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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稚儿擎瓜柳棚下「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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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的日子不像表哥说的那么吓人,什么连电视都不能看,连玩都不许玩,没有的事!
江期予咧开嘴嘿嘿一笑,对周渚清说:“我跟你说周小清,我现在特别喜欢语文和数学,我能学得特别好!我上学期数学考了99分呢!”
“我最喜欢英语和音乐了。”
“英语有什么好读的,不就是ABCDEFG……”江期予不以为意。
同样的,周渚清也不认同他的看法:“好啊,你说没有什么好读的,那你从一月份一直背到十二月份我听听?”
“背就背,我才不怕你……那啥,一月份觉里而瑞,二月份……二月份是……”江期予头疼了,“二月份是什么来着,发不了瑞?”
“瞎说什么呢你!”周渚清笑话他,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灿烂的星星,“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去跳皮筋了。”
“皮筋有什么好跳的!”江期予冲着她的身影喊,但周渚清不听,径直跑向了教室外面的小巷子,江期予嫌弃地皱眉,“那我去玩单脚跳了啊!”
这是小学三年级的九月份,日子一晃眼过得极快。
两年的时间里,江期予长高了不少,周渚清也是。两个人就像攀比的两棵竹子一样,争先恐后地往上长,生怕一不小心就落了后。
为此,宋敏卿常常对江期予说:“再不好好吃饭啊,阿清以后长得比你高我看你害不害羞!”
“害羞什么呀?”江期予嘴上这么说,还是乖乖地喝了一大杯牛奶,“我肯定比她高!”
“走着瞧吧!”
* *
三年级开学的第一天,江期予得知整个年级都搬到了靠近校门边的教学楼时,他乐坏了。
周渚清对他这大惊小怪的反应感到疑惑:“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这样我上学就不会迟到了啊!”江期予兴奋,“我从校门口跑到本来的教室要跑好远,现在一进校门就是了,而且中午出去买饮料也快,你觉得该不该高兴?”
“我怎么一点高兴的感觉也没有呢?”周渚清惆怅,“这样我们就不能经过操场了,不能看到公告栏里的手抄报了。”
“你想看手抄报,我画给你看不就得了!”
“我才不要看你画的呢,真丑!”
江期予一时语塞。
然而,周渚清对新教室的不高兴只持续了一个上午。
以往每到中午时分,吃饱喝足休息片刻,女孩子们便要拿着橡皮筋到操场上去玩游戏。但操场时而被太阳烤得滚烫,时而下雨后又湿漉漉的,根本不能让她们以非常愉快的心情玩耍。
而今,大家发现,新教室有两个门:左边一个,通向小操场,可以玩三步跳也可以玩一二三木头人;右边一个,通向一条不宽不窄的巷子,巷子很凉快,就是正午时分太阳也照射不进来,正好可以玩皮筋、跳山羊等等一系列动静不大的活动。
发现这一点后,女孩们都乐了,周渚清自然属于其中之一。于是第一天午间,大家便成群结队地拿着橡皮筋到巷子里头,结果人一多,把巷子挤得水泄不通。
男孩们幸灾乐祸地笑了,说有人说她们胖有人说她们猪,有几个女孩气不过追上去打他们,成为团体里的小英雄。留在后方的女孩加油助威的同时,发现巷子的空间宽敞了些,大家如愿以偿地玩起了皮筋。
新教室和以前的教室相比还有一大差别在于,这里的地板是由粉色光滑的瓷砖铺就的。瓷砖好看,干净的时候格外地赏心悦目——女孩们喜欢;但瓷砖会打滑,不能肆意跑动,动作一大就会摔倒——男孩们很不满。
对此,周渚清对江期予说:“你不觉得地板让教室看起来很明亮很宽敞吗?”
“我告诉你教室看起来为什么明亮又宽敞,好不好?”
“为什么?”
江期予拉着周渚清站到教室后面,指着正对讲台的一条无形直线,问道:“看到没?”
“看什么呀?”
“墙壁!墙壁都是刷过的,白的,当然比以前的教室宽了,周小清你比猪还笨!”
“江土鳖!”周渚清气得大喊,“你才比猪笨呢!你不想想吗,地板要是黑不溜秋的,教室看起来能这么高吗?”
“高什么高?你不是说宽敞吗?”
“可是宽敞不仅仅是左右的宽敞,还包括上下的宽敞呀!”
