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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质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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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在做梦吧……
不对!
不止是他,他们五人不是都在做梦吧?
黎照眯着眼笑了:“世子还不出发,是要等着卑职送你吗?”
“啊?你说现在?”宁骁挠了挠脖子,吃惊这一串事情的连贯发生。
黎照点了点头,极其认真:“对,就是现在。”
他着急忙慌地想要制止,立马道:“哎哎哎!我们、我们还没用过午膳呢!起码得吃饱了才能赶路吧?”
哪知这话好像顺了黎照的意思,他笑笑:“王爷早料到了世子会这般说,于是早早叫人备了糕点装进食盒。”
他响指一打,身后随从就提着五个盒子上前来。
一一递给五人之后,黎照又道:“王爷已经为世子安排好了路线,您只需走过水路到达芃都,再走过烊杏城,最后略过万重山,再……”
“等等等等!”
苡鸢和司寇翾听得正认真,他们之前还是听着宁骁和李睢清说的路线走的,自己对如何从寅旨一直到陵州的路则一概不知。
现在好不容易能听到一些关键,却叫宁骁给伸手打断了。
“万重山?我爹让我们从万重山那边走?”宁骁皱着五官——还是第一次见他有这样的反应。
相较于宁骁的不淡定,黎照还是很和顺,“是,王爷甚至特地嘱咐我了,一定要世子从万重山那边走。”
“不行!”顾贺第一个站出来,“万重山孤魂野鬼纷多,是世间妖怪常向往之地,多年来,朝廷派了多少法师到那斩妖除魔,无论多少,进去了就是渺无音讯,生死不知!若要世子走那条路,无非等于送死。”
“……我没这么弱吧?”宁骁苦笑。
“不管怎样!反正我不同意!”顾贺倔强道。
这时,苡鸢在背后偷偷拍了拍睢清的肩,待她回头,苡鸢便轻声问:“万重山是什么?”
“人间炼狱。”
李睢清答得特别认真。
“喔,好的。”
“我也不管,反正你们也不知道我们怎么走,我到时候换条路过去不就行了吗?”宁骁嘴角不开心地往下压。
“是不行的。王爷吩咐了,无论世子到哪个地方,都要及时写信递给他,在都城便找郡守,要有他的印章,在万重山便携着枯枝或是石子同信纸拖信鸽飞回。反正王爷说了,您必须是一步一脚印回来的,与谁一道无所谓……但,我有给你们安排船只到芃都,现在出发的话,酉时便能到,所以……世子还是快快出发吧。”
宁骁大喊:“丧心病狂!”
他委屈地指了指门外驻守的官兵,“我不是屈服于我爹,更不是妥协,我现在答应离开并遵循那些路线,是因为你们也帮了我们,知道吗?”
何必分你们我们呢?黎照心里想。
但还是像哄小孩一般,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会转告王爷的。”
他这才舒了一口气,收起了欲哭无泪的脸,阴转晴似地突然笑了,并向黎照伸出了手,“那……钱……给我点钱。”
黎照笑容一僵,渐渐消失:“嗯?”
*
正午,他们五人被黎照的护卫一路护送着到了江边。
上船前,护卫之首又重复了一遍让他心安的话:“世子,您等就放心回陵州,剩下的,黎将军会照着皇上的指示带着我们安顿好建安城,你们就不用再担心了。”
宁骁抱着一袋子银两,忧愁的两道眉还是紧紧皱着,“好好好,我知道了,你们也快走吧,我们要赶路了。”
那人点点头,“还有一件事,这条水路不太安定,若遇到盗贼,你们有多加小心,注意防护。”
“顾贺,你可得好好保护好世子。还有你们,有劳了。”
他抱拳俯身,朝三人鞠躬。
顾贺信誓旦旦,忙说一定会的。
最后,船只缓缓行进……朝芃都开去。
——
烟波浩渺,水雾飘飘。
本来建安是大阳天的,却不知在何时,小船游荡,竟闯出了烈焰,得到一处阴凉。
木舱内还算热闹。
李睢清觉得困倦,抱着轻云窝在角落睡着了。
宁骁和顾贺还在笑嘻嘻地说着回到陵州后要做些什么,两小无猜的朋友,在路上说个不停,时不时还抛出疑问——
“你说,黎将军会怎么跟建安百姓说明那场诡异的失踪案呢?”
“我也不知道。可是黎将军让我们不必管这些。”
“也对噢。”
苡鸢觉得有些闷,于是撩开珠帘,弯腰要出去,才拨开些许,就见一道靛青身影立在船头,刀柄黧黑,露出个头在肩上。
“你原来是在这。”苡鸢出声叫他。
船头水流湍急,浮云幽幽,两林间一条大江缓缓,水雾阴湿,才出来没多久,她就感觉有些冷了。
司寇翾听到她轻轻的声音,忍不住回头看她。她正提着柳青色的裙摆,一层层的花边在脚下摇曳,如海浪在萤虫发出的绿光中照射成了漂亮的浅青,一步又一步地走来。
正要上两级阶梯,他上前想要扶稳她,却在手即将碰到苡鸢的小臂时有些退缩,他得问能不能。
刚要张口,苡鸢就上来了,他又没了机会。
手一落空,只抓到了苍葭绿的的披帛,只是轻轻碰到了。
正巧苡鸢回眸,“怎么了?”
