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莫问潇湘》林陌桑

32、祝融峰之围

　　左冷禅这句指控有如石破天惊，四面一时鸦雀无声，众人心中大震，莫问潇和顾言湘也一头雾水，露出狐疑之色。

　　五岳剑派成立之初，目的便是为对抗野心不断膨胀的日月教，左冷禅在五岳剑会数千人前公然指控衡山派勾结魔教，已是诛心，更何况还牵扯到华山派剑气之争，显然是要置衡山派于死地。

　　岳不群沉吟片刻，似乎也觉得这话实在离谱，便说道：“左师兄，兹事体大，可不能信口开河。”

　　左冷禅早有准备，抬手示意，嵩山派弟子得令，从旁推了一架轮椅上来。众人正惊疑不定，宁中则却低呼一声，已认出那人来——正是华山派剑宗长老蔡子峰。

　　他竟然没死。

　　只见他瘫坐在轮椅上，右眼缠了白布，全身上下多处包裹了用来治伤的纱布，从斑斑血迹的走向看，是受了十几处剑伤。

　　华山剑气之争已结束了几个月，剑宗高手多数殒命，他能活下来，的确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左冷禅问道：“蔡长老，今日五岳剑派群雄皆在此，你只管说出真相。”

　　蔡子峰点点头，缓缓开口道：“当年在下和岳老掌门一同前往莆田少林寺抄录了《葵花宝典》，但我手中版本与岳掌门不一致，双方对修习之法意见相左，才导致了如今惨烈的剑气之争。如今我才查明，这种种纷争，原是因当初在途中有人暗中替换抄本所致！”

　　此事顾言湘曾听宁中则提及，但却不知这究竟与衡山派有何干系。

　　左冷禅点头：“那替换抄本之人，蔡长老可知道是谁？”

　　顾言湘与莫问潇对视一眼，莫问潇摇头，但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忧虑与不解。此事发生在数年前，那时他还只是个被养在嵩山侧峰的孩子。

　　蔡子峰慨然说道：“我也是最近才找出此人。他就是日月教长老曲洋，平日以曲流觞之名行走江湖，手中犯下数百条人命，劣行累累！”

　　他突然转脸看向莫问潇，眼中精光四射：“而此等大奸大恶之徒，竟与衡山派首席弟子莫问潇暗中多有来往，乃是生死莫逆之交！五岳剑派之中有衡山派此等内鬼，岂不是天大的笑话！若是让她顾言湘任了盟主，还谈何对抗日月教？”

　　他一番话慷慨激昂，犹如热油锅入水，当即嘈杂之声飞溅，响彻山壁。

　　顾言湘心中冷笑，嵩山派的后招原在此处。他们大概本就打定主意夺这盟主，没想到竟败于自己剑下，便污蔑衡山派与日月教勾结，以毁衡山派清誉，证明她没有资格担此大任，如此一来，盟主之位便自动回到他们手中。

　　她虽然曾听刘正风提及莫问潇在回雁楼中与人见面，但他既解释过那只是朋友，她便不再怀疑。若真是那日月教曲洋长老，想来莫问潇也不会做伤及衡山派之事。

　　宁中则神情凝重，与眼下的纷争相比，她更顾及衡山派与华山派的关系，便转而问顾言湘：“此事当真？”

　　蔡子峰怒道：“我如今已成这副模样，若此话有假，当叫我天打雷劈！”

　　莫问潇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他与曲流觞交好不假，但此前并不知他的确切身份，一年前他曾利用左冷禅的情报线调查此事，左冷禅让费彬递来的纸笺上写明了曲流觞的身份，实为魔教长老曲洋。

　　想来那时左冷禅便已留心，很快找到了二人交好的迹象。

　　那时他已心生退意，知道与曲洋交好一事是瓜田李下，容易落人口实，但曲洋数月后亲自来衡山找他，当夜说的话还历历在目。

　　“曲长老当真认为，这世间能有超越身份之别的深情厚谊？”

　　“有何不可？”

　　他与曲洋向来是君子之交，琴曲知音而已，二人从未提及日月教或五岳剑派内部信息，问心无愧。如今嵩山派有心构陷，即便没有曲洋，也会有旁的借口。

　　想来那时左冷禅便已留心，很快找到了二人交好的迹象，留作今日之用。

　　杀人不成，便诛心。

　　五岳剑派内部的倾轧暗算，倒比那远在天边的魔教威胁更为阴森可怖。

　　“师傅，”他低声对顾言湘说道，“此事皆因我而起……”

　　他本想着，自己若公开承认是嵩山派的内应，便可完全将他做的事与衡山派撇清，哪怕他与曲洋交往再密，也扯不到衡山派头上去，同时嵩山派便成为众矢之的，方可破此局。

　　不想顾言湘直接低声打断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生死都是我衡山派的人，想都别想。”

　　莫问潇倒没想到她竟如此坚决，不由心下一暖：“师傅姐姐……”

　　顾言湘抬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群雄之中，此时有人叫道：“衡山派既不反驳，便是承认与日月教勾结了？”

　　“难怪这些年来衡山派对五岳剑派内部事宜皆不积极，说什么韬光养晦，原是托词，怕是存了里应外合的异心了！”

　　顾言湘面不改色，微笑道：“嵩山派技不如人，便想这等法子构陷我们，当真是黔驴技穷。”

