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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六月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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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爷争风夺秒,避开日本人,偷着和邹雪云相见,每次又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连十分钟都呆不上。
苦了二人,竟是不及分隔两地之时,还能偶尔通个电话。
日本人一会儿讲究和谐共荣,一忽儿又大街小巷,派兵骚扰,出尔反尔,究竟也是一副侵略嘴脸,老百姓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一个个把日本人恨得,呆着机会,就下狠劲地整盅他们。
到了十二月中旬,一天夜里,北平城一家日本军火库,让人整个地给端了。
军火库整个地燃烧起来,爆炸声接二连三,日本警备车在街上横冲直撞,不一会儿,便派兵封锁了全城。
军火库动静之大,烧起来谁也到不了附近,日本人那些囤积着准备运到前线的弹药重装备,瞬间便毁于一旦。
连残渣都没剩下。
阪田彻底发怒,口中骂着“妈拉个巴子”,把车菊月和木村叫到办公室,劈头就是一顿臭骂!
“巴嘎!岂有此理!简直是我大东荣的耻辱,剖腹都不足以谢罪!你二人不是信誓旦旦,在天皇面前发过重誓?不成功就成仁!为什么没去死!”
“车,你天天醉生梦死,左一个邹郎,右一个邹郎,每天就在脂粉堆里混!现在怎样,出事了,你给我如何解释!”
“还有你,木村,吃干饭的东西!我让你做的事,一件都做不成,蠢猪一个!如果你再不给我出成绩,我撤了你这个中佐!”
“从现在起,全城封锁,全城搜查,不许放过一切可疑人员。北平城内,抗日力量嚣张抬头,一定要给我镇压下去!”
车菊月心虚,自然不敢顶撞。若换在平时,阪田这样骂他,他早就翻脸了。
二人答应着,赶紧退出了阪田大佐办公室。
出了日本最高司令部,车菊月见四下无人,故意和木村套近乎。
“木村,你湟湟一片忠心,我可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就说这次封锁全城,你出了多少力,谁心里没点底数!日本军火库一向重兵把守,按说偷袭是难上加难,可是皇城根儿下这些人,胜在是本土本乡人,地形熟悉,地上刨个洞,都能钻出去!老兄,防不胜防哪。”
车菊月点了一根烟,顺带着,抛给了木村整合。
“老兄,这盒烟,送你了。”
战时能抽上烟,已经很不错了。而且看这牌子,居然就是日本贵族阶层那种带金箔纸香烟,木村还没有开吸,就狠狠咽了一口唾液。
“老弟,你言之有理,我在这里,都快撑不下去了。”木村一边抽烟,一边抱怨。
老婆孩子热炕头,谁不向往!
日本人也不例外。
“老兄,为避免再出意外,这次封锁搜查,咱们兵分两路吧,这样同时进行,可以防止有人乘机外逃,你负责城北一块,我负责城南一块,咱们这些人,看情形一时半会撤不出北平,慢慢来吧。”
车菊月之所以要负责城南,也是因为梅园就在城南那一块。
他一向把梨园戏曲看作心中圣地,而邹雪云,又是圣地中开出的那一朵圣花。
他唯恐这猝不及防的战乱,将这朵圣花波及了,玷污了,就好比一幅倾城绝画,有人非要涂了俗世烟火一般。
去不了梅园,听不到那一嗓子银瓶乍破金戈铁马之声,车菊月便觉得人生是如此乏味,活着,都没个盼头了!
但是为了邹老板声誉,他也只得略避风头。
少了杨贵妃,他这个唐明皇的梦,不知该怎么做。
于是车菊月只得召见日本军妓。
军妓中有个会唱小曲儿的,叫由美子,由美子不但人长得古香典雅,就是那一把嗓子,也有古典美人的风韵。
细细腰肢,盈盈一握。
尤其那蹁跹回舞之时,那眉眼送媚,更是瞬间,就能将日本兵的魂,都勾了去。
若换作平时那些小兵,即便是中村,都难得一见由美子。
由美子只负责高层士官服务,一般人,她还真不怠见。
但是车菊月就不同了,有高贵贵族血液,又是日本名牌大学毕业,人虽是矮了点,但长相谈吐品味,比之那些日本莽汉,也算得是人中龙凤了。
所以见了车菊月,由美子便使出浑身解数。
“车大人,能在异国他乡和车大人相聚,我由美子真是三生有幸啊。”
车菊月其实也算是个木头人,除了在梅园如鱼得水,和其他人相处,根本就整个是不解风情。
眼见得由美子矫柔造作,车菊月一双浓眉,不由一皱。
“你懂意境么?”
