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交半零落》深海小鬼

8、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汉家

　　辽军围城十日。
　　岷州城内已经一片惊慌，往日繁华的街巷几乎全无行人，商铺也统统都关了门。来往都是兵士巡逻，街上行人偶遇熟人也是悄声说几句就快快分开。
　　军营赫连将军大帐内。
　　“粮草武器都不足了，兵士们也快坚持不住了，准备弃城吧。”
　　“说来也怪了，怎么辽军好好的就攻城了。”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老将军，还是弃城吧，从城南一角也许还能攻出去。”
　　“那城里的百姓怎么办？”
　　赫连老将军坐在主位上闭着眼睛，任由底下议论纷纷。
　　“求援的信不是早就发出去了，怎么就不见救援的人来呢？”
　　“姓冯的老东西这次怎么就这么平静呢，往常早咋胡着给朝里的大人写信了。”
　　“将军，弃城吧，这里守不住了。”
　　赫连老将军不断的婆娑着手中的长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赫连老将军。”
　　哐！
　　桌上的行军图被赫连老将军摔得震天响，“一个一个的都这么沉不住气，成什么样子。难道这么多年就学会了临阵逃脱了吗！”
　　“可是......”
　　底下的人还想争辩，老将军却是直接拦住说道：“都出去，冯名苑留下。”想了想又说道：“戚少商也留下。”
　　“老将军这是打算乾坤独断了？”一个尖细的声音从底下想起。
　　“监军大人记得这里是谁的地盘就行了。”老将军懒得多说废话，一个手势，底下的侍卫已经开始武力轰赶，当然其实除了所谓的监军之外，其他的军官碍着老将军多年的威信，都自觉的退了出去。
　　“冯大人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实为难得。”赫连将军沉声夸赞道。
　　冯名苑却是少有的脸色尴尬，旁的人不知，但是他怎么会不知，今日这般局面，恐怕是父亲所致。而父亲撒下如此大局却是为了送自己一场泼天大的富贵，常言道，子不言父之过。冯名苑只得低下身去，“老将军担待了。”
　　然而，他再起身望向老将军时，却发现老将军仿佛霎时老了十岁一般，原来炯炯有神的眼睛，也灰暗下去了。“只怕是没法子收拾残局。”说着摆摆手，“你下去吧。”
　　戚少商一脸疑惑，但还是等冯名苑出了营帐才问出声，“老将军？”
　　“少商，你来这几年了？”赫连老将军一脸慈祥的样子，仿佛问自家的儿孙。
　　“三年了。”
　　“三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从一般的小士兵做到如今的位置，也不容易了。可还有什么念想吗？”
　　念想，戚少商心里一震。
　　“罢了，我们自然是要和城共存亡的，但是百姓何其无辜，你明日带着左卫破开城南外的辽兵，辽兵攻来人数不多，总会顾此失彼，总为百姓们争一条活路。”
　　“难道朝廷没有支援了吗？”戚少商想着不是几天前就写去救援信了。
　　“不会来了，朝里有人想让老夫挪挪位置了。”
　　“拿国家大事谋一己私权？”戚少商还是不信，尽管见过了傅宗书的阴谋，皇帝的软弱，总还是相信自是有清流傲骨在的。
　　赫连老将军见他还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张开了口，还是挥挥手让他下去了，若是让戚少商知道了冯大人恼怒官银丢失而肆意报复，更是为了儿子和辽军串联演戏，更是得了朝中大人的认可，让他情何以堪。
　　戚少商在京城磨了那么久的性子，在军营又磨了这么久，却还是一身的侠义正气，有时候真是叫人头疼，然而赫连老将军此时却是更希望他就如此下去，到好过认清了这黑漆漆的天。
　　次日
　　“轰——”一声震天响，从城门处传来。
　　“不好。”戚少商站了起来，“他们撞开城门了。”
　　士兵们早已经守在城门，然而再好的武艺，在战争中，也不过是多杀两个人，面对不断涌上来的敌人，长枪不再如流水挥舞。但是，身后，是，我们的，家园。一定要顶住，一定要守住，多守住一时，就有好几个亲人从北门逃走，多守住一刻，亲人们就逃得越远，越安全。
　　戚少商居然看见了冯名苑，那个翩翩公子样的人，明显已经支撑不住，“把受伤的士兵也带走。”戚少商忍不住大喊。
　　“这时候怎么走得了。”冯名苑却是一阵大笑，手中的剑舞的虎虎生风。
　　“城被攻破啦，城被攻破啦。”
　　到处是逃难的难民被屠杀的景象，哀号百里，浮尸遍野。
　　赫连忠也被老头派到了戚少商身边，此时已是满身鲜血，一根长矛穿心而过。辽国士兵毫不犹豫的抽出长矛，胸膛上一个血窟窿，赫连忠见了自己的身影，还咿呀念着：“戚小子，将军......照顾......”
　　“啊——”
　　戚少商捡起他的长枪，向辽军士兵跑去。略一倾斜身子，长枪横扫，阻了来人，一个前刺。鲜血染红了眼前的土地。
　　越来越多的柔然士兵围上来，戚少商的长枪舞的越来越顺畅，然而无穷无尽的敌人涌上来，戚少商除了挥舞长枪，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断的有人倒下，有士兵，有百姓。生命在这一刻轻的不能再轻。
　　“冯名苑，我们到城北粮仓处去。”戚少商终于从厮杀中清醒过来。
　　不多时，城中几个粮库燃起一片大火。
　　辽国军队只是烧杀掠夺，并不打算占城。此时粮仓已被烧毁，士兵们毫无纪律的乱闯民宅，搜刮着一切，包括生命。
　　只半天时间又如风般撤出。
　　城中一阵一阵腥风，到此是火光尸体。
　　戚少商只觉得心里一片茫然，城中士兵所剩无几。还好百姓还是大部分都撤出去了。
　　每个活下来的士兵心里都在呐喊，都在怒吼，“为什么不派援军？为什么？我们守卫着我们的朝廷，为什么朝廷不守卫我们？”
　　彼时。
　　官道上一阵尘土飞扬，一队队伍步伐整齐向岷州迈进。
　　队伍前，一个身着银白铠甲的将军骑着骏马缓缓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