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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破镜重圆? ...

  •   他唇即将贴上,身下的人突然浅浅地哼了一声,蹙了下眉。

      钱九归一惊,连忙起身。身下的人眼珠在眼眶里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睁开,失焦的目光飘飘悠悠落在他身上,像带了弯弯的小钩子。

      钱九归只觉得下腹一热,点火的家伙却没心没肺地笑起来,笑得甜而傻愣,口中断断续续地说:“唔…是你把我送…回来的…”

      他趁着那人少了二两脑子,大着胆子刮了下他的脸蛋,惹来一阵轻笑,闹得他头皮发麻,咬牙切齿地问:“你还能认出来我是谁吗?”

      “崽,嗝,崽子,”商逸安打了个嗝,眼睛傻乎乎地一翻。

      “什么?”钱九归的手不舍得离开他的脸蛋。

      “崽子,”醉得摊成一堆的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起来,一把捏住了身上人的鼻子,惊得对方忙伸手搂住怕他滑落,任由他捏着。

      丝丝缕缕的气音从耳边传来,“很好很好的崽子。”

      商逸安手舞足蹈折腾到半夜,还在窗前站着吼了半个时辰的山歌,将钱九归半肚子邪火都吼了回去。

      天色微亮,晨光顺着窗缝攀到他脸上,商逸安缓缓睁开眼,四肢密密地缠着东西,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的四肢被人拿轻软的缎子捆了,塞在被子里。屋子里是空无一人的,他躺在床上,等着宿醉后流失的五感一点点回归身体。

      忽然门一动,钱九归端着早餐来了,熬得香浓的白米粥,是养胃的,看着床上人的狼狈滑稽样儿,他不禁笑了,轻声道:“你醒了?”

      商逸安从嗓子眼里“嗯”了一声,眼睛望着床顶的纱帐,口里懒懒地说:“你这是要报一箭之仇?”

      他指的是两人青楼那一夜,钱九归并不记得,只是说:“你昨天喝多了,我让厨房熬了粥,你吃点,胃里舒服。”

      上前结了绑住手脚的缎子,商逸安轻轻活动着手腕,问道:“有浪城的消息吗?经过昨日,赚回多少?”

      “知道你问这个。阿壮说,凑足了一小笔,再添点儿银子,要采买一批时兴的、好卖的料子。现在银子凑足了,要买的料子,我也过了眼,你大可以放心了。”钱九归回道。

      商逸安见他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知道他又补贴了不少,心说这人也是傻,所有的好事都做了,全部闭口不谈,深怕别人领他的情一般。

      他抓着钱九归的手,不掺半分假地说:“多谢你。”

      对面人一愣,眉眼瞬间柔和下来,摇摇头,将粥碗往他手里塞了,“傻吧,和我还说谢谢。”

      粥里加了他喜欢的花生碎和桂花酱,甜甜香香的,一碗下肚,脾胃连着经络,经络连着心脏都暖呼呼的。他吃着,听见钱九归说:“何白玉,有点坐不住了。”

      “她不是不管魏守宗的死活吗,他俩到底什么交情?”商逸安奇道。

      钱九归端着另一碗素白粥与他一同喝着,闻言道:“好像是年轻时有段情缘,详情我也不知。她见魏守宗经久未归,有点后悔,上了魏氏布庄多次,但顾及着魏守宗安危,没跟别人提什么。”

      商逸安仿佛看到浪城曾经的大雪里,那个穿单衣的女人在街巷孤零零地走着,皱了眉头,说:“她倒情痴。”

      昔日她罹难,魏守宗无影无踪,今日风水轮流,她却恨不下心来。

      到底是一副无瑕剔透的肚肠。

      “她说了什么?”

      “魏氏布庄欠的银子太多,就算全抵买了都偿还不了。以阿壮如今的盈利,三月的时候也只能补得上三四分,要一笔笔的还回来,太久了点。何白玉说,愿意付六成,立即到账。只求把魏守宗给她。”

      商逸安点点头,“六成,几乎是骨折的价,你如何看?”

      “确实亏了点,但你着急开香堂进帮,也等不了那么久,”钱九归道,“何白玉毕竟要维持自己的生意,也是极限了。

      另外,阿壮新采买的布,她说可以加价买入,不至于让咱砸在手里。”

      “你觉得可行?”商逸安问。

      “我觉得可行,但也不能太便宜她,”钱九归从怀里掏出个契子,“我预备让她把这个给签了,这后面的银子,可是细水长流的。”

      商逸安接过来一看,“今后何氏布庄运输一应由泰清帮……长期契子,大笔买卖,她肯吗?”

      “不肯也没办法,”钱九归手往脑后一撑,靠在椅背上,“不放人就是了。”

      魏氏大厦将倾,何氏一家独大,单子少说也有百宗。商逸安心里安了把小算盘,七上八下地一拨,眉开眼笑,“就这么定了!”

