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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予你名字 ...

  •   创世416年,帝国,铁铜之环亚兰瑟。

      残垣断壁,生灵涂炭,到处都是被丧尸鬼猿破坏的伤痕,空气中飘散着浓烈的恶臭。

      眼前,血色悚然,火光冲天,耳边,嘶吼尖锐,丧尸与鬼猿争夺残肢,吞咽撕扯的声音令人溃败。

      小孩惊慌无助躲在一堆木头后,他知道自己要逃跑,但四肢不听使唤,只能瘫坐在地上干流泪,嘴唇咬得发紫,却不敢哭出声来。

      一声低吼钻进耳中,小孩僵硬地扭头看向左侧。

      不远处,一只满脸血污的丧尸虎视眈眈盯着他,骇人可怖。

      空气停滞了一秒。

      丧尸朝小孩飞奔过来。

      小孩心脏紧缩,头皮发麻,他短促地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然而十秒不到,丧尸已经出现在他背后了,小孩靠着人类求生的本能,身子一歪,堪堪躲过了丧尸的扑食,小腿被地面上的断枝划伤,鲜血淌了出来。

      丧尸更加疯狂,它不顾一切地扭曲自己的身体,重新扑向小孩。

      小孩无处可逃,绝望地闭上了眼。

      陡然间,一道寒光从天而降,直直没入丧尸头顶,再从腹中破开,剑势磅礴,戾气翻飞。

      预想中被撕扯的痛感没有降临,小孩缓缓睁开眼,丧尸纹丝不动,被一把剑死死钉在原地,再无声息,他僵直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大口大口呼吸着来缓解死亡临近带来的窒息感。

      小孩瞥见一个黑色的修长身影朝自己不紧不慢地走来,他抽出长剑,剑身上沾了丧尸浑浊发绿的血,青年随手将剑扔在了地上,“哐当”一声满是厌弃。

      青年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小孩,视线漠然。

      小孩不想死,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向青年伸出手,但支撑不了多久,他眼前一黑,倒进了青年的臂弯中。

      脑海混沌,虚实难分,小孩感觉到有一只手笨拙且僵硬地调整他的姿势,不久后,他感觉到有人想要将自己从那个怀抱中剥离,小孩惶恐不安,双手拼命圈住那人的脖子,无助地抽泣起来。

      分离的力道瞬间就消失了,那人似乎很错愕,任由小孩往他的怀里缩去,小孩慢慢重新安定下来,陷入昏睡。

      ******

      小孩慢慢恢复意识,他发觉自己似乎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浑身乏力,脑袋沉沉的。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少女的声音:“费爷,他醒了。”

      小孩慢吞吞,颤巍巍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个陌生房间的天花板,他的眼珠子移动得很缓慢,床边围了两个人,一个是眉眼透着雅痞的男人,一个是长相娇嫩可爱的少女。

      但更远的窗台处,还站着一个人。

      小孩刚把眼神探过去,下一秒就呆住了,因为那人实在太好看了,那张冷白清冽的脸完美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梳着一头利落的高马尾,鬓间垂荡着几缕发丝略显慵懒,那人双手抱臂,漫不经心斜靠在窗台边,一双漆黑幽冷的眼眸打量着小孩。

      费利顺着小孩的眼神看过去,笑了笑,回头说道:“他是裴格,是他救了你。”

      小孩瞳孔缩了缩,昏迷前的记忆瞬间回笼。

      “你叫什么名字,身边有亲人吗?”

      小孩呆呆的,面对费利的问话毫无反应。

      费利不急,与少女对视一眼,后者将小孩扶起让他靠着床头坐好,刚想检查一下他的伤势,小孩居然自顾爬下病床,在两人错愕的目光下,朝裴格走去。

      少女刚要出言制止,费利拦住了她。

      小孩像是没有感受到裴格冷冰冰的气场,他伸手抱住裴格的小腿,仰头望着对方,浅褐色的琥珀眼里满是依赖和乖顺。

      裴格无动于衷,垂眸跟小孩对视,面色冷淡喜怒难辨。

      小孩本意是想让长发青年抱抱自己,但裴格不动,他瘪了瘪小嘴,开始伸手去抓裴格的衣服,想要爬上去。

      裴格面无表情,掀起眼皮看向费利,后者却专注看好戏,不想劝止小孩,裴格扫了一眼认真爬人的小孩,伸手托住小孩的腰将他夹在臂弯里,走到床边把他放下。

      小孩以为裴格肯抱自己了,刚开心没几下,扭头就看见对方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白净的小脸立刻露出委屈的神色,把自己缩成一团,琥珀眼里满是低落。

