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一把青》喃灯

3、第 3 章

　　郭轸翘着腿百无聊赖，等着小姑娘吃完。
　　“郭叔，我还要。”
　　“不行啊小墨婷，吃多了是要长蛀牙的。“郭轸把腿放下，正经坐好，“来，把作业拿出来，小老师可是叮嘱过你不能落下功课的。”
　　墨婷慢慢吞吞拿出作业，刚写没几句就转头向郭轸求助，“郭叔，草长莺飞二月天的莺字我不会写。”
　　发愣的郭轸回过神，拿过铅笔，“郭叔教你。”
　　字还没写完，机警而又灵敏的小姑娘突然抬头气鼓鼓的瞪着对面的女人，“不许动我的513！”
　　汪影半蹲着讪讪缩回已经半伸出去的手，不屑说道，“不就是只花猫嘛，什么513，起得跟飞机编号似的。”
　　墨婷跑过去抱起513，“小老师说，513就是513。”
　　汪影像是恍然大悟般，语气不屑又带着些轻蔑，“我说呢，什么因缘负伤共床愿求佳人度此生，还写个513，原来是找你的，不愧是山里的学校出来的，上不得台面，露骨得很。”
　　郭轸笑了笑，蹲下摸摸墨婷的头，轻声说道，“墨婷乖，带513去机棚找巩伯玩。”
　　看着小姑娘下楼走远，郭轸慢慢悠悠站起来，脸下一秒就变了色，“王刚！”
　　喧闹的晚会顿时安静下来，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吼震得面面相觑。
　　“到！”王刚远远的敬礼，但人还没走到跟前就被一把拎起衣领，结结实实揍了一拳。
　　“啊……你干什么！”汪影捂着嘴大喊。
　　王刚还没从阵痛中缓过神来，紧接着右脸又狠狠挨了一拳，下一秒郭轸的脸放大出现在眼前，“我之前说过，她欺负朱青，我就欺负你，你再试试看。”
　　汪影急忙冲上前查看王刚伤势，郭轸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慢悠悠直起身子，拿起沙发上的夹克甩在肩头，独自绕过热闹的男男女女们，走下楼去。
　　另一头角落里，九大队的桌上摆满啤酒，飞行员们闻声而起，“学长，好像是十一大队的郭轸。”九大队中尉斜着眼睛吸了口烟， “不管。”随后又不紧不慢灭掉烟头，“他郭轸又不是第一次做缩头乌龟。”

　　新生社的闹剧还没过去多久，司令部的一封紧急电报就发了过来，十一大队队长办公室里邵志坚眉头紧皱——内战爆发，东北地区亟需支援。
　　至少这封电报坐实了近期大家对于频繁发出的警报和街头枪声不断的恐慌——战争并没有过去，它刚被驱逐出境，就又在体内疯狂生长，由贪婪、欲望滋养，不断折磨着依旧身处在水深火热中的芸芸众生。
　　以往在老巩的机棚里喝酒总是他们几个，现在江伟成人在洛阳，剩下郭轸和邵志坚，人凑不齐，也只有长长的沉默。
　　郭轸扯开衣领，接过老巩递来的搪瓷杯，看着右手的烟雾不断在空气中凝聚又化开。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直到小周拉着墨婷出现在门口。
　　邵志坚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小周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见你还没回家……”
　　郭轸抱起墨婷坐下好，听到她问，“郭叔，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小墨婷要乖乖呆在村子里，好好念书。”
　　“可是小老师在东北。”
　　郭轸沉默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
　　“我不要巧克力，我要带513去东北找小老师。”
　　小周拉住墨婷，“臭丫头，净在这儿制造恐慌。什么打仗去东北，要去你自己去。”
　　邵志坚看着小周，沉默许久，“可能这几天就要出发了。”
　　“这几天……我都没有准备好……”小周震惊的看着邵志坚，下一秒又红着眼望向别处，双手紧紧扯着衣角。
　　邵志坚有些慌乱，“可能是这几天，也可能……下周就……”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小周忙着打断他的话，也许是恐惧，也许是不舍，她转过身背着灯光抹了抹眼泪，随后拉着墨婷就要回去，走到门口时顿了顿，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今晚不要睡办公室了，我和墨婷在家等你回来。”
　　邵志坚看着一大一小背影沉默了许久，又无奈坐下，拿起搪瓷杯一干而净。

　　老巩的炉子里跳跃的火苗不断舔舐着炉壁，等到机棚外蛙鸣声越发清晰的时候，只剩下一抔只有一些孤寂火星点缀的灰烬。

　　告别老巩后，郭轸直直朝新生社走去，就着耳边虫鸣天边月色和一些躁动不安的情绪。

　　没多久却见一袭藕粉色旗袍映入眼帘，郭轸选择视而不见，直直向前走去。
　　眼看着郭轸就要走远，汪影急忙脱口道，“今晚新生社的事，我向你道歉。”
　　郭轸果然站住，嗤笑了一声，“真是难得啊，学姐。”
　　汪影上前几步，表情有些勉强，“我找你，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郭轸斜斜站着，上过发胶的刘海也斜斜耷拉着，等着身后的汪影开口。
　　“听说过几天你们就要出发去东北，能不能让王刚留下？”
　　郭轸听完，依旧还是那副嗤笑的模样，“王刚？他这么菜，我可不想让整个分队陪他送死。”说完头也不回迈进新生社。

　　“如果朱青在，她一定也不会想要你走。”
　　汪影看到郭轸的脚步顿住的瞬间，她就知道自己赢了。

　　另一头，仁爱东村。
　　邵志坚站在门口站了许久，屋内灯火通明，小周在客厅坐着，一张一张翻看着千仪留下的贴画。
　　“你回来了。”看着邵志坚进门，小周站起来，理了理衣角，“墨婷她，等你很久还没回来，就先睡了。”
　　“没事，墨婷还小，长身体。”
　　小周总是会被邵志坚过于礼貌客气又善解人意的回复噎住，这次依旧不能幸免。大概这也算是“南方人”和“北方人”之间的较量。
　　小周还是败下阵来，拿出一份电板道，“刚刚千仪和伟成来消息了，司令部那边想让伟成回来带队去东北，千仪问你的意见。”
　　邵志坚接过信，仔细阅读过后说，“伟成回来，我们的把握会更大一些。”
　　小周不可置信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啊？”
　　邵志坚对上小周的眼睛，认真分析，“伟成一直是十一大队的队长，飞行和带队经验要比我丰富，我继续协助他，像之前一样，或许胜算会更大。”
　　“可是现在你才是十一大队的队长，带队打仗你不会吗？好不容易当上大队长，你就非得要把位置拱手让给别人？”小周一屁股坐下，双手叉在胸前，“再说了，千仪好不容易过上几个月的太平日子，你以为她真的想眼睁睁看着伟成整天在天上出生入死？”
　　邵志坚一言不发，没办法，小周开口总是能把他呛到。
　　小周见邵志坚一言不发，感觉像极了一拳打在棉花上，“你说话啊！”
　　“这件事还得看伟成的意见。我们说了不算。”
　　邵志坚顿了顿又说，“这几天要安排紧急加训，我还是回队长办公室休息吧，免得早起打扰你和墨婷休息。”
　　小周看着男人的背影气得说不出话，伸手将桌上的电报甩向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