检查。
半夜里,我似乎听见隔壁一个女人在嘤嘤啜泣,应该是倪永昶的妈妈,恨铁不成钢吧!
后来,我都没和倪永昶主动说过一句话,直到最后一节课上完。
林玲拉着我去小卖部买冰棍。大家都有些兴奋,又有些伤感。
“八喜,小学要毕业了…好舍不得你呀…”林玲摇晃着我的胳膊说。
“傻瓜,我们以后还会在一个初中的呀,又不是见不到面了。”我安慰她道。
林玲撅了撅嘴:“那又不一定是一个班!”
“没事,我们两家离得那么近,你可以经常来看我呀!”
“嗯嗯,那说好了,以后永远都要在一起,就算搬家了,也要常联系!”
林玲伸出手来,要和我拉钩。
我用小拇指勾住她的小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一抬头,倪永昶站在不远处。
这个衰神,我拉着林玲想变道走,却被他叫住了。
他从包里掏出一个笔盒递给我:“袁莱,同桌一场,快毕业了,送你个礼物。”
我有点尴尬,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快接呀!”他强塞给我,“我可是攒了好久的零花钱才买来的,你要好好珍惜!”
不等我回答,他便一溜烟跑掉了。
林玲朝我挤眉弄眼,用尖尖的声音“哟”了一声,这个哟拖长了音节:“我刚才看到倪永昶脸红了。”
我朝她翻了个白眼:“他皮那么厚,怎么可能脸红!”
(八)
小学毕业后的暑假,我过得无比快乐,我在城里的姑姑家住了两个月。
两个月里,我除了吃冰棍,就是看电视,对了,她家还有游戏机,我打通了一关又一关游戏,我给自己封了个称号叫“战神”。
最主要的是,看不见倪永昶这张脸,心情舒畅了不少,两个月里,我胖了整整10斤…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初中报到的第一天,我又瞅见了倪永昶这张贼兮兮的脸。
两个月未见,他长高了不少,快高出我一个头了,依然精瘦精瘦的,像个猴。
他见到我的第一眼,足足打量了我一分钟。
一分钟后,爆发出了豪猪般的笑声。
他笑弯了腰,用手捂着肚子:“八…八喜…两个月不见,你…怎么变成…变成发面馒头了!”
我以为经过两个月的“修炼”,他变得深沉有内涵了,没想到嘴还是那么毒。
“狗改不了吃屎!”我白了他一眼。
幸好林玲还是和我分到了一个班,更幸运的是,她还坐我后面。
林玲高兴地拉着我转了好几圈。
好在倪永昶终于和我不是同桌了,他被安排在最后一排,和班长颜永卿坐一块。
班长颜永卿,目若朗星、唇红齿白、身形颀长、彬彬有礼,不但长得好、成绩好、性格好,连名字都好似小说男主!
每次只要我趁着收作业本的时候偷看颜永卿,都能瞥见倪永昶这张鬼脸,真讨厌呀!
同样名字中有个“永”字,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九)
“八喜,八喜,等等我,一起走呗…”
初中还是和倪永昶一个班,每天早上上学时,他都会精准把我“逮住”,好烦呐!
他嘴里咬着包子,红领巾歪向一边,脚上汲着运动鞋,边走路边扭动着双脚,试图将一双脚塞进鞋里。
“呐!”他递给我一袋包子,“你拿着吃吧,我奶奶早上做多了!”
我侧过头,他像触电般抖了几下身体,终于把脚“扭”进了鞋子里,他又用“爪子”在自己鸟窝般的头上抓了几下,抓出一个所谓发型来。
“拿着呀!”他重复了一遍。
“我吃过早餐了!”我想拒绝,可那些热气腾腾的包子太香了,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哎呀,你早上肯定没吃饱!快吃吧!”他将包子塞到我手中,“你最爱的梅干菜馅的!”
他怎么知道我没吃饱?