      少女想不明白,那个叫裴格的冷漠孤傲,没有一点人情味,军营里人人都对他避之不及,怎么这个孩子就这么喜欢他呢,刚被裴格带回来时还死抱着裴格不肯松手,要不是后来打了麻醉,可能现在还在裴格怀里睡着呢,刚醒连身上的伤都不顾就要去找裴格。

      费利无声端详着这个孩子,眼睛里闪过一丝深意,尽管裴格面上表现得不耐,但他能察觉到裴格对这小孩的不同,最起码,他以前从未见过裴格主动接触谁。

      裴格走后,小孩闷闷不乐地蜷缩在床上,他身上的伤不严重,已经可以出院,但身份尚未得到确认,无处可去,费利跟其他同僚商量过后,暂时将小孩留在军医所。

      亚兰瑟前一段时间的局势非常紧迫,防护圈被愈演愈烈的丧尸潮和鬼猿兵团突袭,亚兰瑟位于铁铜之环,本就是个落后小城,防护工作和驻守兵力一直得不到完善,导致亚兰瑟腹背受敌。

      好在不久前,费利所在的帝都边巡队赶来支援,十分及时地阻止了防护圈的崩溃,剿杀了不少敌人,为亚兰瑟争取了喘息的机会。

      四日前,亚兰瑟驻军采取一个疯狂的举措,他们不顾其他平民的生死,直接往城外投放炸弹,被费利等人极力反对,在他们浪费口舌辩论的时候,裴格直接毁了亚兰瑟的炮台,驻军的长官们气愤不已,却在裴格凭一人之力赶跑了东边汹涌而来的丧尸潮后立刻变脸。

      裴格就是在寻找漏网之鱼时,救下了小孩。

      晚上,裴格从城西回来,披了一身的月色和血气,军营里都知他乖张桀骜,人人避他如猛兽,又不得不依靠他杀出一条活路,于是所有人的脸上神色各异。

      费利来找裴格时,他碰巧在换衣服,费利敲了敲门,不一会儿,裴格开门,眉眼冷淡。

      费利问:“有空吗,有份额外的工作交给你。”

      裴格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你昨天带回来那孩子见不着你,饭都不肯吃了,去看看吧。”

      说这话时,费利一直留意着裴格的神情,果不其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厌烦和嫌弃,裴格只是漠然拒绝,声音冷冽:“没兴趣。”

      “难得有一个孩子不怕你还亲近你,你好歹赏一下脸啊。”

      裴格懒得搭理费利,抬脚越过他。

      费利没辙:“这是命令,裴格。”

      裴格脚步一顿,静止了大概五秒,转身朝军医所的方向离开。

      小孩一整天都待在病房里,他双目无神盯着门口,却没有见到那人,费利和林拾,也就是今天上午那个少女,给他送来午餐和晚餐,小孩一口没碰,恹恹地侧躺在床上。

      突然,小孩从床上爬起来,他打算偷偷跑出去找那个人,打开门,小孩悄咪咪地往两边探了探头,四处没人,他刚溜出去没几步,身后响起一个脚步声,小孩立刻僵在原地,慢吞吞转身,当他看清来人时,琥珀眼里的慌张被高兴取代,他蹦蹦跶跶地朝那人跑去,小身子一跃,扑进了那人的怀里。

      裴格没料到小孩居然会一头扎进自己怀里,下意识就伸手接住了,他不懂怎么抱小孩,有些手足无措,最后堪堪一手托住了小孩的屁股墩,一手护住他的腰,裴格微微蹙眉,刚想训斥小孩几句,但小孩一脸满足地窝在他的臂弯里,像一只找回妈妈的小猫崽,蹭来蹭去,温顺又听话。

