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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不嫁纨绔 ...

  •   镇安将军虽只是个二品,在高官如牛毛的华都不算出挑,但实在是各方势力争夺的香饽饽,只因其驻地郢州位处咽喉,是连接华都与中州各郡的门户要冲。

      镇安将军府会客厅之内两名中年男子正对坐饮茶,主位之人一身蓝色常服,眉间广尺气质威武,正是刚回都城的商维将军;另一侧是一位其貌不扬的长脸男子。

      两人没有注意到,上层顶板有出人为撅出的细缝,商逸安正极不雅观地跪在夹板之上,侧耳听着。

      起初无非是些“一路辛苦”,“你好我也好”的客套,商维不善官场交际,他的声音透着几分不耐烦。文洪德也察觉到,话锋一转,将话柄子扔到了商逸安头上。

      只听他连声称赞,满口小公子如何如何,什么芝兰玉树,人中龙凤,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摞。隔墙有耳,商逸安的面色非常怪异,惹得阿壮频频发问,“公子,他说什么?”

      商逸安一扬眉,“说我身强体壮,有将军之资,一口气吃五碗饭,力大如牛。”

      文洪德一席话说得雾里看花,隔山打牛,搅得商维稀里糊涂摸不着头脑,但商逸安却把他一门心思摸得一清二楚:是来结亲的。他往后一仰,对着阿壮说,“阿壮,这文洪德,是送少夫人来了。”

      阿壮扒着缝往下一望,五十步笑百步:“这文大人脸跟马一样长,说话嘴巴还漏风,文小姐大概也强不到哪去,该是个丑婆娘,不成不成!”

      商逸安一笑,“我看未必。这文大人长得虽丑,可是他的正房夫人年轻时是个面容清丽的美人,八房侍妾更是一个赛一个的漂亮。我出了名的贪财好色,他既有胆量上面结亲,这文小姐,想不不差。”

      商逸安与荣王宋熙明交好,这文洪德人尽皆知是宋熙明阵营里的中间力量。他挑在宋熙明之后上门,面上是催商维尽快做出决定,演尽了卖主求荣的奴才样。但他算天算地没算到商逸安活了两世,对他了如指掌——这文洪德表面上是个唯唯诺诺的荣派,实际上心狠手辣,是个太子党的倒钩狼。前世因为他的倒戈,荣王损兵折将,商家也吃了好大苦头。这次他上门结亲,不过借着姻缘,把文小姐塞进来做内线而已。

      他吩咐道:“阿壮,在后门备车,咱们出去一趟。”

      阿壮说:“还来?公子,您刚好,我放您出去一次已经够意思了,赶紧回屋躺着去。”

      商逸安狐狸眼一弯,笑得见牙不见眼,“凡事分个轻重缓急,文大人风风火火地送美人,咱们不去开开眼,真娶个丑媳妇怎么办呢?”

      二人刚出前厅,不留神撞上后厨送酒的小丫头。一壶酒淋淋漓漓撒了商逸安一身,弄得他比醉熟一月的膏蟹还酒香醉人。小丫头诚惶诚恐地掏出手绢来给他擦,阿壮嚷着要带他回去换套衣服,商逸安却摆摆手,向小丫头伸出个大拇指,笑着说:“神来之笔。”

      文府的护院站在门前打了半日的盹儿,只见一辆华美的马车停在了自家门口,心中一奇:大人不在家,向来是鲜有客人来访的。车帘一闪,钻出个年轻公子,满脸酡红,一身酒气,被几个侍从搀着,七扭八歪就来了。忙上前拦着:“公子,我们大人今日去了商大人府上,不在家。”

      年轻公子眉眼一挑,十足风情,“谁说我是来找你们家大人的?我是来看嫡小姐的!”

      他身旁几个侍卫极有身手,同时冲上前去,尤其是阿强,一扯一拽,四两拨千斤卸掉了下巴还掉在地上的护院的关节,把嘴巴合不上的可怜虫死狗一样丢在地上,整场战局不过几个呼吸。得胜者不管不顾,助纣为虐地扶着主人往里面去了。

      商逸安眼睛不动声色地朝两边望,这院子修得简朴,其中种得无非幽兰翠竹,颇有名士风骨。这位文大人也是个人才,做得一手表面功夫,遮掩着地窖里堆积如山的民脂民膏,竟像白雪掩血般白茫茫无痕迹。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内院,如入无人之境。正值饭点,全家人正聚在文家老夫人居住的正屋用膳,衣香浮动。里外井然有序,儿女媳妇儿依次排列,文洪德的夫人侍妾儿媳正站着伺候,另外设了个小桌,几个梳着未嫁女儿头的小姐细嚼慢咽。

      商逸安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外侧女子们骤见外男,惊得跳起,叫着弹开,搅乱了一池静水。那治家极严的文老夫人冷不丁瞅见个满身酒气的登徒浪子,怒不可遏,厉声张口:“哪里来的混小子,还不打出去!”