　　蛇打七寸，他人存心诬陷，多说无益，她也不争辩，也不反驳，只说动机。这话如四两拨千斤，倒让众人陷入沉思。

　　“衡山派武功出众，是事实，你们说衡山派是叛徒，却牵强得很，”说话的是定闲师太，她一向快人快语，“我不能认同。”

　　“当日回雁楼中日月教门人闹事，你衡山派莫大弟子却在当场与曲洋相会，江湖中有不少人看见，你衡山派即便抵死否认，也难堵悠悠众口。”费彬森然道。

　　当日莫问潇出手教训了那日月教狂徒，回雁楼中客人跑得精光之后，易容的曲洋才露出真面目，费彬又是如何得知的此事？嵩山派究竟派了多少探子盯着衡山派？思及此处，莫问潇不禁遍体生寒。

　　他微微沉吟，冷笑道：“我在回雁楼中杀闹事的日月教众，看见的人更多。你说的悠悠众口，可有提及此事？”

　　“你！”费彬怒道，“杀几个日月教喽啰，算不得什么。”

　　他虽然仍试图辩驳，但声量确是小了许多。

　　莫问潇虽然的确结识曲洋，但要借此证明衡山派就勾结日月教，试图颠覆五岳剑派，逻辑的确牵强。

　　“我们没做过的事，你就算叫一百个所谓证人来，也不能变成事实。我衡山派立派数百年，从未做过与魔教勾结之事。若此话有假，也叫我天打雷劈如何？”顾言湘犹自笑吟吟道。

　　此时一直沉默的岳不群开口笑道：“衡山派顾老掌门为人如何，江湖上有目共睹，若说衡山派勾结日月教，我君子剑万万不信。如今事实未明，嵩山派便一口咬定，不知是何居心？”

　　他提到顾千山，在场倒有不少人赞同。顾千山执掌衡山派几十年，一直行侠仗义，光明磊落，在江湖上一向享有无数赞誉。

　　其实他倒不是真相信顾言湘，衡山派的死活他也不关心，只是若她当不成盟主，这位子便必定要落到嵩山派手中，这才是他真正反对之事。

　　泰山派玉玑子连顾言湘的剑都没挨到，又被莫问潇一招逼退，心中早是怨气满满，怎会放过如此良机，当即冷哼一声，说道：“你们口口声声说嵩山派构陷于你，那蔡长老乃出自华山派，莫非也帮着诬陷你们不成？依我看，嵩山派证据确凿，你衡山派既拿不出实证，还要拼死抵赖，当真是没脸没皮！”

　　坐在轮椅上的蔡子峰此时怒道：“我虽已非华山派门人，但也受华山派多年教导，若说我行栽赃诬陷之事，就是在打华山派的脸！”

　　顾言湘算听明白了。泰山派为虎作伥，嵩山派一口咬定，他们见华山派态度暧昧，一心也想拉他们进来趟这趟浑水，唯有恒山派一向行事刚直，说一不二，若拿不出有力的证据，她们断不能认可此事。

　　思及此处，她不禁抬手揉了揉眉心，打了个哈欠，说道：“各位在此行这口舌之争，我看你们也拿不出更多证据，多说也是无益。”

　　她倏地站起身来，环顾四周，眸光流转，锐气大盛：“清者自清，依我看，你们只是借勾结魔教的罪名，行自己的目的。我身为衡山派掌门，向来不惹是非，但也不怕是非。”

　　回雁楼早已回报，嵩山派和泰山派都在衡山城中藏了人手，眼下这一出戏，她早有预料。衡山派如今树大招风，已是左冷禅等人的眼中钉，急欲除之而后快，现在不过是强行安个勾结魔教的罪名，好名正言顺地讨伐他们罢了。

　　“再有什么法子，都使出来。想动手，悉听尊便。”顾言湘懒懒笑道。

　　左冷禅心中一惊，倒也没想到她竟完全满不在乎，既不反驳，也不惊慌，言外之意，竟是要激自己动手。

　　围攻祝融峰的计划早在五岳剑会之前就已经安排妥当了，衡山派难道不知自己此时已身在包围之中？若真动起手来，即便华山派和恒山派袖手旁观，嵩山和泰山派就能将他们夷为平地。

　　他不禁暗自冷笑，衡山派这小妮子，真不知该说她自信满满，还是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

　　费彬当下冷哼一声：“你一个小小的衡山派，如今果然已不将我五岳剑派放在眼里。既然如此，我嵩山派为五岳剑派之首，这清理门户之事，自然要由我们来动手了！”

　　“盟主之位未定，你嵩山派就能代表五岳剑派了？”定闲师太一听，当即怒道，“好大的口气！我恒山派不答应！”

　　岳不群连忙劝道：“师太息怒。五岳剑派同气连枝，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双方各退一步，莫伤了和气才是。”

　　“衡山派勾结日月教，便是五岳剑派的罪人，还有何和气可言！”玉玑子高声道，“我泰山派数千门人不能容此等叛徒，清理门户之事义不容辞！”

　　校场之上，一时剑拔弩张。顾言湘却抱臂微笑，好整以暇。

　　正在此时，忽有一只白鸽从天外飞来，落到岳不群肩头。他脸色一变，忙解开鸽子脚上绑缚的纸条。

　　五岳剑派高手皆在衡山，华山派突然飞鸽传书，必有变故。群雄见此情形，一时都不再吵闹，岳不群抬起头来，眼神凝重。

　　“日月教趁我门中空虚，已派十长老连夜杀上华山，抢夺《葵花宝典》。”

　　一言既出，满山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