和柏修明同毕业于一所大学的车菊月,浪漫书卷气,也不亚于柏修明。
他向往才子佳人,但不屑于这些男盗女娼。
“意境?”
小学还没毕业的由美子,风尘出身,听了意境二字,不由一愣。
男女相处,不就是图个男欢女爱?论什么意境!
于是,由美子翩然一笑。
白森森的牙齿,涂着血红的唇膏,抹了丹蔻的纤纤十指,向着半空一指,那袭妖娆之影,就荡起水袖,在地上舞动起来。
“我所理解的意境,大概就是这样了?”
不得不说,由美子作为日本高级艺妓,舞技也堪称叫绝。
奈何,这都入不了车菊月眼窝。
他是迷途不得返。
明明由美子窈窕一腰,水蛇一般,女人该有的妩媚,全都蕴含在了里面,可是车菊月,偏偏就想到了邹老板那高桃身子,丰腴时丰腴,纤长时纤长的绝境。
杨贵妃之后,再无杨贵妃。
邹老板之后,再无邹老板。
邹老板的眸,那是星辰过烟,清澈了年华,水雾含洇了岁月,美的不像话。
一个个风尘女子,如何能抵得上邹老板唱词里的大明风华!
车菊月半闭着眼睛,一根接一根得抽烟。
“舞来舞去,没什么意思。由美子,听说你有一把好嗓子,不妨唱两支小曲我听一听。”
由美子正舞得尽兴,她以为车菊月闭着眼,是迷醉了,在享受,没想到车菊月劈面就是这句话。
由美子立刻脸烫起缕缕红热,收了长袖,端了一把琵琶,开始咿咿呀呀唱起日本民间小曲。
在外的人,思乡之心,谁不知道。
虽然日本高层一再严令禁止,不准艺妓们弹奏思乡曲,怕扰乱军心,但由美子自己就想念家乡,一得了空儿,就要弹出唱出一两首。
这会子一曲思乡樱花出口,配着叮叮铃铃琵琶之声,竟是说不上的幽咽,说不上的哀婉。
由美子先就自己沉醉了。
车菊月也被打动。
但是真正打动车菊月的,便是这支曲儿,让他蓦然间想起了邹老板演的《孔雀东南飞》!
哀哀戚戚,戚戚哀哀!
就仿佛邹雪云在梅园上,展开了舒袖,泪洒了堂门,那一声声崩山裂地之音,刺破云宵,埏郦而来!
巴山夜雨涨秋池,醉在此间不复回。
守在皇城根儿下,因为有了梅园,因为有了邹老板的杨贵妃,车菊月的思乡之情,并不是那么浓烈。
二天开始,日本兵接连不断,在北平大肆搜捕。
六月蓝参与了轰炸军火库任务,是爆破总负责人。
轰炸军火库的一共是七个人,除去牺牲的两个抗日同志,剩下的五个人来不及出城,便在城里打游击,东躲西藏。
为了缩小目标,保全实力,五人只能分头隐藏,其中四人在北平城都有铁杆支持者,唯有六月蓝,只认识邹雪云。
不得已,她只能躲在了梅园。
那次梨园大会上,虽说谈景琛已经当众收她为梅园员工,但那天之后,谈景琛便人如黄鹤,杳无音信,加之梅园又接二连三的出事,六月蓝忙着参加了几场战斗,在梅园,总共不过呆了一天不到。
六月蓝避开日本人,一路寻到了梅园。
这次六月蓝夜里光临,事出突然必有因。
“邹哥儿,我可不可以在梅园,混口饭吃?”
六月蓝来了后台,上楼见邹雪云正在打妆,便悄悄坐在长椅上,小心奕奕问。
六月蓝心中有事,那脸上,尽管已经做到了微波不惊,掩饰到滴水不漏,但依旧,没逃过邹老板这双慧眼。
“闯祸了?”
邹雪云插珠花的手,顿了半下。
六月蓝便不作声,这祸,是闯下了,但是,说不得。
“我知道梅园也难,我呆几天就走。”
邹老板多么灵慧之人,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他自然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当下,邹雪云笑了一下。
“这是哪里话,梅园有我在一天,六月姐便自管来,自管住,上戏也行,不上戏,后台打杂去!”
邹雪云说的何止轻松,而且,他也顺带着,给六月蓝指了一条明路!
后台打杂!
六月蓝感激不已,她如今不宜抛头露面,即便上戏,也怕有人认出她来。在后台打杂,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掩饰身份。
当下,六月蓝换了一身仆从装束,躲到了幕后人堆里。
这里邹雪云刚把六月蓝打发走,南哥风风火火从楼下奔上来,直接闯入邹雪云化妆间。
“班主,重磅消息,金荟青,让木村给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