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鸟与窝》夫斯基

39、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当天下午，全国人民就看到了布衣传媒题为“江城市发生不明原因肺炎”的报道，与其他媒体不同，这篇报道全部集中在不明肺炎问题上，它将江城市某三甲医院进日所收纳的病情类似且都去过某海鲜市场的病人的时间线整理了出来，且多次强调该病毒疑似出现人传人现象，请广大市民朋友不必惊慌但要予以重视。全文条理清晰，言辞中肯，让市民等待官方最终结果的同时不要放松警惕。
　　直到看到报道出来，莫语迟才发现，在那篇文章的最底部，第一作者署名是她，后面还有布衣传媒全体江城站同事和稿子经手过的所有人。他们愿意一同为本篇报道负责。一时，感动之情难以言表。
　　梅时雨看到报道的第一时间就给她打了电话。
　　“看到新闻了？”她一接起电话就问他。
　　“嗯。你们的消息倒是挺快。”
　　“肯定要比你们天天呆手术室的快呀！”她沉默了一下，继续说，“你觉得……我会不会被网爆？到时候你们怎么办呀？”会牵连到你们的。
　　“迟迟，我是你丈夫……”我不会介意的，我只会保护你，其他人也是你的家人朋友，我们会永远支持你的，所以没有牵连不牵连的，只要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这是他第一次说他是她丈夫，她心里有一丝丝甜划过，“嗯，我知道。”所以我去做了。
　　“你们没把握？”
　　“就是收到了一份相当于匿名的爆料，证据还算充足，其他的，一概不知。”
　　“没找专业的人确认过？”
　　“从材料看确实有人传人这个可能，社里怕问的人越多消息会朝谣言的方向传播的越快，道听途说更会引起恐慌，不如抓紧时间做出中立的报道，所以不让我们提前泄露消息。”
　　“我有时候挺佩服你们的。真的。”
　　“有什么好佩服的……”
　　“你们做了我们不敢做的事……对于我们，医学科学的事情不是1就是0，我们医生作为执业人员，面对大众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要有经过验证的理论支撑，所以在结果出来前一般不会出声。所以，你们很勇敢。”
　　“谢谢……”即使知道他更多的是在安慰她，她心里的担忧还是减退了一些。她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说，“你好像不是很惊讶。”
　　“嗯。我们医生同学之间都有听到点消息，但是很快就被官方辟谣了，有的人还因散布谣言被依法查处，加上没有看到实际的病历资料，就没有很在意了。”
　　“那我早知道问问你的，嘴这么严。”从来没听过他透露过。
　　“但是，我有预感，你的报道会很有价值。”
　　“如果不是怎么办？你们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娶鸡护鸡，娶狗护狗呗。至于他们……”他似乎想了一下，“让他们给你当水军去。”
　　“你不当啊？”
　　“我要给你当保镖呢。”
　　“噗呲……”莫语迟终于笑了。
　　他开始客观地分析，“你的文章我看了，一个字一个字看的，写的很专业，通篇有理有据，而且多次强调“疑似”这个字眼，是很好的示警范文。就跟超级台风预报一样，你预警了，但是台风改路径了，大家只会庆幸它不是真的，不会责怪发出预警的人。”
　　“但是我们找不到那个爆料人。”
　　“迟迟，我相信，医者仁心……”选择做医生的人是不会拿自己对病情的判断开这么大玩笑的，能让他做出这个举动的，只有那颗悬壶济世的赤子之心，他不出面，或许是为了保护自己。他有可能是那些被查处的人之一。
　　听梅时雨说完，莫语迟安心了许多。她既希望那个判断对了，又希望它错了。因为对了，可以让那位不敢露面的爆料人扬眉吐气，让那些将自身利益得失置于人民生命财产安全之上的人得到该有的教训，但是若如此，民众会经历一场什么样的灾难，我们的国家又将会承受什么样的损失。她的内心矛盾着，但是再没有因为作为第一篇示警报道的第一作者的不安。
　　等他们回到家，新闻已经完全发酵了起来，特别是在江城市，已经变得铺天盖地。到了第二天，事情开始有些失控，人们越传越离谱，最可怕的一个版本是该病毒不仅可以人传人，感染者还会必死无疑，已经引起局部恐慌。好在布衣传媒已经连夜发布第二篇报道，呼吁人们理性对待上篇报道，切勿以讹传讹，给社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布衣传媒负责人也因此被上级机关问责，但是不知为什么，上级机关并没有要求其停业整改，莫语迟也没有因此被扒出。有人说，是有人为其从中斡旋。
