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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梦回 ...

  •   绚烂朦胧的白光横亘在深邃梦境顶空,霜白迷迷糊糊的,搂紧怀里枕头,满足的哼了哼。

      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了,什么时候开始呢……分院?不,更早以前……

      三年前盛夏的正午,仗着不是小孩了,罔顾老师们告诫,偷偷溜出沉闷的防空洞,本以为能在炙热阳光里伸个懒腰,一切不过危言耸听,刺眼阳光却迟迟未至,天空盘旋着密密麻麻的黑色身影,桀桀的惨烈怪叫声由远而近穿透耳膜。他们迟疑的分开树丛,还未踏出一步,先已闻到浓重腥甜的铁锈味,暗红的血液在脚下浅草间汇流成河,小心翼翼探出头去,目之所及,草地上到处散落、堆砌着支离破碎、千疮百孔的断臂残肢,一切隐没在汩汩血泊里。低沉压抑的咆哮声不断在脚底震颤,一双双带着危险气息的暗红双眼在密林深处若隐若现……

      蓦的睁开眼睛,脑中残影瞬间在微明晨曦中化为云烟,霜白松了口气,眼前却一片模糊,他想也不想,伸手便往床边探去。

      还没来得及为胳膊、肩膀?不!全身尤其腰部以下泛起的沉沉酸痛感到震惊,伸出的五指不知先蹭到了哪儿,微烫、紧实,简直就像——

      少年大惊,连连后退,跟着龇牙咧嘴,苦不堪言,才刚用力便感觉自腰臀深处蔓延至全身上下的钝痛,大滴的冷汗随之淌落,他忍住要出口的惊呼,抹了把脸,眯着眼睛往边上望去,周遭竟然有些陌生——

      整个世界随之静止,彗星撞击蓝星,海水席卷大地,冰川封冻世界,好半天,才在冰川深处传来少年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谁能告诉他,那隐没在枕头那边,胳膊粗壮,麦色肌肤,浓黑眉毛,有着一头刺棱短发,人形一样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少年仰起头,大力喘息着,等待幻觉散尽,才面色惨白的回望一眼——

      当、当、当然除了傅光那混球的恶作剧还能是什么,手段能更烂一点么,他惨然失笑。

      一时间,内心中小人们齐齐上窜下跳,激动得抱头痛哭,少年还没来得及庆幸,表情迅速黯淡下来——模糊的视线已然敏锐捕捉到床垫、被子随那人呼吸、心跳而上下起伏的动静。

      这!这分明活物,不是傅光的幻术!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吞吞口水,心中小人失声痛哭……不!自己明明看不清楚,为什么感觉还那么敏锐!一定是我感觉出了错!

      对,眼、眼镜!他心中一定,忍痛呲牙坐了起来,视线在周围一阵乱瞄,终于在熟睡着,袒着宽肩厚背的青年身侧的床头柜上发现了疑似能够解除目前困境的物品。

      所有杂念抛诸脑后,少年屏住呼吸,忍着全身堪比儿时罚跑万米后第二天爬不起床的酸痛,以及不小心牵扯到的腿间内伤,小心翼翼越过那人半身热气腾腾的筋肉,尽量不去注意那深陷在枕头里的脸庞,往床柜方向挺进。

      就差那么一点了,他全身重量压在支着床使不出力的左腕上,憋红了脸,咬牙切齿将臂一伸,就差那么一点点!霜白喘着粗气,怒目一瞪,随他额角不甘心的汗珠滑落,那死活够不着的眼镜竟然原地一跳,蹦到他手心。

      幸亏留钰源力领悟得早,从小就教他们一些除了恶作剧没什么用的小把戏……

      横跨大床的少年,飞快的用牙咬开眼镜腿儿,往耳后一戴,清晰视界瞬时回来。他维持着俯撑的姿势,一眼望见床那头,散落一地衣物里,自己贴身的小背心竟羞耻的跟某人深色的大号内裤搅作一团,一时气急攻心,继而发现自己此时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竟猥琐的俯探在另一个光溜溜熟睡的男人上方。