      裴格默了片刻,回到病房,把小孩安放在床上,把存放在保温罩里的食物放在床头柜上,意思很明了。

      小孩看看盘子又看看裴格,嘴张成一个“啊”字。

      裴格一脸冷漠:“自己吃。”

      小孩听不懂,但他明白对方的意思,脑袋瞬间耷拉下去,琥珀眼闪着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小脸皱成一团,可怜兮兮的。

      裴格置若罔闻,转身走到窗台边上坐下。

      小孩瘪了瘪嘴,慢腾腾挪到床头柜前,认命似的拿起勺子。

      裴格垂眸,忽然听到了低低的抽噎声,他立刻看向小孩,发现小孩居然边吃边抹眼泪,一脸委屈,他还很自觉地抑制自己的哭声,不想让裴格发现,殊不知这样听上去更让人心疼。

      裴格脸上的冷色有一丝的破裂,他只是让小孩自己吃个饭,怎么弄得像是自己欺负了他一样。

      小孩胡乱抹干泪水,勺子却被一只手夺走了,他呆呆抬头,只见裴格眉心微拧,舀了一口粥,递到小孩嘴边,小孩没反应过来,忘记了粥水热气腾腾,张口就吃,烫得小孩龇牙咧嘴,眼角渗出了泪花。

      裴格吓得连忙放下勺子,没有丝毫犹豫地捧起小孩的脸,检查小孩被烫到的舌头,红了些,没什么大碍,他神色间闪过一丝自责,不算温柔地擦去小孩脸上的泪水。

      小孩乖乖仰着脸,任由裴格擦弄。

      最终,裴格还是让了步,坐在床沿边喂小孩吃东西,他以为自己的妥协仅此而已,没想到小孩入睡前说什么都要他陪着,裴格一有想走的念头,小孩立马就泪眼蒙蒙望着他。

      裴格会留下,但他不会承认自己心软。

      此后,不用出任务的裴格身边总会跟着一个小孩,小孩跟谁都不亲近,偏偏就爱黏着裴格,原因不明,可能是因为救他的人是裴格。

      裴格忍受不了小孩的眼泪,妥协的空间越来越大,却仅对小孩,对外,他依旧不近人情,冷得像块冰,以前的裴格只会杀怪,遇上小孩后,他渐渐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姿势去抱一个孩子,知道喂饭前要试探食物的温度。

      裴格越来越像一个人,眼里不再是一潭死水。

      这正是费利想看到的,但他没想到裴格居然这么看重这个小孩,一次,几个亚兰瑟长官的儿子集体欺负小孩,将小孩推进了一个水塘,小孩没大碍,裴格并没有说什么,费利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推艾伦下水的那几个熊孩子被人发现吊在那个水塘边的一棵树上,浑身湿透,吹了一夜凉风,救下来时奄奄一息。

      费利觉得自己低估了小孩对裴格的重要性。

      期间,小孩的身份也弄清楚了,他是一名R国人,今年被收进亚兰瑟最大的孤儿院,只有四岁,除了他这个人,其余一切皆不详,孤儿院派人来接他时,小孩死死扒住裴格,放声大哭,凄凉得像是下一秒要被卖给人贩子一样。

      裴格把小孩抱到一个角落,替他擦着眼泪,“你想跟着我?”

      小孩毫不犹豫点头。

      “为什么?”

      小孩被问住了,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就爱黏着裴格,就爱待在裴格身边,他对裴格的亲近和依赖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与生俱来的东西哪里需要理由。

      “如果你不能在一分钟内给我答案,你就给我回孤儿院。”裴格极少这么冷酷地对小孩说话。

      裴格希望小孩是属于他的,小孩是他救的,小孩是他哄睡的,小孩是他照顾的,小孩的仇也是他给报的,裴格以前被剥夺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他只想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

      所以他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只有知道这个理由,裴格才有把握让小孩离不开自己,如果不能,那就意味着小孩日后会为了其他原因离开自己,既然小孩到最后还是要走,倒不如现在就割舍掉。

      小孩慌了神,他想像往常那样扑进裴格怀里,但裴格扶着他坐好,小孩眼里逐渐蓄满了泪水,他很无措地望着裴格,以往,裴格已经服软了。

      可这次没有。

      “还有三十秒。”裴格冷冷地看着他。

      小孩哭出了声。

      “五、四、三......”裴格强硬地倒数。

      “因为米耶尔呜呜呜呜,因为你。”小孩哭得呼吸不顺。

      裴格愣住,“什么?”

