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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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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人本想再留他几日,却最终拗不过他。
舟未青急匆匆向学堂赶去——第二日的课也已晚了好久了。
圣央见到了门口的舟未青,急忙招呼他进门。本想装个样子说说他,来摆一摆身为老师的威严,要不然下面的学生会怎么想?
但他下一秒却发现这位天骄脸色有点不太好,所有的愁与怒全化作了担忧。
“未青,你…昨日怎么了?”
“无事,先生。”舟未青冷冷淡淡的回了一句,正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又觉得自己这样不是很好,便又转身道,“昨日有些累,就未到来,让先生担心了。”
“呵,迟到,旷课,对先生不礼貌,好学生的特权可真多啊。”
还未等圣央说什么,尉迟彬在一旁阴阳怪气的嘲讽着。
其余几个以他为中心的小弟也跟着起哄,大有一种我们人多你人少,欺负你你也没办法反抗。
圣央皱着眉,正准备挨个挨个的教训,舟未青轻轻抓住先生的宽袖,冲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不用训他们。
圣央想冲他说什么,但还是叹了一口气,点头答应了:“好好好,未青,你一会去找郎中拿些药。来吧,接着刚才的来。”
“嘁,真是的,就他自己搞特殊,还挺神气。”
“就是,那一身清高,也不知道是装给谁看的。”
“真让人烦…他以为他多厉害。”
万俟添往话题的中心人物那边看了看,人家正翻看着一本讲地理天文的卷轴,一点也不受他们这边的影响,反倒让圣先生有些不悦,用戒尺狠狠拍了拍桌子,下面的人才逐渐安静下来。
后面到没有什么“造反”的人了,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听讲。
圣央教完自己该教的东西,立马转身便走,生怕自己的小桃李们追上来问问题——他可不似那些教书之人,他没有那些闲情来讲多余的事,他还有他自己真正的事业没干呢。
这边的舟未青翻完了手中的卷轴,站起身准备离开,躲在黑暗中的几个人就满脸嘲讽的议论着。
“真是的,学不会就别勉为其难了呗,还装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他什么都懂一样。”
“就是啊,这本卷轴这么厚,这么难懂,他一会就翻完了,估计也没记进去几个字,这要我我也行。”
“走,跟上去收拾一下他,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都快上天了。”
舟未青没有听见,而即使他听见了也不会有多想理会。
他抱着一堆卷轴,悠悠然走向圣央的书房。他不知道为什么圣央每回看见有人来都会藏一些东西,但他也没兴趣去想。
“咻。”
草丛中乍然射出一支箭,精准无误的刺进舟未青的右臂上。
这只是一支钝箭,扎进去也并不会伤太重,但会十分的疼,而像这种箭,是世家练武的子弟常用的。
舟未青吃痛,随着本能反应收回手,那一堆卷轴却失去了支撑,全掉在了地上,有几个甚至崩开了拴着它们的线,撒了一地。
少年也顾不上安抚自己的胳膊,急忙蹲下去拾那些卷轴。他脸上依旧清清冷冷,眼中的孤寂却从不敢轻易露出。
兴许是掉落的声音有些大,圣央在书房中也听见了。他不由皱了一下眉,是真心觉得这群孩子没一个省心的。
“啧,吵吵闹闹的,真不像话。”圣央一甩袖子,将桌上的几张书信折叠收好,这才快步出门。
“先生,吵着您了,真是惭愧负且。”
舟未青忍着疼,将卷轴上的土一点一点的拍掉。
罪魁祸首早已经逃之夭夭,如若不是那支钝箭和少年胳膊上的血迹,圣央可能真的会被他蒙骗过去。
“你这不行,快快快,去找郎中拿药去…哎呀,别管这些东西了,你的脸都发白了。”
圣央急得不行,他知道眼前这个少年身体素质不行,又怕疼,这一下受了伤,得疼成什么样啊。
“嗯。”舟未青点点头,一副乖乖的样子,可口中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反而格外关心那些身外之物,“先生,这些坏了的卷轴,倒时我给您赔。”
圣央:“……”
我特么是教了个什么学生?!