“多吃点,多吃点,往横向发展,就不会比我高了,嘿嘿。”
他预计我要伸手打他,朝我做了个鬼脸,加速向前跑去。
从此以后,他几乎每天都给我带早餐,有时是包子,有时是饭团,有时是鸡蛋饼,他奶奶做的饭实在太好吃了!而我的体重,一直维持在一个稳定的基数,甚至还有上涨的趋势。
初二,他拥有了一辆自行车,捷安特的。
“呜呼——”他一手扶着车把,照例一手甩给我一袋早餐。
“来,试试我的宝马,我载你。”他拍了拍后座。
我才不要,太尴尬了,可是,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我想找个理由拒绝他,脑袋仿佛被抽了真空,半个字也说不出。
鬼使神差般,我坐上了他的车。
“哦豁…八喜,你一上来,我的车抖了三抖,你可真重啊!”他揶揄道。
我捶了一下他的后背:“你再嘴欠,我可跳车了啊!”
“别别,您坐好喽,我要加速啦!”他用力蹬了起来。
每天如此,倪永昶哼着小曲,把我送到学校,同学们都投来异样的目光。
“别误会,别误会,我是她哥…”我还没开口,他却先解释了起来。
某天放学后,我也缠着我爸给我买了一辆自行车。
从此,两个人并排骑车上学,更尴尬了。
(十)
我爸去城里打工了,一个月才回一次家。
他从城里给我带了一双黑色小皮鞋。
“哇!”打开鞋盒的一刹那,我的眼珠子像弹簧一样弹了出来。这双鞋是漆面的,亮得甚至能照出我的影子,鞋周围裹着一圈黑色蕾丝边,搭扣上还镶了一只翩翩起舞的钻石蝴蝶。
从小家里人都把我当男孩养,女孩子的衣服几乎寥寥无几。
我从柜子里翻出唯一一条裙子,搭配着穿,甭提多高兴了!这双鞋终于实现了我的公主梦,我爱不释“脚”。
第二天就美滋滋地穿着小裙子和小皮鞋上学去了。
我们的班主任丁女士,脸长得跟马面似的,40多岁,未婚,常年穿着一套灰色西服,有两副眼镜,当她换上另一副眼镜的时候,我们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我说…”丁老师清了清嗓子,用手推了推眼镜,“现在我们的主要任务是什么?是学习!”
她停顿了一下,用教鞭敲了一下桌子,发出“啪”的一声,又说:“啊!但有些同学的心思就是不放在学习上,整天想一些有的没的,尤其是某些女同学,经常打扮得花里胡哨的!”
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她在…说我…吗?我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应该不是吧,我就穿了一天裙子啊!身正不怕影子歪,我也直勾勾地盯着她玻璃片后面的两个“窟窿眼”看。
“其他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希望每个女孩子都能自尊自爱,将心思放在学习上!”
丁老师结束了她的演讲,开始上课。
穿裙子就不自尊自爱了?照这么说,武婷婷每天都穿裙子,她老不要脸了!嘁!
武婷婷是我同学,她爸是村委书记。
(十一)
快到六一儿童节了,学校里要进行文艺汇演,舞蹈社的同学要出一个集体舞的节目,武婷婷理所当然是领舞。
可是,她忘记要穿黑色皮鞋排练了。
丁老师巡视了一圈,发现我脚上的皮鞋最合适,她二话不说,薅走了我脚上只穿了3天的小皮鞋,将武婷婷那双旧旧的运动鞋套在我脚上。
武婷婷的鞋又粘又挤脚,我老不情愿了,撅着嘴问道:“老师,为什么要换我的鞋呀?”
“人家武婷婷是领舞,需要代表班级表演节目的,你鞋子借她穿穿怎么了?都是同学,怎么能那么计较呢?”丁老师皱了皱眉。
“可是…”
“别可是了,又不是不还你了,人家表演完就还给你!”丁老师在我的桌子上用手指敲击了两下,意思让我闭嘴。
心里万般委屈,可是脑子里又组不成合适的句子反驳,我只是张了张嘴,又咽了咽口水,仿佛咽下了所有委屈。
那次文艺汇演,我一个节目都没看进去,满心都是我的小皮鞋。看到武婷婷穿着我的小皮鞋在前面翩跹起舞,像一只灵动的蝴蝶,整个人都在发着光,我又羡慕又嫉妒。
文艺汇演结束了,也不见武婷婷来还鞋,晚上,我拉着妈妈去她家要鞋。
武婷婷出来了,慵慵懒懒地靠在门框上。
我妈礼貌地说明了来意,她先是瞟了我一眼,而后笑意盈盈地对我妈客客气气道:“阿姨,不是我不还鞋,实在是我们后面排练还需要穿黑色皮鞋,现在一时半会我也买不到合适的皮鞋,这鞋再借我穿穿,过几天我买到了,就还给八喜,您看好吗?”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妈一个大人也不好计较了。
我气得牙痒痒,吃饭也不觉得香了。这双鞋可是爸爸从城里带来的,我只穿过3次,她凭什么占为己有,还有,她凭什么叫我八喜!