      受力太久的左腕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往外一扭,整个人随之扑倒——

      那瞬间,他竟出奇的镇静,时灵时不灵的小把戏或许察觉主人毕生的危机,大显神通——随他五指一张,刷刷刷,几件衣服迅速从地上飞起来,落到他手臂上,而刚刚闯祸的左手,并指如飞,飞快扯下脖子上的三角护符。

      没等两具年轻的□□啪啪啪的相撞,一时间房间里白光大涨,有生以来头一次光着屁股出现在别家床上的少年,狼狈揽着全身衣物,匆匆一瞥中,只来得及留意到床头斜挂着的刀与剑,以及床柜上剩下的一小幅怀抱婴儿的女人半身像,便消失在白光里……

      清风拂过窗帘,床上光着腰背,睡得正香的那位,突然皱眉哼了一声,跟着长臂一揽,抱住先前少年抱过的枕头……

      蛮荒多险恶,随着七年一次的兽潮侵袭,文明礼教早就不知所踪,生存成了唯一重要的事。此处民风彪悍,大胆奔放,不拘男女,只要有一方在集会上看对了眼,只管一棒子打晕了拖走便是,若打不晕,嘿,对不起,蛮荒人口珍贵,岂容你一试再试!祈祷自己未来给个好人看中吧!

      不过这些习俗在学院坐镇的城池里,难以成风;对生存能力强大的学生——他们能渡过更多次兽潮,也是人类未来的希望——学院一贯的态度就是放任自流,在鼓吹早生多育最□□的蛮荒里堪称清流。

      霜白从抚育院后山山坳深处的山洞里爬出来时,天外已然飘雪,山麓苍茫一片。

      他揉了揉微凉的鼻子,打了个喷嚏!脑子里一时晕晕乎乎的,走路一瘸一拐的,狼狈之余,将那人骂了无数遍——早在贴着对方庞大发热的身躯抓回眼镜之时,他已确定,这么逼真的人型,傅光估计到死也变不出来。

      这王八羔子,趁他头一次醉了酒,人事不知,将把他扛回家办了,也忒缺德了,凭着□□办事,人和兽又有什么不同!学院再这么不论人品乱收学生,迟早要完阿阿阿阿嚏!随那喷嚏一响,他整个人跟着一懵,愣了愣,才低下头,紧了紧围巾,一时想起脖子上的护身符没了,又气得攥紧拳头。

      那护符是留钰在他前往迷雾森林前特地给他弄的,里面是张珍贵的传送符。

      想到这,霜白气得牙直痒痒,又想到自己一晚上给人这样那样,方才穿衣服时,胳膊,胸口,腿间连连浮现的醒目红痕,臊得他几乎往山壁上一撞,那分明是个变态色情狂!

      不!自己就该冷静点儿,趁那人睡着,捞根绳子捆住,臭袜子堵嘴,用脚踹死,踹不死揍死,揍不死?毒死!最后丢出城去祸害野兽,权当为人类做贡献了!

      他一路忿忿不平咒骂着,想尽办法在脑海中折磨对方,最后无一例外的扔出城去喂狗……

      漫天大雪里本来人迹稀少,加上他抄小路,一路上愣是没有碰着半个熟人,倒是多摔了几跤,走路更瘸了,等他一瘸一拐进了学院,绕回自家白雪覆盖的小院,头一件事就是洗澡——一路上总觉得被啃过的地方痒痒麻麻的,手伸进去挠了又挠。