在圣央的再三催促下,舟未青才放弃讨论卷轴的事,将目光转向自己那可怜的胳膊。
“你可给我好好看,别亏待自己,”圣央不免想起之前几次生病,眼前这位都是随便那几副药,从不肯多花钱,“钱不够的话跟我说,别让我担心。”
“我知道了,先生。”
舟未青转身离开,圣央盯了一会他的背影,总觉得有点不对,可是看了看怀中的卷轴,还是决定先放回屋中再想其他的。
待圣央进了屋,舟未青立马快走几步转过转角,一手扶着墙,脸上没一会就布满了汗珠。
他的旧伤还没好,新伤又添,若不是不想让圣央担心,他在刚才就能晕倒在地上。
“咦?瞧瞧这是谁啊,这么狼狈。”
一道充满戏谑的声音在少年耳边响起,舟未青用尽力气抬头去看,只见万俟添依靠在墙上,口中衔着一根枯草,正挑眉看着他。
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傲气凌天,而另一个却狼狈不堪,之前的傲气却没有消失一点。
“这仿佛也不是你的事吧。”舟未青将手从墙上移开,揉了揉手腕。
万俟添盯了一会那双白净的手,直到眼前的人将它们收起,才反应过来。
“这样,你服一个软,我带你去郎中那里。”
“不必了,”舟未青缓缓向前走,明明每一步都可能倒下去,但眼中的傲气却异常的高,“在你们收拾我之后再可怜我,不觉得恶心吗。”
万俟添心中冒出的善良顿时被冷水淹没,在善良消下来之后那种厌恶又填满了。
看着舟未青走出门,万俟添冷哼了一声,有些恼怒的狠狠跺了一下地。
“我真是找虐,管他作甚。”
万俟添冷哼两声,在心中骂自己不识好歹。古代
“万俟,”圣央气喘吁吁跑出,“你…呼,你见到,见到舟未青了否?”
“他已经离开了,先生。”万俟添压下不快,笑了笑。
“哎呀,这孩子…放个东西的功夫就跑了。”圣央皱了皱眉,“也不知他一会会不会好好看病。”
“嗯?”
圣央最后的声音太小了,以至于万俟添听的有些模糊。
“没什么,走吧,回去将下一个理论给你们讲了。”
万俟添:“……”我不想上,行吗?
另一边的舟未青果然没有乖巧的去郎中的医馆,反而去卖药的地方凭记忆随便抓了一些,就准备返回。
几只小雀在树上鸣叫,见他走出来,便毫不留恋的飞了起来——它们跟了一路了。
“小鸟,是小鸟!”
几个孩子围住舟未青,想伸手去抓,却都飞走了。
再一次休息时间,待万俟添被声音吵醒,舟未青的桌子旁已围了一群人。他们都趴在那里笑。
“老大!”尉迟彬见万俟添醒了,笑着招呼道,“快来看看……是不是很好玩?”
“欸,你们这主意不错啊。”万俟添正记恨着,没想到弟兄们已经在收拾他了。
那桌子上,布满了乌龟小鸟,还有几只不人不鬼的不明生物体。
“添哥,你别说,我们这丹青倒也有做画师的天赋呢!”一个少年说完,仰头笑了起来。
“就是就是,便宜他了。”
“他若是来收拾咱们,该如何?”
“真是,怕什么,咱们人多,谁怕他啊!”
“那可不,你就别有这方面的负担了,跟着哥几个混就是了。”
“也是,让他早些出去好了。”
舟未青站在门口,将里面人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风轻轻吹动树梢,一只花斑鸟将捡来的一支梅枝送到他手中。
“谢谢。”
舟未青用食指抚了抚它的头,小花斑蹭了蹭他的手指以示友好。一双小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脸,小爪子死死抓在他的臂膀上,乖的不行。
“没事了吧?”圣央走了过来,用指头戳了一下小家伙的腹部,“那几个人我教训过了……你这小鸟倒是真的乖。”
圣央笑呵呵的拉着舟未青进了屋门,但当他看到桌子上的东西时,不由大怒:“谁干的,站出来!”
那几个淘气的人立马怂了,互相对视了一下,没敢吭声。
“敢做不敢当是吧?”圣央快气笑了。
“是我,先生。”
万俟添站了起来,脸上的笑意不由让人惊慌。
他毫不畏惧的和舟未青对视了一下,后者一愣,却见他从容的鞠了一躬。
“学生知错了,还请老师罚……圣家训抄几遍?”
“五十……”
“先生,不必了,”舟未青打断了圣央的话,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从书架上取出一卷画纸,“让他练练丹青吧,不是喜欢吗,这本,五十遍,有意见否?”
