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羽绘庭

1、清秋

　　夜，清冷如水。
　　半弯的月亮如钩般地挂在天边。
　　院内那棵高大婆娑的梧桐树在月光的照耀下留下班驳的黑影。皓白的月光绕过层层的树叶，泼洒到小楼那朱红色的台阶上。我不禁地把脚步放地极轻、极轻，我怕，我怕不经意地稍一用力，就会踏碎这一地纯银。
　　或许一时兴起，或许触景生情，一首《相见欢》便脱口吟出：
　　“无言独上西楼，
　　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之后，我哑然苦笑。果然别是一番滋味啊！自南唐灭亡，我就被关在这个小院里，每天陪伴我的，出来那清灯下的诗稿，就只有院内那棵梧桐树洒下的阴影。呵！我做了皇帝，我的全部世界就是皇宫，我出不去；我不做皇帝，我的全部世界就是这个小院，我依旧出不去。原来我注定要一辈子寂寞，一辈子愁怨，一辈子，没有自由。
　　我作到了案前，轻抚着我的诗稿。我热爱诗词，我抚摩着它，就像是抚摩着自己的爱人。即使我注定当不了皇帝，更当不了诗人。
　　贡墨散发出一种纯净浓厚的香味我着实爱上了这种墨香。或者说只有在这种墨香中，我才能回想起我原来说拥有的奢华。我轻轻抖腕，这种醇香混着刚才的愁绪，倾泄在了华贵的燕子笺上。
　　踱到窗边，却看见了竖在一旁的铜镜。那是从遥远的波斯送来的。镜子背面繁复的麒麟与葡萄来来回回地互相纠缠着，就像时光纠缠着命运，荣耀纠缠着危机，让人渐渐身陷其中，无法自拔。
　　镜中之人又是谁？苍白的脸颊映照着月光，看不出任何血色。一双微微颤抖的唇更是一种极脆弱的粉红。唯一明显的，就是浓密得过分的扇睫，它在月的光华下在脸上投下一层薄影，隐藏在阴影中的明眸便紧接着忧郁了起来。
　　我的手忘情地抚上了镜面，呵！果然是做不了皇帝的皇帝啊！单就这张脸，这张柔弱到极致的脸，就担不起这样的重任，担不起这沉重的权力，更担不起这天下苍生的幸福。它真的是长错了地方呢，它本就不应该生到我身上来吧？如果是个优伶，这上脸或许会更讨喜吧，可，我要这样的一张脸来何用呢？
　　想到这里，我顺手拿过案上那丰满华美的白瓷茶盅，想都没有想就狠狠地摔了下去，一切在我面前迸碎开来，犹如一地的月光，青白，冰凉，但让人舒服。
　　我轻轻拈起一块锋利的碎片，朝着自己那苍白得几乎透得过月光的脸，面无表情地划了下去。血珠顿时凝出，停在脸颊上，有如一滴殷红的血泪，决美而诡异。
　　此时镜中的人有扬起一丝嘲讽的轻笑。镜子里破颜的他竟没有一丝希望拥有的煞气。相反，华贵无比的脸上更糅进了一种难以言状的阴柔，使他更显得妩媚起来。
　　我绝望地闭起眼睛，着实不愿看镜中那样的自己。
　　正在此时，身后却传来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却的脚步声。

作者有话说

　　无论如何，继续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