      小孩泣不成声:“因为米耶尔,我想留在米耶尔身边。”

      裴格的全名是米耶尔·裴格,但在帝国里,从未有人喊过他的前缀名,军营里人人都喊裴副官,费利喊他裴格,这是第一次有人喊他米耶尔。

      小孩试探着钻进他的怀里,裴格没有制止,小孩委屈地啜泣着,“我不想走,我想跟着你......”

      裴格抬手轻轻拍打着替小孩捋顺气息,沉默良久,“那就跟着吧。”

      小孩愣了愣,又哭又笑地抬起头。

      裴格伸手绕到后颈,解下一块银牌,把它系在艾伦脖子上,缓缓道:“米耶尔和艾伦这两个名字都给你,从今天开始,你喊我米耶尔,我喊你艾伦。”

      小孩将银牌托在掌心,上面刻着四个好看的花体字母——

      Alan,艾伦。

      一只大手握住了艾伦的手掌,艾伦抬眸,撞进裴格漆黑幽深的眼睛里,他能够看见自己的身影和琥珀眼映在对方眸底,如此清晰,如此深刻,一辈子都不会磨灭。

      “从今天开始,我将用我的时间陪伴你,用我的性命保护你,用我的灵魂守护你,生生不息,永不背叛,而你只需要交付一个代价——”

      “永远属于我。”

      ******

      一年后,亚兰瑟城破。

      满城死尽,尸横遍野,大火肆虐,如人间炼狱。

      湛蓝的天被鲜血和烈火染成了猩红色。

      艾伦被谁护在了身下,他的呼吸平缓脆弱,像睡着了一般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稚嫩的脸庞点着斑驳的血迹,但血迹来源于撑在他身上的裴格。

      道道血痕流淌在青年精致冷白的脸上,身上遍体鳞伤,肩胛骨被一堵巨大的石墙死死压着,左腿被钢筋贯穿,右腿也被水泥板埋了起来,衣物被血濡湿,撑在水泥地上的两只手微微发颤,起伏微弱的胸口昭示着他此刻正奄奄一息,一只半脚踏进了鬼门关。

      长发青年张了张嘴,字字泅血:

      “艾伦......”

      “艾伦,醒醒。”

      “是我失信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错,你睁开眼,我给你道歉。”

      “我知道你很累,但你要活下去,把眼睛睁开看看是谁救了你,记住我的样子。”

      “艾伦,记住我,活下去。”

      ******

      当艾伦费劲地将碎成拼图的意识逐一拼回时,他无法睁开眼,只能感觉到身上传来阵阵剧痛,周围很吵,陌生的气息使他迫切想要回到米耶尔身边。

      有人在吵架,很激烈。

      “裴格他就是个怪物!疯子!他一个人就将帝都精锐队赶尽杀绝了,这种人就应该斩草除根!”

      他不是怪物不是疯子!他不是!

      艾伦愤怒地想要反驳,却动弹不得。

      “可是他的天选迄今为止无人匹敌,这对帝国来说是独一无二的武器,不能杀!”

      “你们要为了一个天选,放弃帝国的安危?”

      “皇朝当初答应跟帝国合作,其中一个条件就是裴格的命,现在我们失败了,你觉得皇朝还会履行承诺吗?杀了裴格,吃亏的是我们!”

      “裴格以前就是皇朝的叛徒,你要一个叛徒对帝国忠心,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米耶尔这么好,怎么可能是叛徒!

