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梦时书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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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为什么要努力活着？
[因为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到，还有许多风景没去看，不甘心就这样死掉。]
但生灵并不是消失了，魂魄可以轮回转世，换一个身体重新活在世上。
[可那样的话，过去的经历和记忆就不存了。“人”不仅仅是一团活着的肉，“人”由记忆、情绪种种所构成，“人”之所以不断求存，并非仅仅是为了延续生命，而是这世间种种美好痛苦，都只有在活着的前提下才能体会。人的生命拥有“意义”。]
可她活了很久了，越来越不知道生命意义在哪里。求生是她的本能，和妖魔争斗活下来后，她甚至会坐在山巅吹风，无所事事。
“忘掉过去，开启新生，不好吗？”她近乎冰冷地问，“这样可以不用怕死，反正还可以再活过来。”
[那就是另一个人，不是曾经那个人了。]
她并没有被说服，那个男人显然也不打算说服她，因为他自己就在行赴死之事。
[“人”的寿数没有那么长，一生却会有无数经历，因此许多“人”心智的成长比妖要快。“人”会更珍惜生命，生命就是时间，只有有足够的时间，才能去做更多事。]
[而且人总会生活在一起，彼此之前牵挂羁绊，不同于如你这般独身的大妖。]
那你呢，你那么珍视生命，为什么死了？
那个男人笑了笑，说：[因为于我而言，还有比“我的生命”更为珍贵的事。]
她问：“是什么？”
[是我想救的人，我想回护的人，还有我的坚持。]
记忆深处快要被遗忘的对话突然回响，心脏似乎被什么抓紧，疼涩像血水一样从伤口挤出。
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候，周围的黑暗里似乎涌动着触手一般的欲念和渴望。黑暗悄悄压近，如果她此时抬头看看四周，就会发现刚才那个勉强还能看到些轮廓的前灵境变得像墨汁一样漆黑，只有她所在之处还保留了一圈微光。
潜伏在黑暗中“触手”狂躁地涌动着，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似乎下一刻就会合拢得严丝合缝，把中间的白影缠住。
但像有什么他为自己设置的屏障一般，欲念无论如何疯狂地躁动，都始终没再前进一步。
黑暗虚虚环抱住了她，小心翼翼将她圈在中心，所有疯狂和欲望都被死死压住，只有一丝细细的黑雾，闪烁着血色光点，小心翼翼探出头来，极轻的、极轻的碰了一下她的裙角。
巫炤面上仍安静地看着她。
心脏被抓紧的感觉慢慢减退了，她慢慢呼吸，抬手抚摸上心口。那里似乎曾经被什么充满，但现在变得很空。
“骗人。”她突然说。
涌动的黑暗骤然静止，巫炤嘴角僵住，微微睁大眼睛，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你其实一点也不开心。”她直直望着他，碧色的虹膜在黑暗中依然亮灼灼的，令人几乎无法直面，“你真正开心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
他的世界崩塌了，他早该随之一同死去，可他又觉得那样不够，那样沉默着死亡，他不甘心。
于是只有在仇恨的烈火中焚烧自己，注视这世间一同与他坠入炼狱，他才让勉强容许自己继续存在，而这存在也不能够太久，等他将自己完全烧成灰的时候刚刚好。
或许曾有挽救的机会，可那时没人能开口劝住他。
而今已经太晚了，他不需要救赎，也不需要原谅——他已经让自己坠得很深很深，再无回头之路了。
“巫炤。”她轻轻念这个名字。时隔许多年，她再一次无比清醒而柔软的念着这个名字。在这一瞬间，好像许多仇怨恩情、忧欢悲喜都褪去颜色，尘埃落定。她只是很想再问这个人，这个她曾无比喜爱的人一次，“真的不能留下来吗？”
杀了人也没关系，联合魔族也没关系，是巫祖也没关系，只要你想留下来——
“我不能。”
“抱歉。”
……
[是我想救的人，我想回护的人，还有我的坚持。]
她笑了。
哈，巫炤。
不愧是你。
“那么下次见面——”她伸手在空中撩了一把，淡薄的紫雾潜藏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散发出不同的气息。她扬起唇角，“我亲手送你离开，如何？”
“沐星莁。”他忽然上前一步，她迅速后退拉开距离，巫炤脚步被定在原地，“……沐星君，你听我说。”
她说：“你现在反悔也可以。”
巫炤不搭理她的话，反而像在交代遗言，“你是白泽，身上没有巫之血，源血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影响你。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很快，你就可以彻底摆脱掉我。
巫祖之事……我很抱歉。若憎恨令你痛苦，那就忘了我；若憎恨令你稍感快活，不妨永远恨我、嘲讽我，但不要放弃生命。你魂魄有损，能够转世本就殊为不易，何必因此再经一遭。”
心肺像在燃烧，她想咳嗽，压了又压，勉强笑出来一声：“继续说。”
巫炤倏然闭上嘴，只看着她不说话。
“——说啊！”指望她还留些好脾气吗？
巫炤：“……我希望……”
遥远的前灵境边缘划过紫色闪电，似乎有远方的声音在企图将她唤醒。填满空间的黑暗颤动起来，巫炤察觉到外来者的入侵，眉头皱起，偏头看过去。
来者发现了睡梦中的沐星莁被拉入这里，目标是将她救走。
巫炤目前的状态并不好，比刚到辛商城的时候虚弱了很多，前灵境迅速破碎，黑暗化作片片碎屑，自上而下消散。
白光自破碎的天空缝隙刺入，紫色闪电如游龙隐没于云层之中，巫炤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身体如同枯叶，在气流的席卷下化作飞灰。
“......不是你——”
光亮淹没了他的脸和声音。
她醒了。
云无月正站在她的床边。
不远处的烛火还在微微晃动，夜依旧深，她支着胳膊坐起，抬手撑住额头。
“巫炤来过了？”云无月检查了她一番，确认她无碍后，问道。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
他希望——不是她？
不是她什么?