“那叫高度!”
“你整个人倒过来——对,你这样把自己倒过来……”周渚清怂恿江期予跟她一起把身子侧到与地面平行,有理有据道,“你看看这样,你的左右手是不是就是天花板和地板,这样是不是就是‘宽敞’了。”
“周小清你这是胡搅蛮缠!”江期予领会了她的意思,激动得脱口而出。
“我哪里胡搅蛮缠!”周渚清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你这不科学,要不我们去问问科学老师!”
“我才不去呢!”
“没胆了吧!”
周渚清眉心一蹙:“不跟你说话了,我要看书了。”
“你看什么书啊?”江期予怕她生气,急忙追了上去。
“我不告诉你!”
“淘气包啊!我也有,我不喜欢看!你知道我看什么吗?”
“你看什么?”周渚清转过头看他。
江期予自豪地摸摸后脑勺:“我看福尔摩斯,啧,怎么样?”
“好看吗?”
“破案的,我给你讲个故事。”
“你讲,不好听我揍扁你。”
“有一次啊……”
江期予正当给周渚清讲《五个桔核》的故事时,何老师走了进来,招呼周渚清去分发作业本。
“晚上再讲吧!”周渚清立马跑向讲台。
江期予为难地看着她:“晚上再讲……我怕你会吓坏了。”
* *
晚饭过后,周渚清穿着一身休闲的衣裤出门,徐星栀问道:“去哪儿呀?”
“去听江小鳖讲故事。”
“阿清你过来,妈妈跟你说句话。”
“什么呀?”
徐星栀拉过周渚清到面前,抚着她的小脸蛋一本正经地说:“你呀,不许再叫期予江小鳖知不知道?”
“可他喜欢呀?”
“谁喜欢让人喊鳖呀?”
周渚清撇了撇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好吧。”
“听话啊。”
“嗯。”
“去吧。”
离了家门,走在凉风习习的夏夜中,周渚清牢记妈妈的话。因此,还未走到江家的院门前,看见江期予已经搬了小板凳坐在那里等她了,周渚清小跑上前,欢快地坐了下来,开口就是:“晚上好呀江期予!”
江期予借着院子里的灯光凑近了看她:“周小清你病啦?”
“你才病了呢,我妈妈说,不能叫你‘江小鳖’,你会不高兴!”
“你才知道?晚了!”江期予大牌一耍,靠着椅背吊儿郎当。
周渚清撅了噘嘴:“那好吧,那我回去了。”
江期予坐不住,一把将她拉回椅子上,说道:“我问你。”
“嗯。”
“要是我叫你周小猪,你还叫不叫我江小鳖?”话一说完,江期予嘻嘻嘻地笑起来。
周渚清又是气又是笑,挥舞起手准备打他:“江小鳖!”
“好啦好啦,我们开始讲故事吧。”江期予说。
“哼,要是故事不好听,我一定打你!”
“保证好听!”
江期予轻咳两声,正当娓娓道来时,宋敏卿从屋子里拿出一块小凳子和一盘水果,笑着说道:“阿清来啦?吃点水果!”
“谢谢姨!”
“客气啥,你们讲什么故事呢?”
“妈妈你别听,我怕吓着你!”江期予关切地将妈妈往院子里推。
宋敏卿笑一声:“不得了,还将恐怖故事咯!”
“悬疑,悬疑!”周渚清露出搭讪的笑意,“姨你别听,我们怕吓着你。”
“那成,我先进去,你们慢慢讲。”
宋敏卿走了进屋里,江期予朝周渚清挑了挑眉:“你还知道‘悬疑’啊?”
“那可不。”周渚清得意,“你以为我跟你一样笨呢!”
“哼,那你听我讲着,不吓死你个胆小鬼算我输!”
“哼,被你吓到了我才是胆小鬼!”
两人针锋相对,火药味浓浓,紧接着,江期予讲起了《五个桔核》的故事。
为了渲染故事氛围,让恐怖色彩更加鲜明,他配以高深莫测的动作,尽管在周渚清看来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院子里的灯光不亮,加之院子很宽敞,因此光线只在外围墙的边沿徜徉,而围墙之外——两个小孩并肩而坐的地方则沉浸在静谧的昏暗中。
“故事是这样的……”
这五个字江期予说了不下五遍,因为每说一遍,他都要及时地补充注意事项,诸如:“我现在讲的是福尔摩斯”、“你要是害怕就打我”、“我要不把外面的灯也开起来,你等等没那么害怕”、“真不开灯啊”、“周小清你……”
周渚清不耐烦地揍他一下:“你怎么婆婆妈妈的?”
