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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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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里雷雨阵阵。天色变了,樊城的风向也变了。
五月中,宫里传出皇上遇刺的消息,禁军首领常林春获失职之罪,被停职查问。此间,常林春进出将军府数次,李旭每每碰到都看到父亲和常大人神色凝重。她隐隐觉出哪里不对,也不敢问。这几日便也不敢多出门,只待在家中,陪着母亲。静和公主也是愁容满面,日日忧心忡忡。又过了几日,又出了惊天的消息,说是刑部查出,常林春竟然是这次刺杀的幕后主使,常大人连夜被抓,判了谋反的罪名,竟是要斩首示众了。
“母亲!”李旭听了消息,急忙跑去跟母亲说,进门便看到静和公主脸色惨白,想已是知道了常大人判刑的事。
“快,旭儿,你跟我来。”她站起身,拉起李旭,匆匆往书房走去。来到书房中,她遣散了下人,往书桌后挂着的画后拨弄了几下,李旭呆呆地看着母亲,只听吱呀一声响,书房东面竟然开出一道门来。
“母亲……这是……?”李旭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静和公主冷静地告诉她:“旭儿,我与你父亲这几年都在未雨绸缪。母亲盼你一辈子也不知道这扇门,更别提走进门里面去。不过……”她顿了顿,“如今朝局不稳,母亲只能先告诉你,有这一条路。”
李旭心中惊骇万分,往那门中望了望,见漆黑一片,已不知通向哪里。“母亲,”她故作镇定地对公主说:“母亲多虑了。这些事一定会很快平息,咱们将军府绝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静和公主与她一起望着这扇暗门,面上竟显出一丝绝望的神情。李旭紧握着母亲的手。此次禁军获罪,是刑部查的案子。刑部一向在淮王赵明修的掌控之下。她又想起几月前淮王怒气冲冲从将军府出去的样子,心也渐渐往下沉去。
禁军首领不日后斩首。然而风波并未因此平息。不久后,竟有谣言说将军府当时也与禁军勾结,有谋反之心。再过了几日,这谣言便也不是谣言,皇帝雷霆之怒,一时间,一国威名赫赫的将军府一夜之间竟荡然无存。家中的物件金银全数充公,女眷流放,男丁抄斩,樊城中人心惶惶。下嫁将军府的静和公主因是皇室,本可免罪,但她性子刚烈,夫君的判决下来时,便已一条白绫,吊死在了将军府上。皇帝却没有因此动容,将军府仍是杀的杀,斩的斩,丝毫没有手软。就连将军昔日带着征战沙场立下汗马功劳的烈翎军也全数获罪,高阶军官斩首,其余尽数流放为奴。街头巷尾,也再也不见那个鲜衣怒马的红衣少年。
公孙砚五月五那日回府后,便想着拿什么给李旭回礼。他难得入了城,去了趟如意坊。李旭爱玉饰,他不想让她在母亲和他之间的礼物做取舍,便没有买腰间的玉佩,挑了件束发的白玉冠。她发色乌黑,配着白玉,一定好看。
只是,一等数日,也不见她登门。公孙砚隐隐觉得不对。公孙砚一向不喜宴饮,钟离的皇帝也不喜欢他参与国事,怕他与朝燕互通消息,所以樊城内的风波传到他这里,已是晚了数日。
他首先感觉到出事了,是因为看门的侍卫无缘无故便换了人。
“以前的那位侍卫呢?”他试探地问道。
换来的这位对这位质子甚是轻蔑,道:“如今禁军易主,以前的走狗自然要换。如今禁军已是淮王当家。”
淮王?公孙砚眉头一皱。“敢问这是为何?”
“为何?”那侍卫冷哼一声,“原禁军首领常林春与威武将军李靖勾结谋反国,如今已经全部斩首示众了。”
轻飘飘的一句,公孙砚只觉五雷轰顶,脚下竟一个趔趄。旁边的小厮看了,忙过来扶住。公孙砚勉强撑着身体,问道:“那将军府……”
“什么将军府,连奴仆也没剩下,已是空府一座啦!”
公孙砚只觉得胸口一痛,一口血差点喷出来。他强忍着,怕那侍卫看出端倪,知道他与少将军私底下的交情,貌似随口问了最后一句:“那少将军……”
“喂喂,你可别乱说,将军府都没了,哪来什么少将军。”那侍卫似是不耐烦了,赶着公孙砚回房去了。
公孙砚勉强扶着小厮的手臂,撑到房中,一口血尽数吐在门口。
“公子!”那小厮见了吓得不轻,“公子,你……”他急得团团转。他便是那日去抓药的小厮,自然是知道少将军和这位质子之间的来往,一时间也是心下黯然,赶紧扶着公孙砚在床上躺下,就连忙赶着出门请郎中去了。
公孙砚躺在床上,双目发黑,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李旭,李旭……那个明媚的少年也折在这权利与欲望的角逐之中,白白断送了性命。他只觉心中剧痛,回首这几月的日子,竟是有记忆以来最为开心的时光。他闭上眼,把手搭在额上,泪水渐渐顺着眼角浸湿枕头。是太过安逸,竟忘了这是什么世道。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抬眼望着放在八仙桌上精致的木盒子。盒子里,装着他精心为他挑的白玉冠。气血上涌,他握紧拳。看来在这里也呆不长久了,他想道。漂亮的眸子因为这个想法布满怒气,面上却怒极反笑,好啊,这么多年,他也忍够了。
那一夜,雷雨过后,好风如水。园子里的杏花尽数凋落。公孙砚多年来第一次大醉一场,紧接着又大病一场。此后,再未踏足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