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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诊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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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姐,老太太的头风之症就要发作了吧?”
沈棠这句话一出口,寿安堂的下人们纷纷露出不屑的神色。
老太太身子不好没错,可也没有头风之症。
二小姐信口雌黄,难道以为随便按个病症,就能哄住老太太,在沈府立稳脚跟?简直又蠢又坏!
只有寿安堂的大丫鬟春杏心头一惊。老太太一直是她贴身服侍的,从半个月前开始,每到夜深,老太太便叫头疼。
春杏本想请太医来看,老太太却执意不许。春杏一直贴身服侍,自然明白主子的心意。
老太太大限将至的事大家心知肚明。总有些心思活泛的下人,急于为自己寻找出路。老太太表面不说什么,心里却十分敏感介意。因此这头风之症,除去主仆之间,府中再无他人知晓。
只是他们没想到,病情发展得如此迅猛,每日子时发作起来,都会痛得翻天覆地。
春杏已经打算好,明日一定要说服老太太请太医。
可她万万没想到,二小姐踏进寿安堂还不足一刻钟,脉也未诊,就能瞧出老太太的病症和发作的时辰,简直神了!
与此同时,老太太也意识到,沈棠虽没有药箱,却有高超的医术。她忙出声召唤,“棠丫头,先别走。”
这一声“棠丫头”,叫得亲切温和。寿安堂里一屋子人,莫名心头一颤。
一只脚已经跨出门槛的沈棠转过身,“老太太有何吩咐?”
沈老夫人遥遥招手,“好孩子,近前来。”
等沈棠走近,才问,“你怎知我患有头风之症?”
沈柠狐疑地跟在沈棠身后,听得这话,意外之余心神大震,抢声道,“祖母,二妹妹胡说八道撞了大运,恰巧撞上您的病症。您身子尊贵,万不可随意医治,否则——”
老太太抬手一挥,语气不容置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
她不肯请太医,实则还有一层原由。每月请平安脉的时候,那些太医都说她这个年纪,有些头疼脑热的毛病再正常不过,甚至连药方也不肯开一张。
那意思谁都明白:左右不过两年,治与不治,有何差别?
老太太却是不想认命的,沈棠那么快就能察觉出她的病症,应该也医得好吧?
她目光殷勤,重新燃起的希望躁动不止,叫人心头发胀。
身着粗布青衣的姑娘目光沉稳,长睫忽闪,“孙女曾经诊过这类病症,至于老太太的情况,还需诊过才知。”
沈老夫人马上伸出手,吩咐丫鬟,“取一只脉枕来。”
“不用,寻常脉枕孙女用不惯。”
可当她把三根手指按在老太太腕上时,又觉不适,来回调整几次也没开始。
老太太不由着急。
她本来就极为爱惜身体,自从老爷子过世之后,更是怕死。如今的光景,过一日就少一日。
每一寸光阴对她来说都是极为珍贵的。
可沈棠却皱着眉头叹气,似乎是嫌桌子太矮。
老太太当机立断,“去把库房里那张高脚八仙桌抬来。”
沈棠摆手,“搬桌子耽误功夫,不如请白妈妈帮个忙?”
白妈妈冷汗直冒。从听到老太太那句“你怎知我患有头风之症”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押错宝了。
二小姐竟然真的精通医术!
沈家谁不知道老太太特别惜命。
如果二小姐把老太太的头风之症治好了,想要什么没有?
就是要她的命,老太太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此刻哪还敢肖想二小姐的鼻炎药?
吃颗后悔药还差不多!
她战战兢兢蹲身施礼,“是,二小姐有什么吩咐?”
沈棠:“借您的胳膊用用。”
语气是寻常的,甚至还透出几分热络。
白妈妈一个激灵,双腿发软。胳膊……要砍她的胳膊当药引?