“我哪里婆婆妈妈,还不是怕你吓到?”江期予气呼呼地说,“那我正式开讲了!”
“嗯!”
“有一个人,去找福尔摩斯,叫什么名字呢,我忘记了……”
“噗,连名字都忘了。”
“周小清你严肃点!”
“好。”周渚清板正了脸。
江期予清了清嗓子:“我们就叫他小明吧——有一天小明来找福尔摩斯,拿了五个橘子的核给福尔摩斯看,你知道为什么吗?”
“给他吃呀?”周渚清天真地说。
“周小清我给你橘子核你吃吗?
“当然不吃。”
“那就对了,知道为什么吗——我就知道你不知道!”
周渚清翻了个白眼,剥了颗葡萄放进嘴里。
“因为小明的伯伯,以前也收到过五个橘子的核,他的大伯,是一个很爱生气,又爱喝酒的人,收到那五个核之后,他的大伯说了一句话——”
“什么?”
“KKK。”
“KKK?”周渚清皱眉。
“你听我说完嘛!后来,他的大伯越来越爱喝酒,越来越爱生气,但他的大伯有很多钱,就把这些钱,全部给了小明的爸爸,后来,他的大伯就突然死了。”
“突然……”周渚清惊讶,“为什么?”
“你听我说完嘛!”
“那你快说呀!”
“后来,小明的爸爸——大明,也收到了五个橘子的核,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什么?”
“大明不但收到了五个橘子的核,还收到了一封信,那封信让他把一样东西放在院子里的石头上,结果大明不屑,他才不放,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啦?”周渚清不耐烦,“你快点说呀!”
“你猜猜嘛!”
“我不敢猜!”
江期予幽深地把手指贴着嘴唇,靠近周渚清,问道:“你是不是猜测,他也死了?”
周渚清搓搓手臂,点了点头:“是吗?”
“是!”
“啊!”
“怎么了?”
“为什么呀?我不喜欢听到这个字!”
“哪个字?”
“这个字!”周渚清咧开嘴巴,露出两颗可爱的门牙,“咝”了一声。
“那我们就不说这个字了呗。”
“好。”
“反正小明的爸爸大明也那个了,接下来就轮到小明了,小明也收到了五个橘子的核……”
“江小鳖我不听了!”周渚清“腾”地从椅子上立起来,小脸煞白煞白的,声音带着隐约的哭腔,“我不听了,我要回家了。”
“这就不听啦?”江期予眨了眨眼,跟着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回去啊?”
“才不用呢!”周渚清甩开手臂往前走。
可是村道昏暗,几棵大树远远望去鬼影幢幢。周渚清胆子小,立马停住了步伐,畏畏缩缩地转过身去,碰巧撞见江期予迎面跑来,把她吓了一大跳。
“啊!”
“别叫啦。”江期予牵起她的手,“我跟你说跟你回去了,你还不听,真的是!”
周渚清害怕得眼泪都掉出来了:“我就是不喜欢听到那个字嘛,你一说就想起了奶奶……我就害怕。”
江期予一听这话,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宋敏卿几次三番地叮嘱他不许在周渚清面前提起和周奶奶有关的任何事情,江期予记牢了,绝口不提,可他不知道“死”这个字原来这么敏感。
他愧疚地看着周渚清,低声说道:“对不起啊。”
“对不起什么呀?”
“我不应该给你讲这个故事,我下次给你讲好玩的。”
“我不相信你了,你这个故事一点也不好听。”周渚清赌气地说。
江期予有些发急:“那你不能这么说,我还有很多故事没讲。”
“哼!”
“别哭了好不好?等等到家了,姨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你本来就欺负我。”
“周小猪你别冤枉我,我妈会打我的!”
“你刚刚叫我什么?”周渚清凶狠地瞪着他。
江期予自知失言,立即捂住嘴巴,脑袋用力地晃两下。然而,周渚清细细的胳膊已经抬了起来。
于是,空旷而宁静的村道上,只听得男孩子凄惨地喊道:“没啊!我没说什么啊!啊——不许掐我!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