第二天数学课上,身后飞过来一团纸。
“八喜,这几天你都不开心,怎么了,是不是武婷婷没还你鞋?”
字迹龙飞凤舞的,一看就是倪永昶写的。
“不、关、你、事!”我回了四个字,将纸团扔回给倪猴子。
(十二)
这几天我都没和倪永昶一起走,而是绕道去找了林玲。
林玲看出我心情不好,可她也无能无力,武婷婷的爸爸是村委书记,她能怎么样呢?只能安慰我几句。
回到家的时候,倪永昶竟然在门口等我,他递给我两罐八喜。
“八喜,吃八喜,心情就会好些了!”他笑嘻嘻地说。
我还从来没吃过那么贵的冷饮呢!
我打开一罐,舔了几口,又放回冰箱冻起来了,我可舍不得一下子吃完。
“那么,明天还跟我一起上学吧?”他搓了搓手,“这几天奶奶见你没和我一起上学,还以为我惹你不高兴了呢!”
原来如此,拿冷饮“贿赂”我呢!
看在“八喜”的份上,我勉强点了点头。倪猴子一下子窜回了家。
晚上,爸爸提前回来了,妈妈张罗了一桌子好菜。爸爸抽了一张“毛爷爷”,让我去小卖部买点啤酒,按照惯例,找零就归我啦!
天已经完全黑了,但路上灯火通明,胜似白天。我假装自己是喝醉的人,哼着小曲,提着两瓶啤酒,歪歪斜斜地走路,我看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经过武婷婷家时,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倪永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他在和她交谈着什么,而武婷婷仍然慵慵懒懒地靠在门框上。
心中的委屈爆发了,我再也忍不住,他怎么能和武婷婷走那么近呢!怎!么!能!
泪水如洪水般决堤了,我边哭边跑回了家,倒在爸爸的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丁老师薅我鞋子的时候,我没哭,武婷婷不还我鞋子的时候我没哭,倪永昶和武婷婷说话的时候我哭了!倪永昶这个叛徒,我发誓和他划清界限,势不两立!
爸爸被我的举动惊呆了,出门时我还好好的,回来怎么…
“我的小皮鞋…被武…婷婷…借走了…”我一边抽泣,一边含糊不清地表达…妈妈在一旁将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
“哦…不哭了,不哭了。”爸爸抚摸着我的头发安慰道,“爸爸再从城里给你买一双。”
“嗯…”
我把两罐八喜扔在了倪永昶的门口,谁稀罕这破冷饮,留着给武婷婷吃吧,哼!
(十三)
我故意找颜永卿说话,问他数学题,他耐心地给我解答,他的声音也那么好听,温温柔柔,酥酥麻麻的。
倪永昶看着我,欲言又止。
周末的时候,我和林玲约好了一起玩,林玲神秘兮兮地告诉我她还约了人。
我兴致勃勃地出了门,一低头,发现我的黑色小皮鞋安静地“躺”在门口。我揉了揉我的钛合金狗眼,是我的小皮鞋没错。
这双鞋,被武婷婷穿得旧旧的,漆面变成了哑光,蕾丝边磨得毛毛的,蝴蝶上的“钻石”也掉了好几颗。
“咦,武婷婷把鞋子还给你啦?”妈妈凑过来说。
“嗯…帮我收起来吧。”
我再也不想穿它了,它从原本的光彩夺目变得黯然无光,一点也不好看了。
这件事从此被我抛诸脑后,尘封在某个角落,不再记起。
我出门叫上林玲,一同骑车出发去湖边,碧空如洗,湖面波光粼粼,初夏的风拂面,有一种微醺的感觉。
远处一个身影渐渐靠近了,是我的男神颜永卿。林玲朝我眨了眨眼睛,她竟然把男神约出来了!