她霎时抖如筛糠,“二小姐……”
沈棠并不理会,不由分说拉过她的两只胳膊置于案上,端端正正摆好,又在上臂处反复比划一番。
白妈妈差点尿了裤子,“老奴……老奴……”
沈棠斜她一眼,轻轻拉过老太太左腕,搁在她臂上。
求饶到一半的白妈妈:“……”
汗湿了脊背之后,她才明白沈棠所说借她胳膊,真就只是借一下而已。
看着失而复得的两条胳膊,她喜出往外。可没过一会儿,就发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两只胳膊紧贴桌面,她就得弯腰撅着屁股。
时间一长,腰酸腿抖背疼,哪一样也没落下,额头也渐渐沁出汗珠。
二小姐却诊得仔细极了。
“老太太近来常常胸闷恶心?”
“是。”
“还有痰多粘白?”
“正是。”
“后脑胀痛,目眩?”
“半点不错。“
沈棠所说症状一点不差。
老太太混沌的眼珠渐渐散出亮芒。她调整坐姿,身体微微前倾,开始倾吐那些可恶的症状,“痛时又涨又闷,脑袋里好像有股气流左突右撞,实在难挨,可有办法医治?”
“嗯……”沈棠点头,沉吟良久,抬起手指。
终于诊好了!
白妈妈暗暗松口气,忙不失迭地直起腰。再多一刻,怕就要断了!
沈棠:“……请祖母换另一只手。”
白妈妈:……
老太太连忙抬起右手,白妈妈只能重新俯身。可腰腿早就僵硬得几乎失去控制,手臂自然有些松垮。
沈棠踟蹰着皱起眉头。
老太太见状,眉头皱紧,目光恶狠狠朝妇人剜去。
妇人只能含恨地把屁股撅得更高了些。
沈棠:“祖母是痰浊上扰之症,不防事的。”
短短一句话好像有种神奇的安抚作用,沈老夫人被病痛折磨许久的无奈疲惫霎时消散大半。
“只是治疗的法子嘛……还有些困难……”
老太太刚放下的心又高高提起来,“什么困难?可是缺少珍贵药材?”
撅着屁股的白妈妈可比老太太紧张多了,生怕二小姐说出要她身上的什么部件。
“药材倒是不缺,只不过祖母的病是因为思虑过重,才抑郁成疾。如果不能改变多思多虑的习惯,这病治好也是没用的。“
老太太忙道:“即是这样,自然要改。”
沈棠终于松开指头,转过头来,长睫一扇一扇,神色平静,看不出半点得意张狂,“辛苦妈妈了!”
白妈妈背后阵阵发冷,陪着笑脸低头哈腰,“二小姐辛苦,二小姐辛苦。”
沈棠站起身,“那么我先开张方子,打发人去抓药,再给老太太施针。”
不等老太太发话,已经有人殷勤地取来笔墨,把沈棠引导桌前,研磨的研磨,铺纸的铺纸。没捞到差事的,便另辟蹊径,捧来热茶、点心,一溜摆在桌边。
本来的“一根草”二小姐,摇身一变,成了“一块宝”。
寿安堂里已经几年没这么热闹过,充满了喜悦平和的气氛。
沈柠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目光还有些怔愣。本来沈棠已经被她踩在尘埃里,怎么突然就翻身了?
老太太的精神已不像先前那样萎靡。
她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低头刷刷写方子的沈棠身上——这个孙女本来已经被她完全遗忘在新野,这手医术,这份气魄——看来当初把她扔到庄子上的决定是错了。
她想到此处,自然就去看沈柠。
沈棠固然不错,可是沈柠也很好,如果不是她,沈家定会在几年前太子谋反的事情里遭受牵连,自然也没有今日的风光。沈柠的心思,她多少是知道一点的。为了沈家的将来,如果必须取舍的话……
老太太暗中思量,正被写完方子的沈棠看到,“祖母要调养身子,就不能思虑过多,否则再多汤药,也难回天。”
高龄的样本十分难得,沈棠很是宝贝。她以十分不认同的态度道,“祖母刚刚却又犯了。”
老太太愕然一怔,她发现沈棠注视自己的目光竟有几分炽热,不由心中感动,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