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死了》岁壹

18、如果有如果

　　“她不是对你很重要吗！曾经的恋人！心里难以抹去的遗憾！你怎的会去杀了她？”

　　怒急攻心的滋味不好受，我此时真想掐指念决幻化成一只灵虫钻进他的脑子里，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扯了一下嘴角，却笑得很平静。

　　“我妈自杀，你该是知道的吧？”

　　“恩……”我下意识就点头，等等——！这是重点吗？但他看忽然盘起腿，一副要跟我彻底畅谈的架势，我只好忍住心里汹涌澎湃的慌张跟急迫，徐徐跟着他的节奏来。

　　“你该不会在那时就知道我在？！”

　　“更早之前。”

　　“怎么会……”我不可思议。

　　“机缘巧合之下的缘分。”

　　我想问是什么机缘，覃俊霖却进客厅摸索了一阵，找出一盒烟和打火机来。

　　“我知道你不喜欢，但仅此一次？”

　　我想了想才点头，顺手打了个响指，他夹在指尖的烟就燃了。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功能。”

　　他这个调侃并没有让紧张而低沉的气氛轻松多少，只好伸出大指姆想把我蹙起的眉结揉开。

　　“我并不后悔做了那件事。”他说，手指移到我的脸颊上。

　　我一怔，在闻着有些呛人的烟味中，看那只捏着我脸的手，实在无法想象他是以何种方式用它了结周影的生命的。

　　或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灼人，还是那烟草起了放松作用，总之覃俊霖几分钟后，终于老老实实坐在我身边向我缓缓叙述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他说如果他母亲不闹自杀，周影就不会在那晚来找他，如果不来找他，那她或许就不会死。

　　可那个女人就是那样做了。就像覃俊霖在玄关低喃的那样，她的自杀，真是故意为之。

　　一个召不回逃走的狗的主人，想要重新将项圈套在狗脖子上，只有割掉身上的一块肉，将狗引回来，所以那场自杀，就是他母亲拿刀割掉的“肉”。

　　覃俊霖问她时，她答得坦荡。

　　这种直白又卑劣的掌控和裹挟，在他们母子间种下了一片无法翻越的荆棘。

　　“好。您赢了。”

　　既然有人拿生命和他赌，这人还是自己的母亲，那么身为儿子的举白旗投降，这是对双方最有利的局面。至少不会被世俗的唾沫星子淹死。反正这世上已经没有他在乎的人了，那就拿空壳的命数和她耗吧！早晚她死在前头。

　　“我要你娶周影。”

　　这是他母亲举起被缝了针的手腕，以得胜者的姿态，向覃俊霖下的第一个命令。

　　“儿子，你要乖乖听妈妈的话。妈妈不会害你的。周影家世好，学历高，人也漂亮懂事，娶这样的女人才配得上你。”

　　“对啊，您带出去多有面子！一个乡村穷寡妇养出来的儿子能娶上城里大官的女儿，说出去多带劲啊！人人都会夸您干得好，会养儿子，再也不会有人戳着脊梁骨骂你害死自己老公，再也不会有人看不起您了！呵——！好处多多，就是这一百个好处里面，您从未想过我的意愿。”

　　“我说过！你爸爸不是我害死的！是他自己下贱！自己家的活都干不完还要去帮一个寡妇！”

　　“所以您就把他推进了堰塘，自己也变成了寡妇？”

　　“啪”！一个耳光响彻病房，一头垂老的母狮子用她那只刚刚被割裂的手，狠狠挠了一把自己的儿子。鲜红的血重新浸染了白布。

　　“我从小到大都教过你，不要犟嘴！”

　　这是狮子发出的咆哮。覃俊霖曾经无数次承受过的咆哮。

　　周影接完开水回来时，大概被这一幕吓住了。她站在门口不敢动。还是覃俊霖的擦嘴角的血渍时，余光扫到了她。

　　他笑，“我的好妈妈，您好像吓到您未来的好媳妇了。”

　　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覃俊霖没在林果儿这看到的景象，却常常在自己母亲那见到。一瞬的温柔比三月的太阳还要和蔼。她朝周影招招手，几番感谢又贴心问候便让覃俊霖送人回家。

　　她这是在给两人制造独处的机会。临走时那个递给周影意味深长的眼神，覃俊霖看得明白。

　　“你的脸……怎么样？”

　　狭小的车内空间里，周影纤细的手指即将触上覃俊霖的脸。刚好前面是个十字路口，红灯亮起，他一脚踩住刹车，微微测开了头。

　　“没事。习惯了。”

　　他一心注视着近处倒数三十秒的显示器，身旁偏偏有人想充当和事佬。

　　“俊霖，伯母她……这辈子不容易，你要对她好一点。”

　　覃俊霖打了个冷笑，看向她，“我要对她怎么好？像个孝子贤孙那样每天跪地伺候？还是整日什么都不干，就守在她身边听她差遣驱使？恐怕到那时，是她嫌弃我没用，不认我这个儿子了吧。——你不也是这样吗？”

　　最后这句多少带着些对他们以前关系的嘲弄，令周影脸色不太好看。

　　“俊霖……都过去了！”

　　“是。都过去了。所以以后，请你远离我的生活吧。这句话，我早就该说的……”

　　汽车重新发动，等刺破夜色将周影送到小区门口时，一直偏头看着窗外景色沉默的女人并没有因为一句拒绝而放弃什么。

　　她没有主动解掉安全扣，更没有自己打开车门。她默默坐在座位上等，等一个男人的习惯，一个男人以前总会为她做的习惯。

　　“还要坐多久？”

　　覃俊霖已经抽完一支烟，重新坐回了车里。

　　周影双手绞着手指头，嫣然一笑，“你还没替我解开……”

　　她话还没说完，覃俊霖单手啪一下按了红色按钮，“好了，下去吧。”

　　“……还有车门……”

　　“——周影！”

　　覃俊霖懊恼的拍了一掌方向盘，极尽忍耐，“你到底还要闹哪样？”

　　娇花一样的女人眼里升起水雾，“我只是想请你为我再开一次车门……”

　　覃俊霖觉得可笑。

　　“可这些，以前你不是最不屑吗？”

　　“我说我已经知道错了！”

　　覃俊霖不想和她争辩。就像某段心灵鸡汤里的文字一样，“这个世界，允许相爱，也同样允许陌路”，他静静坐在车里等待那个被摒弃在外围的人先撤出阵地，这样，就真的能做到了断了。

　　如他所料，半小时后，周影先坐不住，失魂落魄的拉了一下车门跨出去，就在这时，一辆飞驰而来的电瓶车将她撞到。

　　那是个送餐的外卖小哥，撞到人之前，正在一边看订单导航一边骑车，自然没注意到停车路边的车突然被打开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