他穿着白衬衫,骑着单车,在阳光的照耀下神采奕奕,比那个谁不知道成熟多少倍!
我们三人沿着湖边骑行,有说有笑,谈天说地,我们聊梦想,聊理想,聊今后想考的大学以及想从事的职业。
聊累了,我们就到湖心亭坐着休息。
我们坐在长椅上,阳光不偏不倚照在了颜永卿的身上,朱红色的长椅映衬着白净的他,构成了一幅油画。他伸出双手,用食指和大拇指箍成一个圆,圈住太阳,他微微抬头,任凭阳光洒在他脸上。
“我最喜欢太阳了,你们看,太阳是那么炙热,那么有朝气,象征着积极与希望。”颜永卿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放在桌子上,“就像这枚硬币,是我最喜欢的一枚。”
我和林玲凑过去看,硬币上是一个太阳图案,周围有一圈我看不懂的英文字,像是某个国家的纪念币。
“你有集硬币的爱好?”我惊讶道。
“嗯。”他点点头。
这么有品味吗?我暗自窃喜,男神竟然和我有相同的爱好!
“这是哪个国家的呀?”林玲和我异口同声问道。
“这是阿根廷的,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的!”颜永卿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因为是太阳图案,所以我最喜欢它。”
这枚硬币太好看了,金灿灿的,我家里收集的都是国内的硬币,还没有国外的呢!
要不开口让他送给我吧,那怎么行呢?君子岂能夺人所爱?!
我神游了,心里的两个小人在打架…
“八喜,八喜!”林玲叫我。
“啊?”我回过神来。
“班长邀请我们去他家坐坐呢。”林玲用手肘顶了顶我。
“嗯,我家还有很多其它的硬币呢。”颜永卿得意道,仿佛要给我们展示的是奇珍异宝。
“好呀…”如果不能将阿根廷币“占为己有”,去他家饱饱眼福也好。
“八喜!”一个男声从不远处飘来。
我幻听了吗?
“袁八喜!”
我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倪永昶正在朝我挥手。这个衰神,我怎么到哪儿都能遇见他?
难怪刚才我似乎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
“你是不是跟踪我?”我气急败坏,指着倪猴子质问道。
“谁要跟踪你哦!我去你家找你,你妈说你在湖边,我就过来了啊。”倪永昶一脸无辜。
“找我干吗呀?”我皱起眉,怪他破坏了我的“好事”。
“我家买了刨冰机,奶奶叫你去吃刨冰!”
就这事…?我真服了这个倪猴子。
“林玲也去吧!”猴子转头看向林玲。
“好呀!”我刚想开口拒绝,却被林玲抢先回答了。
“走吧!”倪永昶过来拉我的手,“班长,对不起啦,下次再聊!”
谁让你拉我手来着!好不容易有机会去班长家看硬币啊!我挣扎着,却被他紧紧拽住。
不得不说,刨冰真好吃呀!
(十四)
初三,倪永昶迷上了游戏机,只要找不到他人,必定在村口的游戏机房里。
他的成绩一落千丈。
虽然我很讨厌他,但毕竟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出于良心,我还是帮着他父母劝过他几回。
游戏机房里乌烟瘴气,高年级的男生叼着烟,打着格斗游戏,激动地面红耳赤,低年级的男生在老虎机面前时而长吁短叹,时而气急败坏,时而欣喜若狂。
我找到倪永昶,他正在放连招。
“倪永昶!”我大声叫他。
他打得正起劲,根本没空搭理我。
“喂!倪永昶!”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他不耐烦的转过头来,一把甩开我的手。
“干嘛!”
我板着脸,一字一顿严肃地说道:“你,回家吃饭!以后不要再来这种地方了!”
