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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情深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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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渗水了!”
矿坑下,有人惊呼,那叫声,刺破了昏黄的矿灯。
矿坑渗水,毫无疑问,就意味着百分之九十八的死亡。
剩下那百分之二的希望,简直是微乎其微的。
水,迅速渗上来,无边无际,很快,渗透到各个小组挖掘洞。
谈景琛将邹雪云和果儿拉到身边,一左一右。
他的神情,无比严峻,矿难来了,或许,谁也逃不掉。
邹雪云虽然不知道这渗水意味着什么,但看谈爷这表情,就知道,最危险的时刻,还是来临了。
他握了谈爷的掌,那掌,冰冷寒凉,有了微微的不安波动。
果儿哭出了声:
“谈爷,邹哥儿,我怕。”
谈景琛尽量保持声音波平无澜道:
“果儿,不要怕。有我和邹哥儿在,从现在起,邹哥儿,果儿,你们尽量少说话,保存体力。”
谈景琛这低徊的好听嗓音,有着金属质感的安抚,仿佛是镇静剂,果儿止住了哭。
邹雪云那原本悬在半空的心,也瞬间的,就落到了实处。
这世间,有一个尽头,大概就是,和谈爷共处一室,共死一处,还要,手牵着手。
于他,这不正是包含了幸福的味道,那最后的向往么。
只此一人,终老一生。
如今,虽说不到终老那一刻,但能和谈爷呆在一处,便是有个意外,也心安了。
然而,想到这一切,还是暗暗地,热泪盈眶了。
邹雪云只是觉得,这岁月,太短暂了。
短暂到二人分分合合,加起来甜蜜时光,还不到三百六十五天,如果老天肯多给他们一点时间,邹雪云会觉得更幸福。
泪水从眼角渗出去,然后,滑落到嘴角边,咸咸的。
他这一哭,谈爷岂能感觉不到。
谈爷心有点痛,碎了的感觉。
如果能代替,能包揽,他真愿替了邹雪云这一份死,包揽了邹雪云所有不幸,只愿邹哥儿余生,都是爱,都是欢喜,都是福。
谈爷红了眼眶,握了邹雪云和果儿的手,拉着二人,向大群中走去。
大难来临,任何独自单飞的决定,都是极其愚蠢的。
大群中已经乱成了一锅沸水,人们是极度崩溃的。
人们纷纷往地形开阔处走。
众人终于来到了矿坑最开阔的地段,可是这里的水,已经没到了人们脚踝处。
水位,迅速在升高。
而出口,已经被完全堵死,有的地方,还出现了煤块大批塌落。
赵宝义提出用炸药,炸一下矿坑,看能不能堵住那些泉眼,立刻,遭到很多人反对。
用炸药,他们这些人,死的更快。
这矿坑下面,才多大点地方,炸药一炸,煤坑塌落不说,他们这些人,炸也被炸死了。
“大家不要慌,围圈,拉手,尽量不要过度呼吸,以免造成缺氧。”有一个懂点矿难常识的人,高声叫道。
立刻,人们自觉得拉起了手,一层一层,围了有四五圈。
谈景琛带着邹雪云和果儿,站在最外围,这时候,水位已经没到了腰部。
人,迅速悬浮起来。
但是,没有人敢放开彼此的手。
水,冰凉刺骨,邹雪云从小就怕冷,不由开始簌簌发抖。
谈爷抱住了他的腰。
水位,还在上升,照这样下去,水很快就有可能,淹没到他们的脖子处。
人群中,有人崩溃了,开始有哭声传出来。
这哭声是感染人的,很快,就传出一大批。
人们开始了最无助的动摇。
人群起了骚动。
谈景琛一条臂死死抱着邹雪云腰,另一手,紧紧拉着果儿。
所幸邹雪云练过功,站功比一般人强了不止一倍,他虽然冷的上下牙齿叩个不停,但好在,邹雪云站的很稳。
这样,谈爷抱着他,身子在水中,也渐渐稳下来。
但是里面的人,却已经纷纷互相放开拉着的手,各自选择纷纷逃命了。
他们逃到了石块上,逃到高一点的地方,那里,水暂时还没有漫上来。
然后,有更多的人,四散寻找着最安全的地方。
求生是人的本能,谁都想活下去。生死之前,唯有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谈景琛三人,却不敢动。
这一大片水池中,瞬间的,便只剩下了五十多个人。
赵宝义也在这五十人中,他这一刻已经泪流满面,他只想着,这一辈子,老婆孩子热炕头,他是注定享受不上了。
