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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Part.11 怒 ...

  •   因着帕克先生的离席,教室里短暂的喧腾了一阵,复又安静下来,似是怕将别的教职人员引来。四周不时响起的低声交谈多半离不开“赛德里克”这个词汇,薇安见我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只是盯着桌面发呆,便也不回自己的座位,转而直接坐在我旁边的空位上,没有说话,默默陪在一旁。

      埃尔维斯似乎对“阿尔法·赛德里克”其人的兴趣大于赛德里克家族的吸引力,搬着身下的椅子就坐了过来,看看薇安,又看看我,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赛德里克家……真的有这号人吗?”

      见他反复确认阿尔法是否存在,我不禁秀眉微蹙,不答反问:“何以一直纠结于这个问题?”

      埃尔维斯就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毕竟是‘赛德里克’啊,族系中人无一不是家喻户晓的名人杰士,那个家族什么时候出了新的子嗣都会引起大轰动,没理由我们不曾听过‘阿尔法’这号人。”说罢,埃尔维斯侧目,见我仍旧神色淡淡,有些不确定起来,“不过你这么笃定,我就相信你吧。”

      我笑,诚然他相信与否,于我而言都无甚区别,只是念在先前他在帕克有意找茬时试图为我出头,我便也没拂了他的面子,加深了嘴角笑意,微微颔首:“是否有这个人,待帕克回来不就清楚了?”

      我模棱两可的回答显然没法满足埃尔维斯,他撇了撇嘴,却也很识趣地不再追问。目光落在我手背那道醒目的黑色戒印上,他想起还未与我解说班级规则,便提起此事:“下节就是秦老的课了,你……”

      我顺着他的目光低眸,先前尝试抹去这条黑痕未果,想来外力无法将它淡去,只能等其随着时间推移自行消失,便听埃尔维斯有些犹豫地接上话茬:“你自己小心点……秦老人虽然严厉了点,但他是布鲁赫公认的裁决长,Idealist派系最权威的长者。只要听从他老人家的指导,顶多受点皮外伤,不会有大碍的。”

      看着埃尔维斯躲闪的目光,我微扬唇角,他口中的“皮外伤”怕是连自己也无法说服,便是不清楚我与切茜尔冲突的他都如此评价秦老此人的严苛,再加上这层利害关系,我突然有些期待见到这位裁决长的时刻。

      裁决长在过去是一支族系中最特殊的存在,于新王继位的同时任命,地位仅低于亲王,却高于诸位长老,然而在涉及避世条例的惩处审判时,其具备的一票否决之重要性却又高于一族亲王,这也使裁决长的任命往往只能从中立派系中考虑。只是现今避世条例名存实亡,诸多讲究也不再遵守,Idealist派系任职裁决长,自然不无可能。

      薇安听埃尔维斯一席话,贝齿轻咬下唇,一双明眸瞅着我欲言又止,我未去回应她的目光,只是顺应身体的疲乏枕着手臂趴伏于桌上。以克洛斯的血缓解久远的饥渴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仅先前与这些小辈的诸番动手就已将那次反哺过来的生命之源消耗得七七八八,我深知继续信任下去的后果,却不想在失控或毁灭中做出选择,看来在克洛斯被我榨干之前,我必须寻找一个有效的方法,来解此燃眉之急。

      薇安与埃尔维斯后面的交流我未再留心,倦意便如深沉的海水猝不及防地将我包裹沉溺,周围的人声渐渐模糊,我放缓了呼吸,一头扎入无底的黑暗中。

      隐约中似乎又看到了那双眼睛,明明悲哀到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却平静得让人心痛,本应被宠溺包容的莹紫淡去,空洞好似失了魂灵。银色的羽睫微敛,眼睛的主人就这么静静地低眸望着我,我甚至能感觉他的长发不安分地垂落,轻拂面颊,细碎微痒。

      他看着我,又好像透过我看着谁,殷色的唇微动,我睁大了眼,却不闻片语只言。

      就在那个名讳将要脱口之际,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又陷入梦魇,便闭了嘴,看他缓慢、一寸一寸地将目光自我面上挪开,黑色的阴影从下方升起,如同谢场的幕帘,带着冷香的黑暗好似他的怀抱,我又回到了浮浮沉沉不知岁月的迷蒙之中。

      长眠之前一定发生了什么,我清晰地记得他将我枕入心爱棺中的每一帧,合上棺盖前的话语,却是无论如何也寻不回来。

      知道再沉沦梦魇也无济于事,我强迫自己清醒,睁眼便看到埃尔维斯的手尴尬地停在我面前数寸的地方。我的突然转醒似乎惊了他一跳,他先是一愣,嘀咕了句“警惕性这么高”,便冲教室门努努嘴:“下课了,他们都去训场了,我们也走吧。”

      我依着他的话自座位上站起身,正欲抬步,忽觉出不对,手往腰间摸去却摸了个空,顿时心道不妙,四下环顾不见薇安的身影,我一把拉住已经转身超后门走去的埃尔维斯,力道之急惊得他一个趔趄:“她呢?”

