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顾》见循

19、远扬

　　“红3”

　　“红6”

　　“转向”

　　“红+2”

　　“+4”

　　“+4”

　　“为啥呀？！”韩知行手上手上的牌已经超过二十张，欲哭无泪道，“不是凭啥呀，你们串通好整我呢？”

　　“没有的事。”李远扬贴心地帮他数好十张牌，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笑意。

　　窗外的草木沙石飞速远去，清晨的日光斜照进车厢里，舒服得想让人眯上眼睛。

　　而这已经是他们在火车上的第四个小时了。

　　为了买到连号的票，班长大人煞费苦心，连续三天准时盯点后终于抢到凌晨三点四十七分发往平川市的车票。

　　总计收获零个好评。

　　虽是连号，但过道也从中间将人分为两拨，另一边的四个人此刻正整齐划一地戴着眼罩补觉。

　　“快到了，把牌收起来吧”林彻提醒一声，开始整理小桌板上散落的纸牌。

　　顾骁伸长手拍醒弟弟，不忘再叮嘱一遍，“把东西都收好。”

　　火车的播报声适时响起，“旅客朋友们，你们好！由南明市开往平川的G818次列车就要到站了，请下车的旅客带好您的行李物品，从左侧车门下车……”

　　越过拥挤的人潮，走过漫长的通道，一行人总算在出站口前站定。

　　李远扬正在往他们手上塞自制的小旗子，口中念念有词，“都拿好了啊，接下来跟着我——”

　　“班长”顾骁在中途打断他的发言，“你是打算报导游专业吗？”

　　他们现在看起来还真有种小型旅游团的感觉，就是顾驰对班长手作兴致缺缺，此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把旗子插在他哥背包侧面。

　　沿海城市似乎真的带着一股潮气，但阳光也更为灼人。文雅从包里翻出防晒喷雾，几人凑在一起讨论哪个牌子便宜量大又好用。

　　住的地方是谢肆定的，海边的一家民宿，能满足他们一切需求。

　　还没到地方，几人又为怎么租车讨论半天，张择低着头不动声色道，“我叫了特惠快车，走不走？”

　　在另一旁的笑骂声里，顾骁把行李塞进后备箱，江际涯挤上最后一个座位，冲车窗外的人挥手道别，“我们先走啦——”

　　破防的小韩同学被远远甩在身后，只能在手机里不停控诉。

　　民宿是典型的海滨风格，蓝白相间的两层小楼，院子里放几张躺椅，一旁的角落里还吊着个老旧的秋千。

　　距海边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视野也好的出奇。谢肆大手笔地包了三天两夜，甚至没让他们摊账。

　　“有钱真好啊。”顾骁不由自主地发出感叹，激发出小江同学新一轮的仇富宣言。

　　没等太久，另外两辆车载着剩下的人也顺利抵达。谢肆拆着钥匙圈，率先给自己留下一把，剩下的递给顾骁。

　　“房间多着呢，你们自己挑。”他单手拎着包上楼，不忘回头叫一声，“走了林哥。”

　　顾骁还没反应过来，瞬间就有几双手覆在他掌上，连上面的标签都没看就开始抢夺。

　　“接着。”顾驰离得最近，把刚拿到手的单人间钥匙抛给小江。

　　江际涯感激地看他一眼，抱着双肩包上楼。

　　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萧逍和文雅拿到了一楼的双人间。

　　张择拿过三人间的钥匙，替他们做了决定。他揽上大呼小叫的韩知行，冲班长点点头道，“走吧。”

　　顾骁哭笑不得地看向手里的钥匙，心想早这样那还抢什么呢？

　　托班长的福，即使收拾完东西又在床上赖了一个小时也才刚到吃饭的点，大家三三两两地下楼，凑在客厅里商量着要吃什么。

　　平川比南明还要靠南，燥热的空气让众人多少都失了些胃口。大家在沙发上或坐或躺，都有些不太想动。

　　“同学们”韩知行拍拍双手，试图唤醒大家的良知，“能不能不要第一天就这么颓废？我们是来玩的。”

