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顾》见循

17、飞鸢

　　那天该是个无比重要的日子，可许多年后回忆时却记不清任何细节，只笼统成模糊的印象。

　　是前一晚还在互相鼓励的群聊，是顾先生难得拨来的电话，是夜半难眠的辗转反侧。

　　他们考点都在本校，为避免突发交通事故，顾骁依旧选择骑车，顺道带着懒得一成不变的弟弟。

　　手机到现在还在叮咚作响，太多人都在抒发考前的紧张情绪，顾驰兴致缺缺地点开静音，并不理会消息中的热闹。

　　江际涯的消息在进校前恰好跳出，青春女高的活力扑面而来。

　　［锵锵锵锵—］：祝福的话就不多说了！

　　［锵锵锵锵—］：中午老地方见！

　　［锵锵锵锵—］：猫猫打气.JPG

　　顾驰单手攥着两人的透明笔袋，另一只手在键盘上缓缓移动，半天也就发了个OK过去。

　　他陪着顾骁把车停好，将手中的笔袋递了过去，并肩走向教学楼，和以往无数个清晨一样。

　　“准考证、身份证都带了没有？再检查一遍！缺文具的到老师这来领！”陈剑秋单手扶着小蜜蜂的麦，边维持秩序边不厌其烦地叮嘱，“手机放在门口，出来的时候不要忘记拿！”

　　在手机交出去的前一刻，屏幕上又跳出新的消息——

　　［Zz］：好好考

　　顾驰想也没想，抬手回复道：你也是。

　　其他的话都不必再说，他们和班主任打了招呼，又被催着赶快进场。陈剑秋反反复复地说着放轻松，看起来比他们还要紧张。

　　熟悉的楼道踩过二十六级阶梯，就到他们分开的岔路。在他继续往上走时，顾骁在背后叫住了他。

　　短暂的犹豫后他也只说出这样一句话，“待会见。”

　　“嗯”顾驰听见自己的声音，“待会见。”

　　在签到表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坐进教室，直到十五分钟后开考铃声响起——

　　世界依旧按部就班地走着，并不会被这件事影响太多。

　　江际涯翻身下床，把手中的单词本换成必背古诗文。

　　秦楚阳走出早市，手中拎着几个塑料袋，装着不同的早餐。

　　谢肆随手按掉闹铃，把被子一卷，重新进入梦乡。

　　一切仍在正轨。

　　宋飞鸢打着哈欠，极不情愿地点开财经新闻，不过一年多没关注却有种恍若隔世的陌生。

　　风铃声又响，她却连头都懒得抬，直到许久后发觉来人没有点单，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她对上王建军关切的双眼。

　　不要问，她在心底祈求，千万别问。

　　不知是不是应她所愿，老王只是轻轻叹一口气，没有苛责没有追问，只道：“在外打拼这么多年，很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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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拥挤的客流逐渐将鸢记大饭桌填满，只剩下预留的那一桌还有空位。

　　顾骁长按开机，不过半天没看，消息就如过江之鲤般跃了出来。他大致扫过一眼就迅速放下手机，生怕看见新鲜出炉的□□。

　　张择在隔壁学校，还有几分钟才能赶到。小江忙着招呼客人，打过招呼后也没空再将注意力放在二人身上。

　　几次欲言又止，顾骁从关节活动到手腕，终于还是问出那个烂大街的问题：“考得怎么样？”

　　“挺好啊”顾驰手指在屏幕上下滑着，“想不想听前三题阅读理解的答案？”

　　“别！”顾骁瞬间制止了他，悻悻地靠回座椅，“彻底考完前都别告诉我。”

　　张择拉开门，还没和同学打声招呼，就被老板娘勾住了脖子，“就是你把老王带到这儿的是吧？”

　　“我的好学弟？”声音落在耳边，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她带着人一路走向顾骁他们那桌，把人按在座位上，自己也在旁边坐下。

　　“老王都和你说过什么？”她盯着张择，手还搭在人肩上，似乎只要对方回答的让她稍有不满，就会被——

　　“什么也没说过”张择从顾驰碗里夹了块肉，如实回答道，“他只是经常对着照片叹气。”

　　宋飞鸢不爽地收回手，小声嘟囔道，“他还认为是他的错啊？”

　　顾骁拿着两根筷子轻轻相击，“展开讲讲。”

　　“知道我为什么会回来开饭店么？”宋飞鸢思索片刻，决定从这里开始讲。

　　“因为投资失败？”顾驰毫不负责地猜测道。

　　老板娘的倾诉欲被打断，阴恻恻地看向顾驰，“跟学姐说话要有礼貌。”

　　顾驰耸耸肩，做了个“您请”的手势。

　　“后巷那边原来也开过一家小饭桌，我大半个高中午休都是在那过的。”手边没有烟，她从口袋里翻出一支棒棒糖叼上，“那家店是老王的爱人开的。”