      “够了,都别吵了。”

      死寂蔓延开来。

      艾伦被这一群人的话气得发抖,可他动不了。

      “皇朝要那个孩子,也要裴格的命,可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保住那个孩子,才能留得住裴格的忠心。”

      “裴格杀不得,不仅杀不得,我还要向帝领请示,用最高的荣誉把他留下。”

      随后,艾伦再也听不到说话的声音,他半清醒半模糊地躺在床上,心里焦急想要找到米耶尔,他要把刚刚那些坏人的话告诉米耶尔,让他赶紧离开这里。

      良久过后,艾伦感觉到那股冷冽且熟悉的气息环住了自己,艾伦欣喜若狂,是米耶尔!

      艾伦感觉到自己被裴格轻轻抱起,然后,一只冰凉的手轻抚着他的眉眼脸颊,缓慢,温柔,像是在抚摸世上最稀世的珍宝,小心翼翼得简直不像是裴格会做出来的举动。

      他总觉得裴格是在跟他道别。

      艾伦心头一跳,极度的不安使他紧拽着裴格的袖口不放手。

      裴格似乎僵了一下,他把艾伦搂进怀里,一下下安抚着小孩的惊惧,他附在艾伦耳边,声音低哑得失去了平日的清冽,极轻极缓地呢喃道:“艾伦......”

      “对不起,我食言了,我不能陪着你了。”

      裴格以为只要自己永远是米耶尔,他就可以让艾伦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他甚至想好了将艾伦带去帝都,让他简单而快乐地生活。

      幻想太过美好,他甚至忘了,他是裴格,是个厄运永随的怪物,是个受了诅咒不配得到幸福的叛徒。

      他不只是艾伦的米耶尔。

      艾伦无措又绝望地紧拽着裴格,被锁在躯壳里的意识疯狂摇头哭喊,有一滴滴温热的泪水落在艾伦脸上,一时间,他竟分不清那些眼泪是谁的。

      接着,有一只不属于裴格的大掌覆在艾伦的头顶,有许多道白光肆意侵入他的脑海,将他的记忆光速覆盖,艾伦的意识被拖进了无尽深渊,却清楚感知到他有很重要的东西被剥夺着,有一首不成调的小曲在安抚着他。

      艾伦绝望发出最后一声呼唤:“米耶尔......”

      “艾伦,忘了我,活下去。”

      ******

      十年后,铁铜之环十三区。

      一名十五岁的少年坐在一棵高耸入天的树上,他的五官很好看,脸上既有属于少年的朝气稚嫩,又有不符年龄的淡然稳重,一头柔顺的黑发衬得肤色冷白,少年有一双像琥珀一样清澈剔透的浅褐色眼睛,眸光平静微凉,像是溶进了春天的化雪。

      少年揉了揉眉心,他刚从梦境中醒来,有一丝细微的头疼。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梦到以前的次数越来越多,但每次醒来记忆都非常模糊,梦里总会出现一个被黑色与红色渲染的身影,还有就是一片火海和血红的天,每一次都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却又在最后一刻,被那个身影救起。

      少年的手触了触被隔在衣物下的银牌,这块银牌他带了十年,他实在想不起来是谁给的,四岁到五岁的那一段记忆时而空白时而错乱,模糊得让他头疼。

      这里是十三区,内三层凭借地下的稀有金属矿成为铁铜之环里少有的安全区,外三层却是个人间炼狱。

      十年前,少年从亚兰瑟一路流浪来到这个地方,五岁被丰臣家收养,没过多久又认识了老坦克和安德鲁,在这个动荡和安宁交错的城市,他靠出城杀怪赚钱养活自己。

      “艾伦,走吧!该回去了。”树下站着两个人,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喊道,他叫安德鲁,长着一张乖巧单纯的娃娃脸,但性子古灵精怪,是艾伦在十三区唯一的同龄朋友,两人之间亦是过命之交。

      另一个是穿着拉垮大衣的中年大叔,但面相颓废不修边幅,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丝精明,姓名不详,身份成谜,是十三区的黑户,却是艾伦最敬重的老师,老坦克懒懒地抬头:“行了,别看了,过两天就让你们出城,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吧。”

      艾伦终于有了反应,他遥遥望了一眼城外硝烟不断:“就来。”

      ******

      外三层。

      百灵耳手起剑落,两三只鬼猿的脑袋就这么耷拉到了脖子口,发绿浑浊的液体喷洒在地面上,瞬间就腾升起道道白烟,百灵耳嫌弃地啧了一声,用火枪对准鬼猿的尸体,扣下扳机,大火瞬间沸腾。

      “这不行啊,尸体也不烧,留着晚上当夜宵吗。”

      “不然你以为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度假吗?”