　　唯一可喜的是，当地终于迫于舆论压力，开始重视起这件事来，投入人力物力开展与某海鲜市场有关联的病例的搜索和回顾性调查。根据其最新发布的通报，所有病例已经接受隔离治疗，对他们的密切接触者的追踪调查和医学观察也正在进行中，也正在进行对某海鲜市场的卫生学调查和环境卫生处置。
　　中央也无时无刻不关注着灾区，派遣了高精尖医学人才马上加入相关病毒分型检测、病人隔离治疗等工作。到了18日，担任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高级别专家组组长的南仲山临危受命，登上从羊城开往江城的高铁。
　　在江城经过几十个小时实地调研后，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高级别专家组确认，这种新型肺炎已经出现“人传人”现象。
　　当月20日，南仲山在京华市接受媒体采访时，果断向社会公布新型肺炎存在“人传人”的情况，拉响了全国新型肺炎疫情防控的警报。
　　此后，他多次出席新闻发布会，接受境内外媒体采访，为公众答疑解惑，为一线战疫注入信心。
　　在22日深夜，江城市新型肺炎防控指挥部发布通告称，自2020年1月23日10时起，全市城市公交、地铁、轮渡、长途客运暂停运营；无特殊原因，市民不要离开江城。机场、火车站离汉通道暂时关闭。恢复时间另行通告。
　　这个封城决定无异于在城市里投下一颗原子弹，整个中国社会一下子陷入一定程度的慌乱。人们开始将愤怒和恐慌全都倾泻在了荆楚省官员和疾控中心的专家们身上，是他们宣扬新型肺炎“可防可控”，是他们为了头顶的乌纱帽企图掩盖消息，是他们在月初还在训诫谈论“武汉发现了SARS”的人们。人们坚信，这场危机本来可以避免，是因为他们的官僚主义才让疫情发展到如今的模样。
　　封城前夜，有将30万人逃离，但大部分人选择与城市相守。这时候，人们终于开始感谢那位冒着极大风险透露消息的医生，更知道了布衣传媒的社会担当。
　　莫语迟作为第一篇报道第一作者，成为疫情重灾区特邀记者，与华医附属医院第一时间组织的以重症医学、呼吸科、传染科、检验科、急诊科等与新型肺炎关联度比较高的科室的医生专家为主的医疗支援队奔赴重灾区。而梅时雨和林渊分别为医院神经外科和胸外科年轻骨干，也在队列。
　　很多夫妻、朋友甚至父子母女都在队列，而情况紧急得让他们来不及通知家人。直到登机前，他们看着似曾相熟的身影才认出了对方。
　　梅时雨就是在等候登机时才发现正在做报道的莫语迟，才知道，她，居然也来了。
　　他静静看着她，没有出声叫她，因为此时，她正在工作。
　　而当目光扫过他时，只是一瞬，莫语迟便认出了他，站在他旁边的是林渊，艾艾应该还不知道吧。
　　短暂的对视后，他们又投入了到了各自的角色中。莫语迟继续在镜头面前一一向全国观众介绍这些伟大的逆行者团队。
　　登机的时候，他们一个属于医疗团队，一个是记者团队，一个在机舱头部，一个在机舱尾部，整个飞行过程两个人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到落地，两人也是各司其职。
　　飞机落在了地上，而大家的心却提了起来。这是一场特殊的战役，所有人都心情沉重，年轻些的医护人员更是把紧张和焦虑都写在了脸上，可是，大家都是一样的坚定，一样的义无反顾。
　　“我们到江城了，所有人做好防护！”
　　随着带队的副院长一声令下，大家纷纷检查自己的“装备”，寂静的机舱里终于响起了细细簌簌的声音。
　　下了飞机，梅时雨一下子又在人群里看到了莫语迟，她正忙着跟同事检查装备。
　　终于，他在走进缓冲区前忍不住过去抱了抱她。
　　“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
　　“嗯，你也是。”
　　时间紧迫，林渊正在出口处等着他，他紧了紧手臂便放开了。
　　“梅时雨！”莫语迟突然在背后叫住了他，他刚转身，她就扑进了他怀里。
　　“加油。我们都要回去。”她说，“爸妈在家等着我们呢。”
　　“嗯，一定会的。”
　　即使前路未卜，但是他们都相信，这场战役，江城必胜！祖国必胜！
　　此刻，他们都是出征的战士，不同的使命，为了同一个目标。
　　驰援江城的医疗队陆续火速抵达，这就像一针针强心剂注入了江城市乃至全国人民心里，更加巩固了大家的抗疫信心和决心。
　　可是，现实的曲折却给这些信心和决心以致命打击。连日攀升的新增病例不仅让医院一床难求，也让一支一支医疗队的到来显得杯水车薪。医疗物资的严重不足更让情况雪上加霜。
　　更令人恐惧和绝望的是，每天都有重症患者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