众人惊呼,这本可是著名画师石代因的画作,每一幅画的难度都不小,还极为复杂,这东西要画五十遍?下辈子都不好画完。
万俟添眼中闪过一丝阴恶,却笑着接过:“行,我领罚。哦,对了,谢谢教诲。”
最后四个字中含有每个人都听的出来的怨恨,舟未青没做理会,只是将自己的桌子和万俟添的换了换,这才坐下。
万俟添快气炸了,他半眯着眼注视了一会少年,磨了磨牙:想弄死他,却又怕违反国规怎么办?急着用。
圣央也有些为难,张了张嘴不知该劝谁。
万俟添看出了老师的为难,向老师行了一礼,笑道:“先生,我的错我来承担,不必您为难,我认的。”
说罢,便将那画卷收了起来,转身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已不复存在。
圣央最终也没能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他也懒得管了,自生自灭去吧
这年头当个老师我容易吗我。
“天地融一,自法无边……”
不知过了多久,万俟添感觉到有人轻轻推自己:“添哥醒醒,你看当年的开国军师的一句话…”
“嗯?”万俟添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去看宇文康手指的字,“唔…莫园百姓盼骑天,一舟倾海草未青。怎么了?”
“……”宇文康一副无可救药的看向老大,“你怕不是睡迷糊了,‘莫园’‘骑天’‘一舟’‘未青’,你想到什么了没有?”
“我与他的名字!”
“对了。”宇文康点点头,指了指诸葛羽,“开国的军师是羽毛的祖上,他们一家中还会占卜之术。老大,这诸葛观天就是一位双能的人,听说他的话大多都应验了…这句诗是他的最后一挂,你说会不会……”
“你别想了,绝无可能是他就他那个样子,能否待到第二天都是个问题。他能把半个朝廷的人都得罪。”
万俟添不信,冷哼几声。
“就他那样,我与他势不两立,更别提什么合作了,本少爷才不稀罕他,嗯…这样,我要是与他合作,这世上必有鬼存在!”
宇文康被吓得一哆嗦,见圣央没发现才压低了声音:“你这是吓谁呢!”
“怎么,你还真相信?世间本无鬼,是庸人……”
“先生,有人说话。”
舟未青向他们这边望了一下,提醒圣央。
圣央本就心中烦闷,一听这话,将戒尺往桌子上一放,厉声道:“宇文康,上来!”
宇文康哆嗦着上去了,不等圣央开口,就紧紧闭着双眼,乖乖张开双手。手心朝上:“先…先生,你打吧。”
“十下。”
万俟添咬牙切齿的盯着死敌——舟未青。后者则悠闲自在的诵读着一本卷轴。仿佛心无旁贷。
“舟未青你等着,我必与你死战到底!”
正不知如何报复时,一位女子猛地推开了门,手中捏着一支钝箭:“这谁的箭?今天老娘非要讨个说法!”
“不知是何事?”
“这箭射伤了我家的狗,现在正在医馆中待着,这件事没个说法不行。”
“这位……姐姐,我知是谁。”
万俟添找了一个报复人的好办法。见那女子看过来,才轻笑一声,指向舟未青。
“他。”
舟未青和圣央皆是一愣,圣央反应过来刚想拦住,那女子已经走到少年跟前了。
“你这小子倒是长得不错,这样,我也不要什么了,你去给我小儿子当夫人,如何?”
“不是我做的事,就算天塌地陷,永无后尘,我也不认。”
舟未青清淡的来了一句,他本就不服人尘,更不会在此处放弃底线。
那女子一愣,明显动了怒,圣央急忙上前走了一步,拦在二人中间。
“圣主……圣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女子收回了抓向舟未青的手,好似有些怕面前这个文弱书生。
“给个面子,他是我最得意的门生,我给钱,你放人。”
女子不甘心,但还是同意了,愤然离去。
“先生,给您添麻烦了。”舟未青跟着圣央来到屋外,冲他鞠了一躬。
“你啊…快些长大吧,这样才知道人情世故也是必不可少的。你的路还很长,别因为性格而毁了自己。等何时有空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先生护不了你多久了。
圣央摸了一下少年的头,露出了一丝微笑。
“知道了,先生。学生一定不会辜负先生的心意,定会铭记先生的教诲。”舟未青不知道圣央想的是什么,但他明白,谁都不可能与他永久的待在一起,没有谁可以永永远远的跟随着自己,唯有自己,才可以选择最终所获得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