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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HL番外-遥远的潘 ...


  •   如果不是那个时候拉姆身上散发出那么浓重的悲伤,希尔德布兰不会想要去打搅他。

      那不是他第一次在歌剧院见到那个少年,以往他身边总有一位戴着头巾的老妇人。但这一次他是一个人。
      舞台上在演出的是格劳恩的名剧《凯撒与克娄巴特拉》,但希尔德布兰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个坐姿笔挺眼神沉静的少年。
      他看起来跟以往没有什么不同,服饰得体,举止庄重。他鼓掌的姿势不似那个年纪的孩子那般随性而为——他用戴着手套的右手轻轻拍击向上摊开的左手。
      无懈可击。只是没有笑容。

      散场的时候人群熙攘,孑然一身的少年仍坐在原位,唇线抿得笔直,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舞台,全神贯注到希尔德布兰走近他身旁他仍然全无察觉。
      “了不起的女人,嗯?我是指克娄巴特拉。”
      少年转过头来看向这位金发碧眼的不速之客。
      对方摘下帽子和手套,向他伸过手来:“希尔德布兰,幸会。”
      少年看了他一会儿,才将手伸给他:“……拉姆。”
      希尔德布兰顺势将他拉起来:“我看就要开始清场了,我有这个荣幸可以请你到阿波罗厅坐一会儿吗?”
      以拉姆的身高,站起来就不得不仰视他。
      “不。”
      绝对是不给半分面子的干脆拒绝。希尔德布兰苦笑。
      “我没有恶意,我只是……见不得你寂寞。”
      少年马上露出受到侮辱的神情,仍被握在对方掌心的手指迅速僵直。
      希尔德布兰不得不将他放开,否则下一秒他可能要吃一记愤怒的老拳。
      他摊手,退后一步:“你知道,我在这里见过你几次了,每一次你都是和一位夫人一起出现,那个时候的你看起来很愉快,你总在笑……简直赏心悦目。”
      拉姆警惕地看着他,一身的戒备。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今天你一直都没有笑过,你听得很用心可是一点也没有被打动。是什么夺走了你的心?”
      拉姆又盯了他几秒钟,然后转身向外走。
      希尔德布兰望着他倔强的背影,有种莫名的痛心。
      “你不走吗?”
      希尔德布兰连忙抬头。
      拉姆站在地座通道的尽头抄着手歪着头看他:“不是说,去阿波罗厅坐一会儿?”

      **
      “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是坐在三层的楼座,那天是W•瓦格纳的《漂泊的荷兰人》首演,后来《里恩济》演出的时候你也来了,你很喜欢瓦格纳?”
      “不,我只是喜欢这个歌剧院的巴洛克风格。我姐姐喜欢歌剧,她最倾心施特劳斯。”
      “你姐姐?”
      “她去世了。”
      “我很抱歉。”
      “这没什么。”拉姆捧着杯子贪婪地嗅着杯口白色的蒸汽,那让他的样子看起来流露出一线难得的孩子气,“你呢?你看起来挺衬这种地方的,你的家庭不禁止你同中产阶级过从甚密?”
      他的声音很柔和,但用的词汇总是冷僻的甚至诘屈聱牙的。
      像是小孩子故作成熟,急于将自己从年幼无知的群体里择出。

      “恕我冒昧,你是一个人来这里的?”
      “怎样呢?我又不会像襁褓里的婴儿动辄啼哭不止影响演出。”
      他接受了他的邀请,但全未卸除防备,一点也不友善。
      希尔德布兰伸出双手覆盖在他放在桌面上的那只小小的手上。
      “少年,不要伤了一颗友善的心。”
      拉姆笑了,露出雪白可爱的牙齿。
      “你多大?二十五?二十六?少年?”
      他的语气令人不安。
      “我无意冒犯。”真见鬼今天他好像一直在道歉,希尔德布兰觉得不可思议,“你觉得我心怀歹意大可不必接受我的约请,我本想令你快乐但好像事与愿违。对不起,祝你今晚愉快。”

      他仓促地起身,快步走出阿波罗厅。
      灯光从顶部倾泻下来,沾染了他一身流金。
      希尔德布兰在布满彩绘的大厅里站下,松开领口。这场短暂的交谈简直让他心力交瘁,好像怎么说都是不对,他从未见过如此难以讨好的人——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他闭上眼,脑海里全都是那张稚气未脱的面孔。
      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正扶着那位老妇人找座位,待她坐妥还细心地用小绒毯为她掩好双腿。那是他的祖母吗?他那么乖巧体贴,笑容无邪,像大厅浮雕里的天使。
      但今天全不同了,他独处的时候是那么成熟端庄,面上似乎是没有什么异样,可是他有如止水的眼神却叫人只是看一眼就心痛得发抖。