眸光闪闪。
他忙装没事,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了:“外边凉,回去吧。”
苡鸢倚在栏边,道:“不要,里面太闷了。你不也在外边吗,冷不冷?”
“不算冷。”他答。
他话很少,虽然平时也是这样的,但不难听出他话里低落的情绪。
她歪头,眼睛看着他,关心问:“你在想什么?”
他空洞地望向前方的缥缈,只要苡鸢问,他便会答,一五一十地答。
“我们什么时候会回去。”
苡鸢料想过他所有可能会想的,也许是问为什么要继续送宁骁他们回陵州,也许是问什么时候开始试炼,她说过要祝他称王的。
但她不会想到司寇翾会问自己什么时候回去,回哪里去呢?
她顿了许久,直到司寇翾转过脸来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再次闯入他的瞳中,细看,仅有的是忧伤。
她卡住,“你想回的是哪里?”
“我不是仅有一个归宿吗?暗夜之域。”
还没等苡鸢应话,他又接着说:“宁骁他们要回陵州,因为那是他们的家。那我们呢?你要回……”
他突然不再往下说了。
他眼睑下垂,羽睫微颤,“回竹笙谷,对吗?”
“然后我回暗夜之域,从此以后,我们再不复相见,是吧?”
苡鸢没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疑惑:“你为什么这么问?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
他要走,苡鸢就拉住他:“你是在担心我们的分开?”
他不说话。
“我们不会的,司寇翾。”
她叫了自己的名字,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腕不放,满脸的真诚。
他苦笑,很勉强地扯起嘴角:“不是这个。我没有要担心……我能碰你的手吗?”
他的视线放在苡鸢的手上。
她一愣,“能、能。”
司寇翾动作很轻,手心是难得的温热,敷在她手背时莫名的一股暖意,他将自己的手从手腕上拿下,说:“我是在想,好像人人都有家,都有自己要做的事,可我没有,但又好像有,可那不是我想做的,而是我必须要做的。所以我没有要担心那些,也没有难过,我只是想,你有没有要做的。”
苡鸢轻声说道:“有。”
“那就行了。”说罢,他要转身离开。
可苡鸢却在背后再次将他叫住:“司寇翾!”
他又转了回来。
倏然,瞳孔骤缩。
林叶晃动,风悠悠,水淼淼。
大江阴沉,随着冷风吹动了飒飒作响的树叶,墨绿的叶子在空中飘啊飘,要在不知名处安家,它自由自在地飞动,却倏然被分成了数不清的碎片。
一支羽箭穿破了它的身子,将它扯碎。
而羽箭正以难以估量的速度飞奔而来,打往苡鸢站着的方向。
他来不及拔刀,想也不想地将苡鸢推开,在羽箭逼近之前站在了苡鸢的位置,随后,徒手接住了羽箭。
箭杆很短,不过五寸之长,如此短的一支羽箭,箭头却能做到这般锋利。
抓住羽箭的一瞬,他的掌心一阵湿热,利刃划破了他的皮肉、挑破了血管。箭头深深地嵌入指腹中,而十指连心,他痛,当然痛,但当看清了箭射来的方向时,他又忽然站直了。
云雾被破开,远处行来十来只小船,船上坐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衣人,一个个凶神恶煞地盯着他们二人。
这是……那位士兵临前跟他们说过的盗贼。
苡鸢方才只顾着叫他的名字,让他先别走,想说的话还憋在嘴里没来得及说,全然忽视了身后的动静,这才导致……
她抓起司寇翾流血的手,“你没事吧?”
司寇翾将手收回,任血一直顺着手臂向下淌,将她护在身后,“你先进去,提醒宁骁他们。这里,我一人可以的。”
她颦蹙,前方密密麻麻的黑色涌动着而来,像一只只苍蝇,数不清的人……他甚至受了伤,他应付不来的。
“啊——啊——睢清姐!苡鸢掌门!司寇兄!啊啊啊啊——”
两人齐齐回头望向木舱,那是宁骁的声音。
“我先去看宁骁他们,你等我。”
“嗯。”
可他等不了了,苡鸢刚走,他就拔出了莲章,内力汇聚,将血滴在了狼首刀柄上,狠厉的狼眼被点亮,可此时,他忽然觉得好困。
眼皮居然开始打架了。
他拼命地摇头让自己清醒,视线一片模糊。
唯一能见到的光亮是狼首的眼。
翡翠一般的绿光。
却在他越见昏沉的脑袋里,光亮消失黯淡。
不可能。
怎么会不亮了……
他将手掌伸到自己眼前,企图再刮破得深些,让血留得再多些,这样应该足够亮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血变成紫色了。
他的血,在一瞬间,变成了暗沉的深紫。
司寇翾越来越虚弱,连气都喘不上来,他捂住胸口直起腰杆,几乎要倒下了。
那群人已经要靠近了,可他好像中毒了,法术无法施展,他也不能凭着莲章随意向他们斩去……苡鸢说过,不得杀人。
他不再多想,将莲章放在地上,随后凭着听觉而飞,降在了离他们船只最近的一条船上。
那群人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他听不懂。
只说:“都朝我来。”
于是有人举着刀要向他砍来,他便闭上了眼,不让模糊的视线去混淆自己的判断,强撑着身子,赤手空拳地迎接他们的进攻。
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舍财留命”。
可他听见那道声音越来越弱,仿佛要消失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