“你管得着我吗?!”他的眼睛红红的,像一只发怒的公鸡。
“我今天就要管你了!”我拉他的袖子,试图将他带走。
他重重地一扯袖子导致我重心不稳,往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袁莱,你凭什么管我?!”他几乎吼了出来,“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读你的书,做你的好学生,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我…”我又气得说不出话了,是啊!我凭什么管他,他的好坏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可是…我心里五味杂陈,鼻腔里有一些PH值小于7的液体在涌动。
我像一个失意的人,慢慢和他疏离了。
班主任丁老师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毕竟,班级里第一名的宝座始终是颜永卿或倪永昶二者之一,虽然倪永昶经常不正经,但在学习上从不马虎,3年来,这一对同桌你追我赶,一直暗自较劲。
丁老师找倪永昶的父母谈了好几次,从开始的义愤填膺,到后来的唉声叹气,最终也逐渐放弃了他。
没了倪永昶的纠缠,我一门心思在学习上钻研,我深知要走出农村,读书是唯一的出路。
最后一次模拟考完,颜永卿把我叫了过去。
“袁莱,听说你也喜欢收集硬币?快毕业了,这就留给你做个纪念吧!”他伸出手,手心是上次那枚阿根廷硬币。
是我梦寐以求的!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送…送给我了?”
“嗯,拿着。”
“那怎么…好意思呢…”我明明心里早已欢欣雀跃,嘴上又开始言不由衷了起来。
颜永卿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又高大了几分,那枚硬币现在还躺在我的笔袋里,在我疲劳时,心灰意冷时,意志消沉时,是这枚硬币给了我鼓励和信心,就像颜永卿说的,太阳永远象征着希望。
(十五)
我把硬币从笔袋中取出,细细摩挲着,它是我的精神支柱,多亏了它,我才能顺利考上Z大吧。
“叮咚——”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林玲给我发来了微信。
“八喜,你收到Z大录取通知书了吗?我收到S大的录取通知书啦!有时间出来玩吧?”
高中,我考上了省重点,林玲也考上了一所市重点,而倪永昶,上了一所普通高中,尽管后来他被父母强制“戒”掉了游戏,但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学习进度了。
爸爸在城里买了房,我们举家搬迁到了A市,而林玲也搬家到了B市,听说倪永昶和林玲在同一座城市。
“好呀,什么时候?去哪里?”我给林玲回了微信。
“星期天咱们回母校看看怎么样?听说那里要拆迁了呢!”
“好呀好呀!”我也想回初中看看,毕竟那里有很多我们共同的回忆。
再见到林玲时,她像大人一样留着披肩发,眼神中多了些许妩媚。
高中三年,各自忙于学业,期间我们只见过两三次面。
林玲见到我,拉着我的手感叹道:“八喜,你瘦了不少呢!变淑女了!”
虽然不常见面,我们却一点也不生分。
“前进中学”墙壁上用红色油漆写了几个大大的“拆”字,字外面是一个大大的圈,显得格外刺眼。
看门的保安换成了一个老头,我们想悄悄潜进去,却被老头拦住了,他严厉地呵斥住我们:“你们两个干嘛呢!”
“呃…我们…想回母校看看…”我支支吾吾道。
“看什么看,没看到门口大大的‘拆’字吗?进去万一出了事,谁负责?!”老头背着手,教训起我们来。
林玲吐了吐舌头,拉着我一溜烟逃进了学校旁边的弄堂里。
弄堂里的住户也要拆迁了,曾经这里有各式各样的摊位,有卖糖葫芦的,有卖钢丝小串的,有卖臭豆腐的,虽然学校明令禁止不允许吃,可我们还是偷偷地买。
转角处,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难道…碰到了老同学?
“倪永昶这小子…”
是谁在谈论倪猴子呢?林玲拉住我,做了个“嘘”的手势,我们俩探出头,悄悄瞄了一眼,是颜永卿!
他站在一个小土坡上,脚边堆满了烟头,手里还拎着瓶啤酒,对面站着两个人,不是我们班的,但脸好熟悉!
几年不见,颜永卿胖了一点,身上透露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倪永昶这小子,为了得到我的一枚硬币,什么都听我的,我让他不要再考第一名,他竟然真的同意了,你们说世界上真有这么傻的人吗?”
颜永卿喝了一口酒继续说:“也好,从小我就是第一名,从来没有人超过我,只有这小子要和我竞争!”
对面两人表示赞同,提起酒瓶碰了一下。
其中胖一点的人说:“是呀,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了,当初揍他揍得轻了。”
我的脑袋仿佛被雷击中了一样,想起来了,这两个人是小学最后一次春游,在充气城堡里在我身边疯狂跳大神的两个神经病。
“倪永昶瘦得跟个猴子似的,还敢来挑衅我们,说我们春游时欺负他妹妹,真是笑话!”矮一点的那个人染着黄色头发,掏出一根烟,深吸了一口说道。
颜永卿哼了一声:“什么妹妹,我看他是喜欢那个袁莱!那个袁莱,胖得跟个猪一样,也只有他这个傻子会喜欢!”