      一只手怯怯地伸进希尔德布兰虚握的拳头里。
      “对不起,刚才是我失礼了,你不要介意。”
      希尔德布兰转过身去。
      当他微微屈就下身体去拥抱那个少年的时候,年轻的贵族感到似乎有一扇门正在缓缓为他打开。

      **
      “你的头发多漂亮。”
      拉姆枕在希尔德布兰的大腿上,伸出手去抓他的头发:“金色的,像太阳。……啊,真是抱歉,它又掉了一根。”
      希尔德布兰放下手里的书,哭笑不得地看着拉姆伸到他面前的一根金发:“菲利,亲爱的,你快把我的头发揪光了。”
      “噢别担心,我会把揪下来的收集起来,等到将来给你织一顶帽子。”
      他笑起来仿佛在发光。
      希尔德布兰捉住他的手指放到嘴唇上摩挲。
      “这样就可以让你笑了?掉光的头发?还是一顶帽子?”
      拉姆搂着他的脖子,笑个不停。
      希尔德布兰用修长洁白的手掌覆上他的双眼,然后俯下头吻了他。

      1900年柏林的夏天。少年有着那样甜蜜的嘴唇,和温暖的身体。

      **
      “生日快乐亲爱的。”
      “谢谢,真希望我也可以知道你的生日。”
      “我?我没有生日,那对我是没有意义的一桩事。”
      “但那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仍然在等着你成年。”
      “……我早已成年。”
      “我爱你菲利,所以不要诱惑我做不道德的事。”
      ……
      ……
      “还记得你在歌剧院见过的女人吗?那是我的姐姐,你同我讲话的前一天她刚刚去世。”

      **
      “见多识广的你大概不知道世界上有许多奇怪的病,有人脸上会长出五颜六色的毛发,有人一生只能倒退行走,有人想拉门的时候却总是不能克制地去推门……也有一些人,他的新陈代谢非常、非常的慢,慢到你看不出他长大,看不出他长高,他要等上十年或者更久才可以在生理上成熟一岁……不,蒂莫,你不会想要成为那样。我的姐姐去世的时候哭得很伤心,她说:‘菲利普,可怜的孩子,我也走了,你一个人要怎么办呢?’”
      拉姆仰起头,笑得有点疲倦。
      “……要怎么办呢……”

      **
      “你大概不会相信,这个国家就要开始打仗了,所以我们必须离开柏林了。不用担心,我们会在另一个地方……厮守。”

      **
      “菲利,我要走了,所幸的是战争就要结束了,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离开这里,去柏林,或是慕尼黑。……但是记得不要去歌剧院,那里太危险了。”
      “我哪儿也不去。”
      “那么我把我们的家送给你,连同这座山。在我死了以后,我希望可以葬在花田里。”
      “我累了,蒂莫,我累极啦,让我和你一起走吧。”
      “别说傻话我的小菲利,我会一直在这儿的,只要你想念我,我就会出现。”
      “我想念你。……我爱你。”
      “菲利……我的……潘……”

      拉姆用手掩住面孔,泪如雨下。

      1944年的冬天。记忆里最寒冷的一个冬天。

      ===========

      拉姆睁开眼,面前是一双焦灼的蓝眼睛,和梦里那双一模一样,像诗一般。

      “谢天谢地,你再醒不过来我就要送你去急救了。”
      “我做了一个足有一世纪那么长的梦。”
      比埃尔霍夫握一握他的手:“欢迎回到二十一世纪。”
      “我现在还是在梦里吗?你是真的吗?”小动物似的表情有一点恍惚。
      比埃尔霍夫将他瘦小的身体从床上捞起来,贴近他的面孔。
      “不知道,你看起来也不太真实。”

      他的蓝眼睛……
      其实还是和蒂莫的不太一样啊。

      拉姆和那个英俊的男人拥抱了一下,然后站起来走到窗边,伸展开身体。
      “我醒了,今天也要好好地、认真地度过!”

      在熹微的晨光当中,少年的背后隐约有翅膀张开。
      而这一场梦,终于是醒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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