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择草纪》舒荷

2、回光返照

　　深切治疗病房里，寂静得只能听到心跳阅读机发出的单调的“哔——哔——”声，显示着病床上沉睡着的睡美人依然存活于这个人世里。刺目的白色病床上，躺着顽强地与病魔搏斗中的娇小的身躯。在沉重的被子掩盖下，那微微突出的部分才令人觉得那里还有一个生命。那小人儿脸上薄得近乎透明，仿佛还能看到隐隐浮现在真皮层的蓝色静脉血管。
　　“然婆婆，我就在隔壁的房间，如果有事情的话就按铃。”坦博士交待。
　　“好的，坦博士，谢谢您。”然婆婆衷心感激。
　　然婆婆身上穿着厚重的蓝色隔离衣，静静的走进这个令她心情凝重的病房。
　　“唐糖，醒来阿，我是婆婆啊。”然婆婆紧紧地捉着黎唐糖细瘦的小手。“你不可以被病魔打败的。”
　　像是响应然婆婆深情地呼唤一样，病床上苍白的脸庞上紧闭着的翦水羽睫几不可见的扇了扇，那轻微的动作就像是无边暗夜里的第一道曙光，令人眩目。
　　然婆婆惊喜地注视着黎唐糖眼睑上的轻微转动，激动地上前抱住了那娇小的身子，“唐糖，加油，你可以做到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婆婆等着你醒来。”隐约可见晶莹的泪光在然婆婆苍老的脸庞上闪动着。
　　羽扇的动作在期待的目光中慢慢地加大，终于，晶亮如上等猫眼石的眼睛出现在那张长期卧床的脸上。黎唐糖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婆婆，”轻灵如黄雀出阁的婉转声音敲响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让人听了有说不出的舒服，“对不起，让您担心了。唐糖真没用，连自己都照顾不来，拖累您了。”有些沮丧的声音更是令人心疼。
　　“没关系的，宝贝儿。只要你能醒来，婆婆就算再苦再累也会安心了。”然婆婆一副有孙女万事足的样子。
　　“婆婆，我好像是了好长时间的觉，身子好累，但是我好怕再也见不到您了。今天，您能一直陪着我吗？唐糖有好多话想跟您说。”黎唐糖向然婆婆撒着娇，“我想坐起来，我不要再这样躺着了，可以吗，婆婆？”
　　“好。”然婆婆帮她调教好病床的位置，放上两个枕头，令她可以坐得舒服一点。“唐糖想聊些什么？”
　　“婆婆，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我们住在伦敦一个偏远的英国小镇里，那里的天空好蓝，好美，我好想再一次陪着婆婆会去那里居住。我们回去那里住好不好？我们家那个古怪又阴森的古堡好像已经在我的耳边发着‘唧唧唧，嘎嘎嘎’的笑声了。我小的时候并不觉得亲切，现在才又怀念了起来。那时候老觉得那声音阴森又恐怖，而且常常令我全身的毛细血管都竖起来，所以我只好躲到婆婆和妈妈的怀里。是不是觉得很好笑？”黎唐糖很怀念。
　　然婆婆的老脸上笑开了花，“哈哈哈，是啊。难怪小家伙小的时候已到晚上就特别粘人，原来是怕祖姑婆奶奶的笑声哪。亏你也算是巫女的后代，怎么也怕自己的祖先呢。好胆小的小女巫啊。呵呵呵。”一顿，她又说，“婆婆答应你，我们一起回英国开开心心地住下去。”
　　“好啊。可是，小时候，外面的人们都说，那些女巫啊，长得丑丑的，都有一个长长的下巴，讲话的声音好恐怖，瓮声瓮气，像在打雷。她们都会头戴一顶黑色的古怪魔法帽，身穿一件长长的黑袍，脚蹬一对尖尖的魔法鞋子，再骑上一把粗粗的扫把，有时候还带上一只猫，怪吓人的。”黎唐糖做着可爱的肢体语言，表情非常生动。“为什么我没有见过您这么穿？我那时一直想问，是不是你们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躲到阁楼上去开会的时候才这样穿？”
　　“呵呵呵，小丫头看童话故事中毒太深。那只是童话故事里描述的巫婆，可不是现实生活中的我们。我们只是比较喜欢穿黑色的衣服，很符合我们的形象啊，又简单又神秘。不过，换句你们年轻人的话说，是有点自抬身价的意味。我们可不象有些年轻人，每天都在烦恼今天要穿什么衣服，还非得是名牌，要不流行还不穿，那么麻烦。”原来小丫头小时候想象力就那么丰富啊。
　　“哪，假如要您在选一次的话，您会选做一个女巫还是平常人？”黎唐糖好奇。
　　“那还用说，当然是平常人啊，好处一就是可以随心所欲地买一大堆东西。”做女巫有什么好？既要奉神，守纪律，又要背咒语，练医术，累得要死。
　　“怪不得婆婆那么喜欢去那些大卖场，什么连卡佛，LV,……婆婆您的收藏品真是包罗万有，琳璃满目啊。”黎唐糖笑得见牙不见眼。
　　“臭丫头，连婆婆也要取笑。”看我的厉害，然婆婆轻轻地用手刮了刮顽皮小丫头的鼻子。“不过，从离开伦敦的那一天起，我就很少再穿黑色的衣服了。我发现有时候穿不同颜色的衣服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怀心情。那时，我才知道，你妈妈以前老是喜欢到处搜刮不同的衣服，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原来是希望你每天都开开心心。你妈妈很和我一样都很爱你的。”然婆婆的手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
　　“可是婆婆，我已经忘了妈妈是什么样子了，您带他们的照片出来了吗？”黎唐糖说。“傻瓜，你可以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啊。你跟你妈妈可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不知从什么时候，然婆婆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梳子和一面镜子，一边缓缓地帮她梳头，一边说，“婆婆觉得你的眼睛跟嘴巴最漂亮，尽得你妈妈的真传。眼睛水汪汪的，嘴唇像那粉红的玫瑰般柔嫩，只是你妈妈笑起来会有一对小酒窝。还有，你妈妈太喜欢说话，以前在古堡的时候，到处都可以听到她的声音。那时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而且，你也知道，你妈妈很喜欢到出去旅行，所以才会养成那么乐天的性格吧。”
　　黎唐糖望着镜子，用手触摸着自己柔软的唇，仿佛可以透过那面镜子接触到另一个在乎自己的亲人。
　　“所以，那次他们去澳洲旅行的时候才会碰上空难，是吗？”小小声地问。
　　“是啊，大概是巫神知道他们俩太喜欢去旅行，才会提前接他们到大殿去玩啊。”然婆婆笑着说。
　　“您怨过他们吗？如果他们俩不是太贪玩，就不会扔下我们两个人孤零零的相依为命了。”黎唐糖无限感慨。
　　“不会，他们陪了我几十年，够了。人生在世，最要紧的是及时行乐。他们俩已经带给了我太多的快乐。而且他们还把最珍贵的宝贝——你，留给了我。所以我不再怨恨了。”然婆婆是真的释怀了。

作者有话说

　　我现在才知道那些作者的伟大，原来是那么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