      等待水热的功夫,整个人往温暖柔软的大床上一扑,原本只想眯一会儿,可随着熟悉安心的味道包裹全身,他眼睛一闭,再也睁不开了……

      无尽的黑暗中,一束黯淡光线在无数人影后方慢慢打亮,低沉悦耳的说话声陆陆续续在耳后传响,世界仿佛隔了层纱,怎么也看不清楚,什么也听不清晰……

      坐在面前的是谁,谁在同他说话,谁向他笑着,那个跟着笑起来的少年又是谁……

      两个身影对坐着交谈,他说了笑,笑了哭,一时诉尽心中事,酣畅淋漓,痛快尽致,整个人仿佛被掏空,轻飘飘的着不了地……

      四周人影晃动,人来了走,走了来,一时灯火迷离,那人在火光中看着他,眼睛闪亮得像是寒夜里璀璨星星,只是,他是谁呢,黑暗里看不清面孔,觉得陌生又熟悉……

      他迷迷瞪瞪的,一时又给寒风侵扰,周遭不知何时已陷入冷寂,寒风呼啸着,他给人托在温暖的背上,一颠,再一颠,一步步往那寒夜深处走去……

      世界随着胸口慢慢变得暖和起来,他又热烘烘的,黏着汗液的衣服一件件被解开,他才舒服的哼了哼,整个人浸泡在温水中,随那水波一漾,一具炙热厚实的躯体覆了过来……

      先是由小渐大、渐渐急促的轻喘声,跟着隐约暧昧、甚至露骨淫靡的画面慢慢在沉沉黑暗中不断盘旋着升起,越来越亮……

      少年的脸色越来越红,他倏的睁开眼睛,猛地坐了起来,不耐烦的扯开勒红脖子的衣领,急躁的跳下床去,几步解下衣服,随着衣物落地,年轻的身影一时消失在白雾缭绕的木门后。

      坐在热水中,将自己搓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全身通红,再也分不清哪里是啃痕为止。霜白跨出浴桶,走到墙上镜子前,端详着雾气氤氲中的少年,看起来明明跟平日没有什么不同,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简直就像元素师们以假乱真的幻术复制品……

      他皱皱眉,烦躁的挠了挠头,吁了口气,管他呢……一时茫然起来,原以为自己会懊丧大半辈子,可外头给风雪一冻,重新回到温暖的室内,心中便只剩下一片茫然无措。若不是腰腿间疼痛,以及身上碍眼的痕迹,发生过的一切并没有什么真实感,连梦那个中与之纠缠的身影仿佛也属于自己……

      思绪不由自主开始抽离,意识回到这个早上……他视线飞快掠过墙上斜挂着的刀与剑,在与床头柜上画像接触前顿了顿——对方不知何时侧过脸庞,从他方向,正好看见一方坚毅的下巴,耸立的鼻子,微皱的眉头,加上那深刻刀削似的轮廓,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名字几乎呼之欲出——

      明明想过了,这件事就当不小心踩进臭水沟,溅了半身泥水,绝不再提,可这一刻,思绪还是控制不住的蔓延开来……

      清晨看见的侧脸、梦中迷糊的轮廓、低沉的喘息声,三者缓缓重合……少年浑身大震,小脸霎时惨白,手里握着的肥皂跟着飞了出去。

      我肯定是疯了、疯了!绝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可能我精神错乱!昨天看到留钰受了巨大的刺激!一定肯定!还有其他可能吗?呵呵,不要再想,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我压根就没看清楚,都是自己乱想!哈哈哈哈!那人风评一向不错要不——

      一片寂静,所有的思绪戛然而止,少年对着镜中的自己安慰一笑,转身走向浴桶,才跨出一步,脚底正好踩着滑溜溜的东西,整个人便飞快的往热气腾腾的地板上扑去——

      砰!一声巨响,跟着鬼哭狼嚎,嚎啕大哭,最后才是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从澡房里传了出来。

      也许因为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悬而未决的答案里暗含的毛骨悚然,下午傅光兴冲冲的冲进来,宣布他跟留钰两周后冬假里准备到迷雾森林进行历练,霜白为了掩饰脖子上的啃痕将自己裹在被子里,捂得严严实实的,一面装病,一面推脱天气太冷,拒绝了这本该让他欣喜若狂的提议。

      他记起似乎有一年,傅光先是嘴馋,想弄蜂蜜却被蛰成个猪头脸;考试作弊沦为唯一一个被忘带眼镜的老师逮着的;实验田里的眼看要熟了的番茄一夜间全给虫子糟蹋了;市集上随便买个新鲜果子,还没啃完,嘴先肿成个馒头……留钰说那是流年不利。

      眼下霜白也觉得自己流年不利,可能好的运气,都给他在不知名的古书上看到,用哞蛇角招来的良辰吉时里耗尽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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