　　“我靠”李远扬有余悸地捂住胸口，“我还以为小王老师来了。”

　　“就是”顾骁附议一句，开始在线上下单，“有没有要喝东西的？”

　　手机传过一圈，顾骁付款时不免咋舌，“真是一点儿不客气啊你们。”

　　“那是”韩知行提着收拾好的游泳用具，笑得灿烂又耀眼，“去玩水吧！”

　　最终和他一起下海的也只有四个，萧逍文雅坐在浅水滩，正试图堆一个沙堡出来。

　　小江同学在捡贝壳，张择站在礁石上看海，顾驰更是连遮阳伞都没出，舒服得窝在躺椅上。

　　“不下去游一圈？”他哥套着个小黄鸭游泳圈，走到他边上喝水。

　　顾驰活动活动脖子，并无想下水的意思，只道，“你们玩。”

　　“来嘛”顾骁拉着他的手腕，并不怎么费力就将人拉起来，又把身上的游泳圈套在他身上，“好久没来过海边了。”

　　林彻抱着滑板在冲浪，见他们过来也只是招呼一声，“玩么？”

　　另一边韩知行刚上岸，走到张择身边对他手中的海螺大呼小叫，“好漂亮！从哪捡的，能送我吗？”

　　“给小江的。”张择擦擦上面的沙砾，隔着十几米将海螺抛给她。

　　“凭什么！我们不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吗？”韩知行作势要扑过来，被张择单手拦下。

　　“员工福利。”他上下打量着小韩同学，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你要现在加入也不是来不及，就是可能需要复读当托了。”

　　“黑心的资本家。”韩知行小声吐槽一句，又挂上不怀好意的笑，倒着离开他的视线。

　　张择顺着他的移动路径看过去，却忽地被一股水流迎面击中。

　　“Surprise！”李远扬端着水枪大笑道。

　　张择抹了一把脸，低着头，半晌没有动作。

　　就在李远扬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准备道歉时，张择却猛地凑近，夺过他的水枪后对人一顿猛喷。

　　韩知行原本还在看戏，但当他发现不怀好意的笑容转移到张择脸上时，就已经来不及了。

　　张择一打二拿下双杀，端着水枪缓缓向海边走去，准备把惊喜传递给下一个人。

　　沙堡已经初具雏形，女孩们开始结伴踩水，沿着海滩走过一圈又一圈。

　　下午玩得过于尽兴，多加了冰的饮料到手后也只剩微微的凉意。大家各自在房间里躺到日头将落，才晃晃悠悠地聚到院子里。

　　“晚上吃什么？”燥热退去，食欲上涌，开始有人问起接下来的安排。

　　“后院有烧烤架，想吃什么自己买。”谢肆抬手又放下，多说一句都嫌累。

　　好在集市离民宿不算太远，大致商量后就定下分工。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北面出发，席卷过夜市与超市。顾驰缀在队尾，吃力地提着一件啤酒，听其余人在前面胡说八道。

　　在场点亮厨艺技能的仅有三位，顾骁荣升主厨，文雅和李远扬分管后勤。

　　没有经验的人则被打发去洗菜穿串儿，再交由顾骁负责腌制。

　　等所有人都可以坐下时，海边的余晖也仅剩一抹橙红。天空逐渐沉寂，而热闹才刚刚开始。

　　“干杯！”

　　“干杯！”

　　长桌碰不到一起，他们也就各自磕在桌沿上。有人没拿啤酒，捧着可乐在里面浑水摸鱼。

　　“毕业快乐！”韩知行第不知多少次喊出这句话，仍能得到不少回应。

　　张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微微垂眸，“毕业快乐。”

　　李远扬站在凳子上，拿着相机给大家来了个超长镜头，不忘在边缘露出自己的小半张脸，“毕业快乐！”