      ******

      地窖里暗无天日,魏守宗茶水不进,瘦得眼眶深凹。忽而门开了,久违的光线刺得他眼睛发痛,扭头避开,只听守卫喝了一声:“魏守宗,你可以走了。”

      不待多问,眼前又是一黑,久违的尘土味再度包裹周身——他又被装进了麻袋中,继而香气钻入口鼻,他便昏了过去。

      不知多久,魏守宗缓缓转醒。兰香盈室,手脚裸露的皮肤传来轻薄柔软的触感。他愣愣地盯着头顶的莲花纱帐,一切都飘渺而不真实,像一场曾经的梦。

      一侧传来清脆的女声,“你醒了?”

      那人一身月白衣裳,眉眼低垂着,温婉清丽,羊脂一样细腻的玉手轻轻探入,“身上难不难受?要不要吃些东西?”

      “白玉?”

      他隔着纱帐望着眼前人,才发觉屋中陈设一如当年。二十岁那年,他与名妓何白玉情好,私定终身,便是在这样一间屋里,有过洞房花烛,祭过祖宗天地。他就这样望着她,仿佛之后的一拍两散、生隙交恶都是一场噩梦,醒来时他依然是那个风华正茂不知愁的少年。

      魏守宗嘴唇嗡动,说不出话来。

      帐外人叹了口气,一句话将他拉回现实,她抚着他的脸,轻声道:“你老了好多。”

      他低头一看,自己果然长着一双粗糙经年的手,手上的皮肤龟裂,像蛇蜕,已有了初老的痕迹。魏守宗揭开床帘,对面的女人依然长着一张美玉般的脸,他颤声道:“你容颜依旧。”

      何白玉摇摇头。她的眼角早已爬上岁月的痕迹,今日上妆时足足用了三个时辰,才未让他看出端倪。她握了他的手,珍惜地,生怕碰碎了一般,眼睛半刻不肯离开,“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我服侍你沐浴吧。”

      他身上是这几日留下的秽物,被体温发酵地腥臭难闻。何白玉却半点不嫌弃,精细地为他解衣,引他进了水温适宜的木桶里,亲力亲为地为他擦背,半分不肯假手他人。

      那份温情让魏守宗眼眶湿润,轻轻说:“你还是这么会照顾人。”

      她目光含情,一如见情郎的少女,不卑不亢地道:“照顾你,没有不精心的。”

      魏守宗闭起了眼,连神态都轻起来,生怕惊碎了这一场梦。他恍然记起,初见那日,她也是一身素白的衣裳,坐在画舫之上,与周围的脂粉香翠截然区分开来,琴声缱绻温柔,一曲《望月楼》。

      扁舟游子渡,月楼青娥愁。
      凭吾一曲歌,解尔万古忧。

      他初涉家事,第一次知富贵背后是日夜劳顿,舟车颠簸,眼前人一口苏白,丝丝入扣,绾住的他的心,竟至声泪俱下。

      女子遥遥一望,四目相对,两人怔了一瞬,相视一笑。

      一眼倾心,一曲断肠。

      他察觉到何白玉的手缠住他的发丝,“你的白发愈发多了,真叫人心疼。我让人煮了燕窝粥,这几日肯定累着了,就在我这小院里好好歇几日,也让我有机会照顾你,好不好?”

      魏守宗捉住她的手,问:“白玉,是你救了我吗?”

      “之前说不救你,是气话,”何白玉的手指不轻不重,替他按着穴位,不肖片刻神清气爽,“这些日子,忙着抵押铺子,筹措足了银子,才换你出来了。”

      她的耳环泠泠作响,“来晚了,你不会怪我吧?”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如此费心救我,足见待我情真,我怎么会怪你。”魏守宗道。

      何白玉声音中有喜气,“那你肯在我这儿待些日子了?”

      “自然是肯的。”他拍了拍她的手。

      女人声音哽咽,泫然欲泣,颤抖着说:“阿宗,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听着久违的两个字,“阿宗”。

      两人情浓之时她就是如此唤他的,他记得他们一同去城外骑马,她起初不会,是他教她。何白玉慢慢掌握了技巧,声音像银铃一样清亮,笑着说:“阿宗,你来追我啊。”

      城外的垣遥寺前有她顶爱吃的桂花糕,一口下去,她杏眼里盛了满足,递到他嘴边,说:“阿宗,你也尝尝。”

      洞房花烛,她羞红了脸,小心翼翼从便宜的红烛光里望他,甜滋滋的说:“阿宗,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我会尊你信你,你要敬我爱我。只有死别没有生离,同朝暮,共白头。”

      忽然画面一转,他看见她披头散发,面白如纸,跪在雪地里,声泪俱下:

      “魏守宗,我是瞎了眼,才会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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