      通讯器里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百灵耳明显能听出对方的不耐烦,他笑笑不说话。

      “妈的这里的人都干什么吃的,盾网都碎成渣了拿个修复剂和铁丝网糊上就当维护,真尼玛牛逼。”

      “你们光圈都失控了就知道重启终端这有个屁用啊!不知道要去查讯号器啊!你电脑连不上网重启几遍就能自动连上吗?!”

      “我要电子钳!你给我拿扳手干什么!”

      “这!是!千!斤!顶!”

      “你们到底有没有脑子?没电了找发电机啊!你把电线口对口接上它们就能产电了吗!老子给你几拳你是不是还能跳舞了?!”

      隔着耳机百灵耳都能感受到伏千里的崩溃,他大笑起来,幸灾乐祸。

      “不行了,我真不行了!这儿的丧尸没把我搞死,我就要先被这群蠢货给气死了——秦队!我申请出战!”伏千里一边忙着将盾网从修复剂和铁丝网中解救下来,一边冲着通讯器吼道。

      通讯器里沉默了一秒,一个温润儒雅的男声慢悠悠响起:“申请驳回。”

      伏千里气得龇牙咧嘴:“我真干不下去了,我......”

      “干不下去的话,费爷答应给你建的地下室免谈。”

      “......”

      “还有什么问题吗?”

      “......”

      “听从指令,没有问题。”伏千里面无表情看着身边那群同样看着自己瑟瑟发抖的“人才”。

      秦穆玩味笑道:“好好干,争取跟人家成为好伙伴。”

      “嘟——”

      伏千里中断了通讯。

      百灵耳实在忍不住,爆出比之前还要猖狂的笑声。

      “笑得这么开心,你任务完成了?”

      百灵耳立马闭嘴,“我现在就去。”

      秦穆收起剑,“池仔。”

      另一边很快传来答复:“还有一小波丧尸潮,很快解决。”

      “裴格呢?”

      “裴哥去了东边,他把通讯器关了,我联系不上他。”

      “行吧,你等会儿自己先回去,我去找他。”

      乔小池所说的东边,实际上已经超过了十三区外三层的范围,那里是一片荒无人烟,没有边际的山崖,也是鬼猿的聚集之地。

      在飞行仪的帮助下,秦穆只花了半分钟不到便来到了目的地,随处可见鬼猿庞大可怖的躯体,而远处一块凌空凸出的巨石上,站了一个人,手上双剑寒光熠熠,肩上的黑色斗篷摇曳飘扬,与那人高高束起的墨色长发融为一体,风息鼓动的瞬间,能看到一朵烈焰包围,被束缚于十字架上的白蔷薇,野蛮且高傲地盛开着,仿佛要从扁平的框架中迸发,如火跃上云端。

      秦穆迈开腿往那人走去,将手中的流火弹扔进鬼猿的尸体堆里,不出几秒,熊熊大火越烧越旺,流动的炙热将恶臭掩盖,地面上喷溅的灰绿色液体也被高温侵蚀成黑水。

      终于来到那人身边,秦穆顺着他的目光移去,“看什么呢?”

      长发男子长着惊艳绝伦的脸,但精致玉白的面容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冰冷到让人心悸,黑漆漆的眸子中更是铺了寒霜三尺般的漠然,就像一个仿真机器人,完美但缺乏生气。

      他没有说话,只默默地盯着远处,良久,他将手中的剑收进腰间的剑鞘,转身离开。

      秦穆没有气恼,他了解对方的性格,望着那人修长挺拔的背影半晌,他再一次扭头看了看远方的荒凉,确定没有鬼猿的动静,秦穆才真的收回视线。

      结果刚一回头,长发男子就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等着自己。

      秦穆淡淡勾唇,大步朝那人走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予你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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