      “谁?”他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挠了挠头道,“薇安课间的时候听说这节课的辅□□是切茜尔,就拿了你身上挂着的那条鞭子离开了,还没回来,估计在训场等我们吧。”

      辅□□是分院见习班才有的制度,但凡实战课,都会自A等班随机抽选一名学员作为当堂的辅□□,协助导师授课,充当教材的练手对象。在这敏感关头,切茜尔被选为辅□□,而授课导师与她又出自同族,我几乎可以预见她带着鞭子孤身前去求和的下场。

      “愚蠢!”顾不上埃尔维斯和教室里三两未及离开的学生,我身形一闪,便已奔着训场所在的方向而去。先前薇安已与我讲述过普教区的各个建筑分布方位,此时速度全开的我却还是觉得不够,贵族若想致一个半吊子血猎于死地,仅仅只需转念之间,但愿我去得不算太晚。

      偌大的训场此时一片静默,原先在场内上课的几个班级连同见习二等A班的学生,都被一众穿着统一黑色制式长袍的男子隔离在外,留下中央大片的空地,只站了四个人,或者说,站着三个,躺了一个。埃尔维斯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场景。

      地上的那个无疑就是薇安,只是此时的她白色衣裙已被血色浸染,背上狰狞的鞭痕皮肉外翻,纵横交错,就淌出的血量来看怕是撑不了多久。切茜尔站在她旁边,手里正是行凶的杀器,有血水顺着金鞭的倒刺淌下,汇聚于下方的小小血泊,埃尔维斯不忍再看,转眸瞥了一眼另外二人,见其一是秦老,另一位却是从未见过的,许是布鲁赫氏族来人。二人显然都未阻止切茜尔,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最平常的一幕,主子惩戒下仆,由不得他人干涉。只是秦老背负双手而立,一双矍铄的灰色眼瞳上眉毛紧蹙,看来对族内小公主的所作所为并不满意。

      埃尔维斯不再看向中央空地,转而焦急地在人群中搜寻,不知为何,此时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维璃叶去哪了?薇安出事,只有她能救场。只是他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天真,那维璃叶与他同是见习,就算身手再过超凡,也无法抵抗布鲁赫家族,更别提站在切茜尔身后的那位。这么想着,他却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少女,就站在自己对面的人群之外,与先前的匆忙相反,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一双墨色的眸无悲无喜,淡然盯着血泊里的薇安,似乎并不打算动作。

      是了,她不过一个见习,在这等场面还能如何?虽这么想着,埃尔维斯还是对她寄予了希望,只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薇安身下的血泊逐渐扩大,那少女也只是冷然地看着,一动未动,似乎薇安的死活与自己并无关联。

      埃尔维斯知道她曾为薇安出头,也正是因为那次出头,切茜尔与薇安之间的关系更加恶化,现下薇安因为想将维璃叶自切茜尔的视线中摘出,反而落得自己命悬一线,维璃叶却只是袖手旁观,埃尔维斯心叹不已,心中对维璃叶的一丝好感消耗殆尽。

      方抬了步欲拨开人群,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按住,埃尔维斯惊了一跳,回头却见死党艾萨克对他摇头,压低了声道:“已经晚了,你现在去也救不了小薇,别把自己也搭进去。”

      他如何不知道,只是他还在试图做无用的挣扎,被艾萨克一阻止,登时清醒过来,看着血泊里气息逐渐弱了下去的身影,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伴随着极度的悲凉涌上心头,他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人群后的那个少女,却惊见她此时也在看着自己,四目相对间,他似乎自那双深潭般的眸中读出了不明的笑意。

      埃尔维斯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她在笑?她竟然在笑?都这种时候了,人因为她的关系就快死了,她还笑得出来?

      愤怒使他忘记了此时出头意味着什么,他不受控制地扒拉挡在前面的人,就想冲到对面给那个眸中带笑的人一拳,这方骚动却并未引起空地中心三人的注意,因为维璃叶忽然动了,也不见她出手,围得严严实实的外圈人自动往两边退去,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墙将她与外界隔离开来,她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地穿过人群,穿过布鲁赫家族的侍卫,停步于血泊旁,旁若无人地蹲下来,看着血泊里的女孩。

      “喂,还没死吧。”埃尔维斯听到她的声音低低响起,四周鸦雀无声,使得维璃叶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来,甚至能觉出话中的调侃,“早说了切茜尔的那句话与你划清了界限,还巴巴地赶来送死,你到底如何想的?以为把东西还给人家低头认个错就什么都没发生了?”少女说着,唇角抿出一抹弧度,她伸出芊芊玉指戳了戳薇安被血水和灰土弄花的脸,看着薇安半睁眸中的神色,歪头道:“现在认清了么?知道自己的价值了么?”

      不知为何,看着少女唇边的弧度,听着她的盈盈笑语,埃尔维斯只觉背脊发凉。他猛然意识到维璃叶此时真正的情绪并非幸灾乐祸,亦不是扭曲的愉悦,在那双深沉的黑眸中,涌出的非喜色,而是怒意。

      与自己有些许相近,却截然不同的怒,真要形容,只有一词最能解读。少女的身影有些单薄,却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能对围堵上来的布鲁赫亲卫视若无睹,埃尔维斯虽眉头大皱,心下却是一松。

      他知道,事情终于出现转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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