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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时间过得倒挺快。我穿越过来已有十数日,每天除了日常应付富察皇后的探望,倒也清闲。皇帝也来看过我一次,不过只是随意问了两句便离开了,想来他是个大忙人,也没空在意我。
      为了聊天时不露破绽,我把明懿落水的经历回忆了一遍。作为大清唯一的固伦公主,明懿从小刁蛮任性到大,婚姻大事,也自然打定主意要自个儿做主。至于她的心上人,是个被称为“小容若”的才子,章佳氏,名唤阿桂,此人因擅长诗词,在京中小有名气。那日明懿失足落水,也正是因为她这位心上人入宫,她一路跟踪过去,看得入了迷,忘记了脚下,便一个趔趄跌进了水塘。
      堂堂嫡公主,如此失态。我摇了摇头,为了追着看男人而落了水,这可不像个公主的样子。不说公主,便是受过教养的大家闺秀,也没有做出这种事的。
      “公主!”我正想着,便听得阿黛的大嗓门大老远响起,“今年皇上要在围场过寿,今儿个咱们就得出发了。”
      富察阿黛,是富察皇后八竿子打不着的族女,祖上没有赶上从龙入关的东风,一直住在关外,家道也算是破败。可这个沙济富察氏的姓值钱,被选进宫中做了宫女。
      我倒是没想到,完颜氏如今败落了,富察氏却从五百年前一路显赫到了现在。早些年富察氏与完颜氏世代联姻,便是到了我做皇帝的时候,也有蒲察官奴之辈。如今,更是出了一位大清的皇后,就连现在的我,身上也有一半富察氏的血脉。
      我向阿黛点了点头,“行装都备下了吧?”
      “公主放心,”阿黛胸有成竹,“早备下了。”
      “那梳妆吧。”我道。
      “公主今儿个想穿件什么衣裳?”阿黛将我的衣柜打开,可却没有丝毫让我拿主意的打算,“奴婢看,这身粉色织锦蝴蝶纹的氅衣衬着公主十分娇嫩呢。”
      我偏了偏头,望向阿黛手中拿的那件氅衣……这也太娇了。我失笑,毕竟都是活了三十多岁的人了,穿得跟小姑娘一样,我自己都觉得别扭。“换一件深色的来吧。”
      “公主,您穿这个真的好看。”阿黛还是不死心,“您试试嘛。奴婢再给您簪两朵绒花,衬得您人比花娇。”
      这丫头,想来是我脾气太好,惯得有些无法无天了,竟敢替我做主了。不过我向来是这个性子,也正因此,身边的人都死心塌地跟了我一辈子,若不是到最后昏了头,蒲察官奴的建议我也该听进去的。我叹了口气,笑道:“那便试试吧。”
      阿黛心满意足地道是,伺候我换上了那身粉色氅衣,又挑了同色系的绒花簪在我的小两把头上。我对镜打量,倒还真挺好看……
      “懿儿,快些。”富察皇后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是一只踏着足有三寸高的花盆底旗鞋的脚迈了进来,身边扶着她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宫女。“懿儿穿这身倒是好看。”富察皇后看了看我的装束,点头赞许道。
      ……好吧,谁让我现在长了一张十五岁的脸呢。
      “都是阿黛挑的,额娘不如夸她有眼光。”我垂眸道,眼角余光瞟了瞟阿黛,这小姑娘年纪轻,心里也藏不住事,一夸便喜上眉梢,一点儿也没藏着掖着。
      “这些天你养身子,不修边幅也就罢了。皇上过寿,你可得好好打扮一番。”富察皇后抚了抚我的鬓角,仔细看了看镜子中的我,“这眉描歪了些,额娘来给你描。”
      说着,她便取了眉笔来。我端坐着任由她在我脸上涂抹,心想,我这额娘倒是在意我。
      眉妆描罢,恰如远山含黛。富察皇后满意地点点头,“懿儿,马车在宫外候着了,同额娘一起走吧。”
      我懂事地跟上她的脚步。

      木兰围场比京师先入了秋,阵风萧瑟。
      九月二十五日,皇帝过寿。说来倒也是巧,这九月二十五日,也是我前世的生辰。
      诸位蒙古亲王前来为皇帝贺寿,争相献上自己领地内最好的礼物,以博得皇帝欢心。真是风水轮流转,当年蒙古铁蹄踏遍天下无敌手,五百年后却成了女真人的手下败将,被制服得乖巧听话。蒙古草原的苍狼如今也被驯化成了看家狗,替大清守着漠北这个大门。
      喀尔喀的王公献上了乌梁海出产的毛皮,皇帝让我去选上几件。我方从殿内出来,沿着长廊往住处走,却被一人迎面拦住了去路。
      “生辰快乐。”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敲打在我心上,我猛地抬头,来人是一个身穿蒙古贝勒服饰的少年。至于他这张脸……
      我就是再死一万次,也忘不掉这张脸。
      拖雷。
      “送你的。”他忽然执起我的手,将一枚玉扳指套进我的中指。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惊得说不出话来,刚想叫人,但这一幕若是让人看见恐怕更说不清了。
      我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用气声道:“休得无礼,今日是皇阿玛生辰。”
      “也是你的生辰,不是么?”他凑得更近了些,十分配合地同样压低了声音,却更像我记忆中的那个声线了。“公主记好了,臣是达尔罕亲王之子色布腾巴勒珠尔。”
      我用力将腕子从他手中抽出来,转身离去,“贝勒自重。”
      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他此刻的表情。

      色布腾巴勒珠尔的出现搅得我心神不宁。他真的是拖雷吗?怎么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可是,若他不是拖雷,怎会知道今日本是我的生辰?
