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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楔子 ...

  •   寒风凌冽,乌雀无声,飞雪与枯叶被风卷成一团,旋转而下。

      重檐叠嶂的紫禁城的西北角有一处破旧的宫殿,牌匾都已然歪斜,虽不是冷宫却还不及冷宫有人气儿,破败的宫墙,落皮的木门,点点滴滴都昭示着女主人的落魄。

      这一处宫殿外的宫道最是宽敞,曾几何时这里也是哪个朝代某位皇帝为宠妃特意建造的,只是这如今没了人修缮平添了几分落魄,让人看着心里难受。

      林韵出自大家族林家,可一朝母家落魄,先帝驾崩,落魄潦倒,当年品阶不及她的玉贵人也踩于头上。

      碎玉轩内,林韵不施展粉黛,不戴珠钗,粉色唇瓣娇艳欲滴,胜过桃李夏荷。

      她轻蔑地扫向来人,漫不经心地把玩手中茶盏,挑眉低语:“贵人也不通传便擅入我寝宫,跪下。”

      来人品阶不如林韵,早年相见还要跪拜行礼问好说一句:“请小主安。”现在穿金戴银,不跪反而庸俗无比地开口讥讽:“林太妃落魄至此还对我指手画脚,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身处何境?”

      林韵颊上由白转青,玉指垂于身侧在袖中握紧,冷目而对,以不变应万变地回以:“那又如何?我依旧是妃,而你到先帝驾崩荣宠不断,还是贵人,出身寒门到头来不过是帝王股掌之间的玩物。”

      玉贵人呼吸剧烈,气得浑身发抖,走时还撞翻了屏风,身后的宫人将这主殿的木门关得落下浮木。

      林韵指门戏谑:“乱吠的杂犬也来我这儿班门弄斧,虎落平阳依旧为虎。”

      身边仅剩的贴身宫女红玉愤愤不平地嘴碎:“玉贵人欺人太甚。”

      林韵不置可否,眉眼含笑地弹着袖子上子虚乌有的浮尘,褪尽沉稳,半撒娇半威胁地让丫鬟红玉给她穿戴整齐,磨拳擦掌地要出去痛快地打一场雪仗:“红玉,不理会杂犬,我们去打雪仗。”

      红玉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小主,您心也真是大,老爷都复官了,您的处境还这般。”

      林韵转过身去,不再搭话,一入深宫,身不由己,靠人不如靠己,唯有养精蓄锐等候时机,就算是红玉也不知她所想。

      她自顾自地推开破旧的宫门,被一个形销骨立扫地的身影给迷了眼,泪就这么自眼角滑落。

      官道落雪,宫人来不及扫去,或是说根本没人愿意来扫,抬头见一行深浅不一的脚印,目光所及之处那单薄身影手执长扫帚卖力扫着积雪,身边却不见一人与他分担。

      这宽阔的官道之上唯有他一人,冻红了指尖,冻伤了脸颊,耳廓也被泠冽的寒风吹得发红,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孤身留在这深宫的自己,无人关怀。

      林韵知晓,她哭得蹊跷,可还是抹了眼泪。

      一旁的红玉取了披风过来,看主子落了泪不禁劝她回去:“主子,我们还是回吧,这冬日里着了凉来葵水要腹痛的。”

      “叫他过来。”林韵着了魔似地想近距离地看看那个人,似乎是同在漩涡之中想抓握住什么,而他恰好撞入了她的视线。

      红玉无法,小跑过去将那扫雪的宦官喊来,提着裙摆走在前面带路,也不去看一眼那人究竟是谁。

      他放了扫帚,低眉顺眼地紧跟红玉,看见苏绣棉鞋后将膝盖砸在布满积雪的青石板上,生硬地说着:“请小主安。”

      林韵原先被许多伺候的人跪过,可当他衣衫单薄地跪在那儿时心里不禁有些动容,那细碎的情丝宛若滑过心田的月光,石上流过的细流。

      “起来说话,别跪。”她伸出了莹白细腻的指尖,对着他说。

      不知是寒风呛到了他的嗓子还是他穿得太过单薄,下意识地去捂唇闷咳,露出了被寒风吹红的细长手指,指尖还染着淡紫。

      许是觉得同病相怜,林韵俯下身子轻问:“宫里当差都没件像样的衣裳吗?你病了。”

      他头垂得更低,没有答话,林韵解了披风递给他,似是施舍:“披上吧,当差辛苦也要注意身体。”

      他似是不敢接过这带着女子芬芳的披风,情急之下声音之中带了几分阴柔,不如正常男子的声音雄厚:“太妃,奴才受不起。”

      他五体投地,肩膀还因着忍着咳嗽频频发颤,双眸之中像是藏满了繁琐往事,深不可测。

      林韵笑着用披风将他包了个严实,视线不经意地扫过他的侧颜,薄唇挺鼻,眉眼似画,眉宇如峰,似曾相识,亲切异常。

      在家中时,总是不在意男女大防,因为瞧他亲切,指尖自然探至他额上,声音轻如鸿毛:“你发烧了,起来去屋里说话。”

      “太妃?奴才不敢。“他缩了几下身子,伏地低语。

      林韵蹲下身子挑起他的下巴,仔细打量,记忆回到刚进宫不懂规矩时,感慨缘分之奇妙。

      她不知晓宫里鬼节不能放孔明灯,在灯上写了一行“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美好祝愿,双手合十放至高空。