      听她怒啸,商逸安不紧不慢,极为倨傲地一行礼,腰立得老高,笑着说:“城北镇安府后生商逸安,请文老夫人的安。”

      他腰间束着翠玉柄犀皮鞭,是去年秋猎圣上亲赏,隐隐昭示其身份。文老夫人忌讳镇安将军的权位,只得把怒气咽下,面上依然不善,说:“原来是商小公子。小公子突然到访,还来了我家后院,见了我这群没头没脸的媳妇孙女的面儿,不知有何贵干?”

      商逸安倒是宾至如归,不等招呼,朝小姐们桌上大摇大摆坐下了。吓得羞怯识礼的小女儿连连避让,用手绢遮着脸。商逸安又笑,说道:“今日承蒙文大人厚爱,到我家府上与我父亲相商,为在下与贵府千金结亲。在下不才,其他学问一窍不通,唯独对商贾之道颇有兴趣,在下认为,这姻缘就好比买卖,讲究的是个一个你打我挨,你情我愿,我这不是,“他冲一伙儿千金飞了个媚眼,“验货来了吗?”

      他这话说得不堪,眼见着一位穿天水碧色的端庄小姐的脸蛋儿从白里透红变得又青又紫,心下知道这位便是文洪德的联姻对象,文府唯一的嫡出女儿。起身整理整理衣服,却向着桌子另一边去了。

      这个女孩子的服制比嫡小姐的低一等,一张娇滴滴的瓜子脸,穿红点翠精于打扮,是妾室的女儿。并不用手帕遮面,只用染得通红的指甲掩着嘴。商逸安偏来招惹,“您说是不是,嫡小姐?”

      庶女自认为有风情地回给他一段秋波,嗔怪道:“公子认错了,我行二。这位,才是我们家的嫡长小姐。”

      她将“嫡”字咬得颇重。商逸安飞了一脸绯红,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向文大小姐行礼告罪:“原来这位才是文大小姐,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了,”他一双眼睛仍向那位瓜子脸女孩瞄着,恨不得拿浆糊糊了粘在她身上,“也怪二小姐太出挑,站在这里,如若明珠,竟叫在下看不清旁人了。”

      文大小姐面色灰败,两滴泪转转悠悠地在眼眶里打转儿。

      在他被客客气气请出文府的时候,终于听到正殿中低低的泣声。出了大门,天底底地压着,巷子里飞沙走石狂风大作,商逸安眼神清明,哪有半分醉意,看了一眼阴沉的天际。

      山雨欲来。

      上了车,他瞅见阿壮面色阴沉,嘴上能挂油壶,问道:“你气什么?”

      “文大小姐娴雅端庄,文二小姐小家子气,尖酸刻薄。公子丢了西瓜捡芝麻,是大大的傻瓜。”

      “都城波诡云谲,每位大人行事都怀了千百筹算,你以为他们安了好心?”商逸安把玩着手上一个精致的荷包,通体乌黑,上有万字不到头的暗纹,在车内灯笼下光华流转,似缎非缎,摸不透材质。“为商家在朝中稳妥,必得搅黄了这门亲事。”

      阿壮不解,“那公子说声不愿,让将军回绝了就是。”

      商逸安的笑容在脸上一滞,缓缓散去。镇安将军行军打仗是把好手,但朝堂权谋党派之争,总是失之疏漏。“文洪德文坛泰斗,翰林清流,父亲多半会答应。只是这清流实非风平浪静,乃是暗流涌动。父亲答应与否,是对他身后势力的态度。如今风云将至,不如维持中立,做壁上观。”

      他许久前为了稳妥,在各显要人物府里埋了暗线,探寻到的不过是些带着脂粉气和酸醋味儿的内宅小事,不想今日派上用场。文洪德此人生性古怪,只敬含辛茹苦将他抚养成人的母亲,视妻妾如玩意儿,视子女如工具。即便商逸安是个草包纨绔,文洪德也不在乎,想要文府收回结亲之意,必要拨动那位雷厉风行,主持中馈的老太太。而文家嫡女自幼在老太太身旁将养,知书达理,最是受宠,但文洪德宠妾灭妻,长久以来正室与生育二小姐的妾室争斗不断,连着两位小姐互不顺眼,这么层层剥茧,就找到了关键一点。

      世家儿女,出生便入棋局。

      商逸安将帘子挑起,长街人声鼎沸,万户掌灯,一眼不到头。向车夫吩咐,“回府上难免父兄责骂,去青石巷私宅吧。”

      合目养神,思绪如落叶一片,乘风飞去好久。忽而辘辘声一滞,车子停下。

      阿壮摇摇他,“公子,车前的是荣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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