忽然的,赵宝义就觉得冤,活了三十年,都没明白,活在这世上,到底干了些什么。
五十盏矿灯,照耀着彼此那些惊骇的脸。
没有人不怕死的。
“大家有没有觉得,这渗水,已经缓下来了。”还是先前那个人,也在这五十个人当中,说道。
谈景琛低头看了一下水位,的确,没有刚才那么汹涌了。
这给了他一线希望,他看了邹雪云一眼,那眸光,闪烁着星辰之色,他在告诉邹老板,不要怕,希望就在眼前。
邹雪云莫名的,嘴角就浮起一抹笑。
这一笑,就是天边最亮的那道霞光,就是早起那一道曙光,透过重重黑暗,瞬间,彻底无遗地,照亮了谈爷那颗年轻的心。
“大家关掉安全帽上矿灯,一次只留五盏,五盏灭了,再点燃五盏,这样,可以延长照明时间。”
又有人提议。
这话说的一点毛病都没有,而且极其科学。
谈景琛三个人之中,留了果儿那盏矿灯。
光线,一下子越发暗下来。
人们已经看不清彼此,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漫长时光之中,人们越来越困乏,越来越饥饿。
寒冷,也紧紧包围着他们。
“大家千万不要睡着,睡过去了,就回不来了。”先前那个声音,在高声提醒着人们。
谈景琛怕极了,他怕一个不小心,就放过邹哥儿,他深怕邹哥儿困了乏了累了,睡着了,于是,他拚命捏邹雪云的腰,他拚命去看邹雪云。
他要用眼神,叫醒他,呼唤他。
而且,谈景琛还得顾到果儿姑娘。
这样容易顾此失彼,后来,谈景琛干脆将果儿拉到邹雪云跟前,让果儿抱住了邹雪云的腰,这样,二人牵扯着,果儿站的更稳了,一想到邹哥儿,果儿的睡意,也一下子没了。
深水中,黑暗无边无际,时间在流走,但是,人们根本不知道这是白天,还是黑夜。
“啊啊,这水居然是甜的,大家可以喝水了!”
有人试着用帽子掬了点水,喝了一小口。
“天无绝人之路。”谈景琛长出一口气。
一听矿坑里的水能喝,邹雪云一条臂仍旧拽了谈爷,伸出另一只手,掬了一把水,送到谈爷嘴边。
谈景琛张口接着喝了。
邹哥儿送来的,即便是毒药,谈爷都不怠皱下眉头的。
他是绝不愿扫邹雪云哪怕半毫半厘的兴。
邹雪云又给果儿掬了半捧水,果儿也喝了,觉得甜甜的,凉凉的,很能醒精神气儿。
很多人都是又饥又渴,所以人们便纷纷放开了彼此拉紧的手,用柳叶帽舀水想喝点,结果,有好几个人站立不稳,一下子便扑入深水中!
咕嘟咕嘟!扑入水中的人,一下子被水呛的差点就晕过去,人们赶紧从水中艰难地拉起这些人,精力差不多都用光了。
水位并没有下降,但慢慢地,不再升高了。
先是寒冷,袭击了人们。
所有人都开始瑟瑟发抖,上下眼皮快要合在一起了,按照这种骤然降下的气温来看,时间,应该是第一天的半夜了。
人们必须抱团取暧,否则,光是冻,就把人冻死了。
邹雪云转过身,将果儿和谈景琛,一齐紧紧搂住。
谈景琛原本是想保护邹雪云的,但此刻,他发现自己,尽然体力有点不支了。
他很惭愧,靠着邹雪云,谈爷觉得自己,就快要倒下了。
“谈爷,你笨呀,你不是有怀表么,快看看几点了?”
对呀,邹雪云一句话,提醒了谈景琛,他略略振作了点精神,但是他整个人被邹雪云给箍紧了,根本动不了半毫米。
邹雪云伸长脖子,爬到谈爷脖子跟前,张嘴便用牙咬住了谈爷脖子上的怀表绳子,然后一用力,那怀表,便拉了出来。
邹雪云这个动作,一下子逗乐了谈爷,谈爷便清醒了,张眼去看怀表上的数字。
现在是黎明四点钟。
“几点了?几点了?”人们纷纷问。
“四点。”
一天一夜,居然就过来了。
人们仿佛看到了希望,饥饿再次袭击了人们,果儿饿的有气无力,靠在邹哥儿身上,闭上了眼睛。
“果儿,你给我起来!”
邹雪云喝道。
“谈爷,我们要吃点东西,否则,再有一天,我们几个人,都得倒下去。”邹雪云摇了摇谈爷,谈爷便努力睁开眼睛。
“么的,当初那些日本大兵给个破皮带,我还嫌累事,现在派上用场了。”邹雪云一边说着,一边抽出皮带,掰了一小块塞进了谈爷嘴里。
“这皮带,也能吃?”谈爷有些惊讶,但为了活下去,他只好用力咀嚼,然后,又用力咽下去。
邹雪云用力摇醒了果儿,喂了她半块皮带,逼着果儿咀嚼,又逼着她咽下去。
果儿睡了一会,又吃了点皮带,整个人立刻有了点精神。
“邹哥儿,我多亏刚才闭了会眼,要不,咱们轮着睡?”
这时谈景琛也越来越眼皮沉重,他实在支撑不住了,他低声道:
“邹哥儿,我,我怕是不行了,我特别想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