      远处来了巡官,林韵不知所措,这时光亮中走出一个人,也不说话就拉着林韵疾驰。

      他,不正是眼前的人。

      夜幕低垂,斑驳树影遮掩了他的神情,至始至终他只说了一句“得罪了”,他走得极快,甚至顾不上掩饰自己会武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隐藏于月色之中。

      那时她就知晓———此人绝对不简单。

      既是熟人,林韵便不再担忧拘束,将他清瘦的身子从地上提了起来,笃定地说着:“我见过你。”

      他的身子本就因为发热没了气力,如今抖如筛子,林韵的指尖勾了他的下巴,将整张脸印在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斩钉截铁地出口:“你帮过我,我记得你。”

      “承蒙太妃挂念。”他毕恭毕敬地答复着。

      他眼见着膝盖又要砸到地上,林韵早已崩不住端起的架子,笑得前仰后合:“哈哈,你这小宦官怎么这般有趣,真解闷儿。”

      “太妃?”抬起的眼眸之中多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看着楚楚可怜。

      也不知道哪来的火气,方才还笑得前仰后和的人用力扣住他包裹上披风的肩膀,将他的肩膀捏得咯咯作响,鬓发也随着她起伏的呼吸飞舞:“不许唤我太妃,我姓林名韵。”

      他很慎重地点头,应着自己记得了:“奴才记住了。”

      北风再度吹来,卷了飞雪到身上,林韵的发上、身上都落了六角雪花,于日光下折了光芒,甚是好看,她灵动的双眸之间不曾留下城府,为这寒冬平添了几分俏皮。

      林韵像他当时牵自己那样牵着他疾走,将当年的情景完全还原,又招呼红玉将厚重的宫门落上锁,似乎想要金屋藏“娇”。

      被点名的红玉抬眸打量起他,欲言又止,关了门便退了出去,屋内仅剩下林韵与她带回来的衣着单薄的宦官,这儿烧着次等的炭火,炉子里冒出些许木焦味儿。

      他始终不声不响,一如上次鬼节时相遇那样,即便身怀武功也不曾直接将她甩在肩上扛走,只是抓了她的云袖疾走。

      林韵好奇他师从何处,眉飞色舞地八卦起来:“你武功绝伦,师出何处啊?能不能教教我!我也想飞檐走壁,那可太潇洒了。”

      可显然她找错了人,这个人嘴比细密阵脚缝补的衣衫还要严实,只是毕恭毕敬地回答着:“回小主,恕难从命。”

      她俏丽的眉眼拧作一团,粉拳不轻不重地砸在他身上,一如豆蔻年华和家里兄长撒娇的小女孩:“小气鬼!为什么不嘛!”

      他答得依旧毫无波澜,似乎不愿意与她说话的样子:“小主身娇肉贵吃不了那些苦,我们不曾见过,小心隔墙有耳。”

      她用力将那个高出他许多的人按在椅子上,手指就这么随意地搭在他肩上,虽不再用力可也让她终于得以俯视他,不再让他清瘦萧瑟的身子孤单地立着,不再与这简陋而温馨宫殿格格不入。

      “能不能别一口一个小主?我以为我们至少可以做朋友,或是拜把子的兄弟。”她凑近了去看他,鼻尖相离不过一丈,吐息如兰。

      “我?你?朋友?”他似乎十分震惊于林韵的称呼,竟也把持不住那毕恭毕敬的假象,露出了那么丝毫的灵气。

      看着他抬眸开口,林韵又与他这般近,细闻之下发觉他身上萃了冷梅香,淡雅悠扬,不靠近闻不出,这令人身心舒畅的气息竟来自于常年被宫娥与妃嫔称之为“臭太监”的人身上,忍不住又凑近几分。

      鼻尖相隔不过分毫,近到可以看清他眼底的光芒。

      闭目深吸,似乎也闻到了那么一丝淡淡的腥味儿,只是这异样的气息盖在冷梅香之下,全然可以忽略不计。

      “怎么?你不愿吗?只因我是个一生注定再没夫婿的可怜女人?”林韵夹起手帕抹过子虚乌有的眼泪,将这个被她按在椅子上坐立不安的人吓得跪在了地上。

      他身子清瘦,膝盖砸在地上声响清脆响亮,也砸得林韵笑容尽褪,一时间觉得玩笑开过了头,将他吓得魂飞魄散,可他还发着烧,如何能跪在地上。

      “你起来,老是跪我我要折寿的。”情急之下林韵思索不出什么话来,故而找了最为拙劣的理由,用力将他拽回了椅子上。

      “不要为难奴才,奴才......”似乎不忍看她失落,他被扶起后连忙补充着,可话也没说完。

      望着他局促无措的样子,林韵蹲了身子去牵他的手,将在屋子里依旧没能褪去被冷风吹出红印的修长手指握在手心,视线由下而上。

      眼眸亮似星河入梦,万物黯然。

      她的发梢扫至他冰凉的膝盖,紧了手摇晃着说:“你跟着我混日子吧,起码有像样的棉衣穿,也不会冻伤这双这么好看的手。”

      他囫囵地应着“好”,却不抽出手指,或许从此他们注定走向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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