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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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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烛没点头,也没摇头。
他那双沉淀着万古寒冰的眼珠子,在我递过去的半个泥苹果和我脸上“气炸服务器”的狰狞笑容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挪开了。视线重新落回石碑那道被他“物理止血”的石缝上,仿佛我只是块长了苔藓的绊脚石。
行吧。大佬默认了。我擅自解读。
于是,我,顾灼华,材料学博士(前),祭品(差点熟的),寂陵保洁(可能没工资的),正式在玄烛大佬的幽□□光笼罩下,拥有了一个临时工位——石碑底座旁边,一块还算干燥的腐叶堆。
休养?不存在的。
后背的灼伤在寂陵这活体冰窖里,疼得别具一格。火辣辣的灼痛被低温冻得发硬发木,像一块烙进皮肉里的劣质钢板,稍微牵动肌肉,那钢板就开始生锈、变形,锯齿刮擦神经。手臂上被藤绳划破的口子倒是因为低温凝固了血痂,但稍微一动,干涸的血痂就崩开,露出底下粉嫩的新肉,被冷气一激,钻心的酸爽。
玄烛……大部分时间,他提着他那盏幽蓝的灯笼,绕着巨大的石碑缓慢地踱步。脚步无声,袍角拂过冰冷的石面或潮湿的苔藓,连一丝风都带不起来。他的目光,与其说是巡视,不如说是“扫描”。一寸一寸,冰冷而精准地检视着石碑上每一道古老的刻痕、每一条岁月留下的裂缝。偶尔,他的指尖会在某处悬停片刻,离石面不足一寸,空气便会出现那种细微的扭曲,仿佛在进行某种无形的修复或加固。
他从不看我。我就像一块被遗忘在角落的、散发着血腥味的背景板。
但这正合我意。
我蜷在腐叶堆里,像只受伤的野兽,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也观察着自己身体里翻腾的异样。
饥饿和寒冷是最直接的敌人。玄烛显然没有投喂祭品的义务。我只能像鼹鼠一样,在腐叶层和石缝里艰难地扒拉。运气好能找到几颗干瘪得不像话的野莓,或者某种不知名植物的块茎,啃起来像在嚼浸了水的木头渣子,带着一股浓重的土腥气和难以言喻的苦涩。每一次吞咽都像在吞咽砂纸,刮得喉咙生疼。胃袋像个空瘪的皮囊,被酸涩的食物刺激得阵阵抽搐,反而加剧了那种掏心挖肺的饥饿感。
但这饥饿感,不对劲。
它不是单纯的生理需求。它像一种植入骨髓的指令,带着一种…强烈的、指向性的渴望。
渴望什么?渴望祭坛上那种燃烧的油脂气味?渴望人群的喧嚣?渴望…某种“回归”?
每次这种荒谬的渴望翻涌上来,我的后背,那片被灼伤的皮肉深处,就会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毫无征兆的刺痛!像被烧红的针狠狠扎了一下!痛得我瞬间弓起身子,冷汗涔涔。
“嘶——”我倒抽一口冷气,指甲深深抠进身下的腐叶里。
来了!
就是这种感觉!在祭坛上被捆成粽子时,那种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被强行塞进“祭品”角色的窒息感又来了。
我猛地抬头,看向玄烛。
他正踱步到我侧前方不远的位置,背对着我,指尖悬停在石碑另一道较深的刻痕上方。幽蓝的灯光勾勒出他笔直的背影,像一座沉默的冰山。
就在我后背那阵刺痛爆发的同一刹那——
玄烛悬停的指尖,微不可查地向下沉了半寸!
不是主动的动作,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压力突然施加其上,迫使他指尖距离石面更近了些。他搭在灯壁上的另一只手,那修长的手指再次出现了那种极其细微的、高频的震颤!
他宽大的麻布袖口无风自动,极其轻微地向上飘拂了一瞬,露出下方一小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腕。就在那腕骨上方,皮肤之下,极其短暂地,闪过一道比灯笼里幽蓝火焰更深邃、更凝练的暗蓝色流光!快得如同幻觉,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非人的力量感。
随即,一切恢复“正常”。指尖的震颤消失,袖口垂落,遮盖一切。他继续向前踱步,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异样从未发生。
但我看见了!我看得清清楚楚!
他在压制!他在对抗!对抗那股潜伏在我身体里、试图把我拖回既定命运的力量!
那股力量——那个该死的“系统”——它无处不在!它通过饥饿制造回归的渴望,它通过后背的灼伤制造痛苦的警告,它想用生理的折磨和心理的暗示,把我重新焊死在“祭品”的轨道上!
而玄烛…他就像这座寂陵本身的一道防火墙!他在用他那非人的力量,干扰着“系统”的指令执行!虽然看起来艰难,虽然每一次干扰都伴随着震颤和力量的消耗,但他确实在做!他在阻止“系统”完全掌控我!
这个认知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贯通了我被疼痛和饥饿折磨得有些混沌的大脑!
原来如此!石碑渗血是系统具现化的强制剧情!灯笼熄灭是系统核心被沙雕言论冲击卡顿!玄烛指尖悬停止血是他在物理干扰!而现在,我身体的异样和玄烛的异动同步发生…这就是系统无孔不入的操控与玄烛无声抵抗的战场!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虽然这位队友看起来像个哑巴AI,但他确实是唯一能撼动这操蛋规则的存在!