　　“你们快乐。”谢肆跷着腿，已经伸手去够最中央的烤翅。

　　萧逍双手捧着杯，犹豫半天才抿了一小口，意外地比她预期好上一点儿，“嗯，快乐。”

　　“不喜欢就别喝。”文雅把自己的空杯往前推了推，起身准备帮她要一瓶可乐过来。

　　“不用”萧逍拉住她，轻轻摇摇头道，“我想尝尝。”

　　或许是下午消耗得太多，转眼间桌上就只剩一片狼藉。

　　小韩同学清了快桌面出来，清清嗓子吸引众人目光，“又到了大家期待已久的桌游环节，猜猜接下来要玩什么？”

　　“哎，没错，真心话大冒险。”他抑扬顿挫地讲着，引来一片嘘声。

　　“谁回答他了？”顾驰向张择搭话，同时开始摇下一瓶可乐。

　　张择耸耸肩，示意反正不是自己。

　　李远扬正和小韩同学据理力争，无奈败下阵来。

　　于是酒瓶开始转动。

　　第一轮瓶口指向张择，他扯扯嘴角，似乎不愿相信自己这么倒霉，但还是认命地开口道，“大冒险。”

　　“给最近联系人打电话”与他相对的韩知行不怀好意道，“说‘我想你了’。”

　　“俗不俗啊你”张择没忍住吐槽一句。

　　韩知行拍着桌子挑衅道，“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张择点开通话记录，选中第一条开启免提，把手机抛在桌子上。

　　几秒钟后，韩知行的手机铃声响起。

　　他僵硬地点开接通，一句“我想你了”就这样跨越五米的距离传入众人耳中。

　　哄笑声里，韩知行咬牙切齿地再次转动酒瓶。

　　繁星垂野，海风拂面，不远处的潮声起起落落。宁静平和的晚上，拥有暂时远离现实的权力，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纯粹的快乐。

　　小江同学只喝了半杯，也只有这么多，顾骁不肯再给她倒酒。

　　此刻她捧着杯子仰头喝下最后一口，趴在桌面上闷闷地笑起来。

　　“开心吗？”顾驰轻声问她，连话都碎在了风里。

　　“嗯。”她笑着点点头，把半张脸都埋在袖子里。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让你一定要来了吗？”顾驰又接着问道。

　　“大概。”江际涯注视着晶莹的杯壁，水珠在灯光下忽明忽暗。

　　她会永远记得这个夏天，直到它也能成为一个故事，能成为从自己口中说出的很久很久以前。

　　“早点睡。”顾驰站起身，活动着有些麻木的双腿，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嗯”江际涯应下一声，“谢谢。”

　　李远扬喝得有些多，被韩知行和张择一人一边抗回房间。接着离场的是姐姐们，还问了她要不要一起走。

　　她的大客户还在抓着手机与人组队，被林哥揪回住处。

　　顾骁收拾好残局，将搬出来的椅子挨个叠好，最后走到她跟前问道，“还不回？”

　　她摇摇头，只说，“我希望今天再长一些。”

　　“别着凉。”顾骁解下外套，轻轻搭在她肩上。

　　江际涯微微怔住，随后无奈地站起身道，“这就回啦，不麻烦。”

　　她把外套还给顾骁，三两步跑回自己的房间，避免被他发现自己眼中快要盛不下的水汽。

　　原来顾驰的话是这个意思。

　　那对他来说未免也太过残忍，可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

　　顾骁回到房间时，弟弟刚从卫生间出来，头上盖着浴巾，声音不大清晰，“去洗澡吧。”

　　等他也躺在床上时，顾驰含糊地说过一句晚安，转头翻身入睡。

　　“你……”话刚开了个头，却又犹豫该不该继续说下去，纠结再三，他也只能如往常一样，给予最熟悉的回应，“嗯，晚安。”

　　小暑未到，他却莫名有些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