“那这个倪永昶应该考不上好大学了吧!”矮子又问。
“谁知道呢,反正他前途一定毁了,整个初三吊儿郎当的,据说只考了个普高,估计也只能上个大专了,哈哈!”颜永卿喝完最后一口酒,把酒瓶子往地上一摔,终于扬眉吐气了。
我的血液直冲天灵盖,听见了自己牙齿咬碎的声音,初中的男神竟然是一个内心黑暗的衣冠禽兽!
我准备冲过去和他们理论,却被林玲死死拉住,她朝我伸出3根手指,意思我懂,对面是3个男生,我一定会吃亏。
林玲带我去湖边散心,我早已泪流满面。我哭什么呢?是被倪永昶感动哭了,还是哭自己瞎了钛合金狗眼,竟然把颜永卿当男神,又或者哭这无能为力的心酸。
(十六)
回到家,我疯狂地翻找垃圾桶。
“妈…我房间的垃圾桶你清理过了吗?”我着急地问道。
“是呀!”妈妈疑惑道,“怎么了?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我是个傻子吧,竟然丢掉了最重要的东西!
“呐!”妈妈递过来一个粉色笔盒,“是不是在找这个?我看这笔盒还挺新的,就给你捡起来收好了。”
Oh,my god!
我抱着妈妈亲了好几口。
“妈,内个…你有倪永昶的电话吗?”我轻声问道。
“自从搬家了,我们就不太联系了啊,不过,我跟他妈偶尔会发消息。”妈妈摸了摸我的头发,“怎么了啊,要不要把他妈妈的微信推给你?”
“没…没事,算了,算了…”
我把笔盒里里外外擦了一下,放在柜子里最显眼的地方。
仿若醍醐灌顶,我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五年级时他见不得别人欺负我,去找人打架了。初二时,他和武婷婷说话,是在帮我交涉,那双小皮鞋被武婷婷穿得那么旧,可还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还回来了,一定是倪永昶帮我仔细擦过了。初三时,就因为我喜欢那枚硬币,他竟然答应了颜永卿那么无理的要求。
他怕我吃不饱,故意让奶奶多蒸点包子,他知道我爱喝“娃哈哈”,随时给我准备着,他不嫌我胖,天天骑单车送我上学…
曾经有一个男孩对我掏心掏肺,我却把他弄丢了,我敲了敲自己的头,被自己蠢哭了。
林玲和倪永昶在一座城市,她一定有办法联系上他。我抱着林玲的大腿,潸然泪下。
(十七)
9月,太阳还是那么炙热,毫不留情地烘烤着大地。Z大校园里拉起了横幅:“热烈欢迎大一新生前来报到。”红底黄字,格外醒目。
校园里的人行色匆匆。毫无疑问,如同我出生时那样,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大伯婶婶和爸爸妈妈将寝室挤得水泄不通…
他们将我的生活起居安排好,仍然不放心地千叮咛万嘱咐,终于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学校。
学校的教学楼巍峨耸立在中央,主干道两旁,高大挺拔的树木枝繁叶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操场上的塑胶跑道在太阳的炙烤下散发出一股聚乙烯的味道,我竟然觉得那么好闻。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要开启梦寐以求的大学生活了,我的心里仿佛盛开了花!
“袁八喜!”
一个低沉的声音穿透我的耳膜。
这个声音…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我愣在原地。
“袁——八喜!”
我转过身,倪永昶站在不远处,他的眼镜换成了金丝边框的,头发梳得根根分明,他依然高高瘦瘦的,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斑驳的光影在他脸上跳跃,他微笑着,整个人熠熠生辉。
“你…”不知怎么,我眼泪止不住地流,哽咽到无以复加。
“好久不见,八喜妹妹。”他向我走来,替我拭去了眼泪,“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在这里?”
我点点头,如梦似幻。
“为了你,我也努力考上了Z大呀!”他的话如清风一样,柔柔地拂过我的面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