他是特殊的!他是关键!他可以帮助谢明夷挣脱宿命…挣脱祭品的命运…
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强烈地在我心中炸开!
“呃…”后背又是一阵熟悉的、被无形针扎的剧痛袭来,伴随着强烈的、想要爬回人群的荒谬冲动。
这一次,我没有蜷缩。我猛地咬紧后槽牙,几乎把牙龈咬出血来,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那,目光死死锁住他的背影。
他正踱步到石碑的另一侧,离我稍远了些。幽蓝的灯光在他周身晕开一小圈冰冷的领域。
就在我后背剧痛达到顶峰,意识都有些模糊的瞬间——
“铮……”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弦音,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陵园里响起。
不是幻觉!那声音冷冽、空灵,仿佛冰棱在月光下断裂,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孤寂感。
它并非来自现实中的乐器,更像是一种…意念的震颤,直接在意识深处拨响!
声音响起的刹那,我后背那几乎要刺穿骨头的剧痛,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瞬间消融了大半!那股要把我拖走的疯狂渴望也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猛地一滞!
我惊愕地抬头望去。
玄烛依旧背对着我。但他微微抬起了那只悬在石碑上方的手。宽大的袍袖垂落,遮住了他的动作。只有那只提着幽□□笼的手,稳定如初。
那声弦音,是他发出的?用他那非人的力量?
它在干扰系统施加给我的痛苦!
有效!虽然短暂,但立竿见影!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狂喜!因为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挣脱的可能!
大佬,大腿!纯金的!
我挣扎着从腐叶堆里坐直了些,后背的灼伤还在隐隐作痛,手臂的伤口也裂开了,血混着泥污往下淌。但我咧开嘴,对着玄烛那沉默如山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容扯动干裂的嘴角,有点疼,但眼里燃起的火焰,比祭坛上的烈火还要灼热。
系统?宿命?
等着。
这服务器,老子炸定了!
就在我心中豪气干云,盘算着怎么抱紧玄烛这条金大腿,顺便再找点沙雕言论当武器时,变故陡生!
“铮——!”
那冷冽的弦音毫无预兆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声音尖锐刺耳到了极致!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丝被硬生生绷断!声音里蕴含的不再是空灵的孤寂,而是一种冰冷的、压抑到极致的震怒!
玄烛一直稳定如磐石的背影,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晃动!他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撞了一下,脚步一个趔趄,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才稳住身形!
“噗!”
他手中那盏幽蓝的灯笼,光芒剧烈地摇曳起来!紧接着,一道刺目的、比之前深邃数倍的暗蓝色流光,猛地从他提着灯笼的手腕处爆开!像一道失控的闪电,瞬间撕裂了他宽大的麻布袖口!
碎布纷飞!
借着那爆开的、转瞬即逝的暗蓝强光,我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玄烛那只露出来的小臂,苍白得近乎透明,皮肤下没有青色的血管,只有无数道细密繁复、如同冰裂瓷器纹路般的幽蓝色脉络在疯狂闪烁、明灭!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冻结灵魂本源的气息从中逸散出来!
而更让我头皮炸裂的是,就在他小臂前方,那块巨大的寂陵石碑上,刚才那道被他“物理止血”的石缝,此刻如同活了过来!
“嗤啦——!”
暗红色的液体不再是缓慢渗出,而是如同高压水枪般激射而出!那血红的液体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的生命力,在空中扭曲、拉长,瞬间凝聚成数条手指粗细、顶端尖锐如矛的血色触须!带着浓烈的硫磺与腥甜交杂的诡异气味,发出尖锐的破空声,毒蛇般朝着玄烛爆开蓝光的手臂狠狠噬咬过去!
目标,正是他手臂上那些疯狂闪烁的幽蓝脉络!
“操!”我脑子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这他妈不是系统干扰了!这是系统反扑!是具象化的杀招!
玄烛似乎也没料到这突然的狂暴反噬。他强行稳住身形,爆开蓝光的手臂猛地一震!一股无形的斥力场以他为中心轰然炸开,将扑到近前的几条血触须震得粉碎!
“噗嗤!”血雾弥漫,腥气冲天。
然而,石碑石缝中涌出的血触须仿佛无穷无尽!更多、更粗壮的血色藤蔓从石缝中疯狂钻出,如同活物般扭曲缠绕,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铺天盖地般卷向玄烛!同时,整个寂陵地面都开始微微震颤,无数细小的黑色沙砾从墓碑缝隙中簌簌落下,仿佛这座古老的陵墓本身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更让我魂飞魄散的是,就在我身下那片冰冷的腐叶层里,无数根细如发丝、却坚韧无比的暗红色根须猛地破土而出,带着粘稠的血腥气,如同无数条嗜血的蚂蟥,瞬间缠上了我的脚踝、小腿!冰冷滑腻的触感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拖拽力,要把我生生拖向石碑基座那道正在喷涌污血的恐怖裂缝!
“啊——!”我失声尖叫,双手拼命抠住身下的石头和腐叶,指甲瞬间崩裂!后背的灼伤在剧烈挣扎下彻底崩开,温热的液体浸透了破烂的衣衫,但此刻的剧痛远不及那被拖向深渊的恐惧!
完了!系统开大了!连玄烛带我这BUG都要一起物理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