　　师母手艺精湛，午休的时候还能让老王帮忙看看孩子们的作业，生意好得简直不像话。

　　有个在校的老师比什么招牌都管用，甚至有人撺掇老王去开个晚托班。有他帮忙照看学生，家长们都放心得很。

　　我第一次见他就在那里，后来他才当上我的班主任，管得又宽，事情还多得要命。

　　不过我成绩好，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高三数学竞赛的时候，准确的说是在当天。

　　我没去参加竞赛。

　　以我的成绩，拿到加分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老王拍着桌子冲我发火，当然，我也拍了回去。

　　他说我不拿自己的前途当回事，我说我不要这个竞赛加分也能考上临天大学，后来我也确实做到了。

　　但他依旧耿耿于怀，因为我本能选择更好的专业，而不是被调剂到莫名其妙的金融。

　　可我并不后悔。

　　当时我最好的朋友给我发短信，里面只有永别两个字，我不可能放着她不管去省里参加什么竞赛。

　　即便到现在我也不后悔，但在当时，我可能确实让他失望了。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拍毕业照的时候，隔着很远，谁也没和谁打招呼。

　　“故事听够了？你什么时候凑过来的？”老板娘戳戳小江的脑袋，“干活去。”

　　“已经到下班时间啦。”江际涯端过自己的餐盘，成功融入这一桌。

　　张择放下筷子，抽出纸巾擦擦嘴角，“现在呢？话说开了？”

　　“小屁孩装什么大人”老板娘在桌下踹了他的凳子一脚，但脸上却挂着难得柔和的笑意，“他让我有空去看看师母，说她很想我。”

　　故事听完，考试还要继续。等两天后坐在同样的位置，又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心境。

　　“终于！彻底！结束了！”韩知行趴在桌子上，看起来似乎恨不得躺在上面打滚。

　　按理说刚考完，合该在家躺着好好休息。奈何心底的兴奋却让他丝毫闲不住，从昨天晚上便开始不断撺掇着大家一起出门。

　　“把大家叫出来就为了说这个？你考得很好？”李远扬打着哈欠，不轻不重地给他一拳，“话说萧逍呢，她今天来么？”

　　“不一定”文雅双手捧着手机，也陷在舒适的靠椅里，“她说今天要估分。”

　　“同学们，美好的假期得之不易，你们难道不打算做点什么吗？”韩知行拿捏起小王老师的腔调，手指轻轻一点指向张择，“张，说说你的打算。”

　　“我要带家教，已经说好的。”张择头也不抬地回道。

　　“顾”手指偏向另一边，“Give your advice.”

　　“我要考摩托车驾驶证，上次问你你说不来。”顾骁爱莫能助地摊开手。

　　“Another 顾”韩知行仍不放弃，将希望寄托于最后一人。

　　顾驰看着他恳求的双眼，给予最后的暴击，“睡觉。”

　　倒是张择放下手机，对他哥说道，“我倒是可以和你一起考。”

　　“行啊”顾骁爽快地应下，“到时候我叫你。”

　　“我要考驾照，你要实在没事，就和我一起去驾校练车。”李远扬拍拍小韩同学的肩膀，示意为父只能帮你到这了。

　　“怎么一个二个都卷成这样，就没有一些轻松愉快的团体活动等着我们吗？”韩知行双眼望天，如咸鱼一般失去活力。

　　“要不去旅游吧？大家一块？”他忽地鲤鱼打挺般复活，“找个近点的地方。”

　　“旅游什么的等拍完毕业照再说吧”顾骁放下手机，把他从桌子上揪起来，“林彻叫打球，去不去？”

　　“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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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老师好！”

　　“老陈早啊。”

　　“老陈昨晚怎么没上线？”

　　“去去去！一个二个的像什么样子。”陈剑秋不耐烦地挥挥手，“才考完试几天啊，就染上黄毛了。”

　　“这叫挑染好吗”体委拍拍老陈的肩膀，“不要这么快就与时代脱轨啊。”

　　“滚一边去”陈剑秋笑骂一声，又开口道，“都站好了！互相看看还有谁没到，都催一下啊，马上准备拍照。”

　　班主任忙得如陀螺般旋转，还得抽空和班上的女生合照，瞅见一班已经下台后便再次催促道，“好了好了，剩下的待会有的是时间拍，人都到齐了吧？一个一个上别挤啊。”

　　许久没见过的校长、书记笑呵呵地和老师们打过招呼，在第一排站定。

　　学生们踩着台阶站成四排，摄影师还在不住地调整队形，“好，这样就OK了，大家看镜头，微笑微笑，好，不要眨眼——”

　　“三”

　　“二”

　　“一”

　　“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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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幕被定格在塑封里，似乎就真的可以永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