……
梦在一声轻响里破灭。巫炤抬起手，掌心纠缠着魇魅的妖力。他收拢五指将它捏碎。
暗红河流犹如鲜血流淌，焦黑的地面铺着厚厚的魔物碎尸，直通天际的荒原之上，数不尽的大魔肆意游荡。
青色闪电撕裂诡谲的天空，巫炤转身望向此行的目的地，那个方向终于过来了天魔。
暗色的火焰在提剑而来的天魔身上燃烧，它只有一个人。
巫炤合上双眼，微微仰头。
我希望——
不是你来杀我。
……
北洛抱着胳膊靠在门边，岑缨和云无月站在床边，而她盘腿坐在床上。烛火闪了闪，眼睫在她的脸上投出长长的影子。
温暖的橘黄色，窒息又压抑。
……很有必要抽空和原天柿提一下，把灯换的亮一些。
“巫炤在魔域。”她说，“他身上有魔死去后那种气息。”
那种凶煞的，类似于太岁刃上曾有过的气息，怨憎无比。
“那我们去魔域。”北洛立直身子，“事不宜迟，这就动身。”
“那阳平这边的梦域怎么办？”岑缨问。
云无月的指尖蹭了蹭下巴，也有些忧虑：“那些人在睡梦中停留的时间越久，醒来的可能就越小。”
“那就计划不变。”北洛走进来，看着云无月，“你带岑缨入梦，凌星见他们也会帮忙。我和她去魔域找巫炤。”
云无月蹙眉，不甚赞成，“可是……”
“情势紧急，我们分开，说不定两边都能保全。”面对云无月的视线，北洛坚定，“而且你也应该相信我。”
“……”云无月沉默片刻，微一点头，“一切小心。”
沐星莁看着两只大妖互动，没忍住笑。北洛在云无月点头后，视线无意扫过她，一扬下巴，“你笑什么？”
“没有。”她睁着大眼睛无辜摇头，“我想到开心的事情。”
北洛显然不信，但懒得搭理，他问：“能确定巫炤具体位置吗？”
“推测应该还在碑渊海附近。”既然那些植物是碑渊海的，“那周围没有其他天魔，若他没回人间，应该不会毫无意义地在魔域到处溜达。”
“行。那咱们这就走。”北洛回屋去拿太岁。
等他出门，沐星莁翻身下床，对云无月说：“要盯好怀庆，他身上有巫之血，能够激发百神祭所的灵力，那是除灭入侵人界的魔的武器。另外，北洛——”
云无月：“北洛怎么了？”
沐星莁深吸一口气：“北洛是缙云的转世。”
云无月：“……………………………………”
“鸤鸠告诉我的，应该不会有假。这次只是借他裂空一用，”见云无月低下头不说话，她快速保证，“我保证他平安回来。他身上也有巫之血，若我没能——”若她没能阻拦巫炤，“打开百神祭所的方式都在这里写着，”她将几张折起来的纸交给云无月，“多找一些黄帝后人并不是办不到。霒蚀君——”
沐星莁后退一步，郑重地向她行礼，随后直起身，扬起唇角。
遮住太阳的白云飘走了，阳光洒在滚烫的大地和草原上，花海中晶莹的露珠开始蒸发。仿佛曾经并肩而立时一样，笑容明亮的没有一丝尘埃，她说：“能遇见你真好。云无月。”
作者有话说
第105章 梦时书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