      “阿黛,给我揉揉太阳穴。”我吩咐道,心绪却是一团乱麻。
      阿黛闻声入内,目光却落在了我的手上,“公主,这玉扳指倒是好看。”
      该死,我忘了,那个玉扳指没有还给他,还好好地戴在我的手上。
      我将手缩回了袖子里。色布腾巴勒珠尔……这么长的名字,念着就心烦,比拖雷拗口多了,不如便叫他色布腾罢了。
      我仔细回忆着那张脸,那句话……若说我如今这张脸与前世有七八分像,那色布腾的脸与拖雷便是有九分类似。他知道我的生辰,说明他必然知道我是完颜守绪……想到这儿,我越发觉得事情诡异。
      “懿儿。”是富察皇后的声音。
      我挥一挥手示意阿黛停下按揉的动作,起身道:“额娘。”
      富察皇后道了句免礼,便与我一同坐下,面带了几分喜色。“懿儿,你可知道,方才皇上令几个蒙古王子比武。”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什么比武,我怎么会知道。
      “傻孩子,你皇阿玛这是在给你择婿呢!”富察皇后脸上的笑纹掩盖不住,用扇子轻轻敲了敲我的脑袋,“满蒙联姻是大清国策,你皇阿玛今日召的几个人选,都出自蒙古诸部中从龙首功的漠南科尔沁部,无论哪一个,额娘看了都欢喜。”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额娘,”我柔声试探性地问道,“达尔罕旗,也属于科尔沁部吧……”
      “那是自然,达尔罕旗乃孝庄文皇后兄长满珠习礼之后裔。”富察皇后颔首,“达尔罕旗那小王子,名唤色布腾巴勒珠尔的,可是一直在宫中读书习武的‘备指额驸’呢,今儿个也去比武了。”
      富察皇后三句话不离“额附”,我算是看明白了,原来她这些天如此关心我的穿着打扮,是念叨着我的婚事,怕我给未来的额附留下坏印象。
      我忽然头痛欲裂,那幽幽的女声又开始在耳边回荡。“完颜守绪,你也逃不掉,逃不掉……”
      那是我的姑姑,大金的岐国公主。当年铁木真兵围中都,原本要父皇交出我去做质子,但父皇说什么也舍不得,抱着我老泪纵横,与铁木真讨价还价好几日,最终铁木真松了口,说,那便嫁个公主与他为妻吧。
      于是便有了岐国公主的出嫁。我记得那个灰蒙蒙的早晨,送亲的队伍走过中都城萧条的借道,姑姑眼含着泪,低吟着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经过我的面前,她甚至不愿再看我一眼。
      她是因为我,才被送到草原深处的。自那以后她便没了消息,但一个城下之盟的筹码,又能过上什么好日子呢?
      后来,在汴京城被围困,我辗转反侧的夜里,她浑身是血地走进我的梦境,凄厉地笑着,道,完颜守绪,是你毁了我,我诅咒你,重蹈我的覆辙。你也逃不掉,逃不掉……
      我猛地一惊。先前我一直没有想明白,岐国公主的诅咒究竟所谓何意。如今我悟了,原来如此。
      原来重活一世,不是什么巧合,只不过是那个诅咒应验了。岐国公主被我的阿玛嫁去了蒙古,从此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而她诅咒我,也做这样身不由己的公主。
      “额娘,我要去看比武。”我猛然抬眼,攥住了富察皇后的手,“我要去看。”
      “懂事些,你是未出阁的公主,怎好去看男人比武?这不妥。”富察皇后嗔怪地看我一眼,“总归这婚事都是你皇阿玛拍板,你便不必去了。”
      我沉下心来。她说的倒也对,既是身不由己,我去与不去又有什么分别。只是,上天让拖雷也转生到这个时代,恐怕……我默念着,这拔得头筹的人,可千万不要是色布腾啊。
      否则,我该用什么面目,以什么心境走完这一世呢。
      “皇后娘娘。”伺候富察皇后的太监进忠步入殿内打了个千儿,“外头比武有结果了。”
      “说说看。”富察皇后做了一个平身的手势。
      我的心简直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这比武的结果,便定了我的后半辈子,该不会真的是……
      “赛马、摔跤、射箭,皆是达尔罕旗王子色布腾巴勒珠尔居首。”
      我的手控制不住地抖,僵在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富察皇后喜上眉梢,望了望我,“真被这孩子说中了。”
      进忠退了三步,袍子一掀跪下磕了个头,“奴才在这儿先恭喜皇后娘娘,恭喜公主殿下。”
      “今晚皇上还要赐宴,阿黛,给懿儿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富察皇后的重音落在“好好”二字上。说罢,她起身带着进忠离开,留下五雷轰顶的我,连恭送额娘都忘了说。
      “呀,公主,您的手流血了!”阿黛忽然惊叫出声。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才发现,方才太过紧张,捏着自己的手,竟是生生将指甲戳进了肉里,都没感觉到疼。
      阿黛唤了太医来包扎,又拉着我到梳妆台前坐下。“公主,天色不早了,晚上皇上要赐宴,您这会儿便该打扮了。”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既是诅咒,本就不该有太大的奢望,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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