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江清风坐在小屋的门槛上,惬意地吹着山风。
在山中这间屋子里将息了几日,身上的伤已好了大半。只是腹部的伤口还是没有愈合。
林享第二日就离开了。而家中管家江一水,当日晚些时候就找到这里来。
当她扑进小屋的时候,江清风正郁闷地躺着,闻到自己一身异味,想着身上的衣服什么时候可以换一换。随即听到一个人在床边跪了下来。
转过头,便见到了江一水皱紧眉头的脸。不由笑了:“水姐,你来了。”
江一水是个精干的中年女人。她从地上矫健地站起来,身子同前世一样精瘦结实。
“小姐,”江一水哽了一下,开口,“总算找到你了。要是你在这种地方……”
江一水没有说下去。随即打开带来的包裹,手脚麻利地打水、擦洗、包扎和上药。
江清风知道她想说死这个字,又怕不吉利便没说了。
江清风一边听从指令伸胳膊伸腿翻身,一边笑道:“水姐,没妨碍的。”
江一水没有说话。只是每包扎到一处伤口便皱一次眉头。包扎到腹部时更是咬紧了牙齿。
江清风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江家世代习武从军。到江清风这一代,她父君早逝,母亲也在自身十余岁战死沙场。偌大一个江家只余江清风一个嫡长女。家中虽然还有一个母亲的夫侍,生有一个女儿。但那夫侍良善,女儿尚在襁褓。江家门户可以说全靠自身支撑。
江一水是跟着母亲血里来火里去的。母亲亡后,便忠诚追随江清风。江一水怜惜江清风无人照拂,平日服侍又有几分长者关爱在里边。
因此在江清风心中,江一水不仅是管家,更是长辈亲人。
江一水终于弄完,又给江清风换上新的衣物,道:“小姐,这话我不当说,你可能也不喜欢,但我还是要讲出来。”
江清风猜着她要讲什么,笑道:“你说吧,水姐。”
江一水道:“小姐,你这次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还将自己伤得这样重,多危险。”
江清风说:“水姐,我离家之前,不是跟你讲清楚去哪里了么。”
江一水虎着脸道:“但你突然急得那样,马上就走,也不要人跟着。”
江清风恍惚了一下,想起了多年以前,却也是重活这次的不久前,初遇到叶秋罗的时候。
那日正是公休。友人邀自己去街上,说是城北新开了一家极好的酒肆,卖得好醉人的酒水。
于是同去。
正值秋高气爽,日光明媚。酒肆的店面渐近,浓郁的酒香飘满街道。不由心情愉快。
一个伶俐女子短装打扮的人,稳稳地迎面走来,却突然猛地一歪,撞到了自己身上。
江清风伸手扶起这人的身子:“这位姐妹,小心一些。”随即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
一愣之下,朝人脸上看去。只见白净的粉脸微醺,一双眼波光潋滟,仿佛能滴出水来。发髻略微有些散乱,几缕乌黑的头发卷曲在脸颊边。哪里是个女子。竟是个男儿。
江清风有些想笑。这是谁家的男儿,才这么大,就偷跑出来喝酒,也没要个人跟着。他大概想扮作女子出来喝酒,哪里知道自己扮得不怎么像。现在喝了酒,更是露了馅。
江清风道:“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那人望了一望江清风,两粒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我不用你送。我自己能走。”
随即推开江青风的手,站直了,往前走去:“不信,你瞧。”走了几步,又歪斜了。
江清风哭笑不得。正拉着那人,一个侍女打扮的从酒肆跑出来,四下一望,随即跑到了这人身边,焦急地呼唤几声:“啊……公、小姐,你怎么样了?”
江清风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对主仆,男儿气那么重,打扮得也根本不像女子,还敢跑出来。还出来喝酒。真是可爱。
那侍儿诧异地望了一眼江清风,想了想又道:“冲撞小姐你了。我得送我家小姐回去了。”
江清风见那侍儿根本就没法带走他家“小姐”,便叫了一顶小轿,与友人送他回了家。
原来是南阳叶家的小儿子,名唤叶秋罗。南阳叶家世代经商,在南方起家,后来入京城发展。与江家也有几分交情。
叶家当家人留江清风与友人喝了一盏茶。随后叶秋罗被叫出来赔礼。
叶秋罗换回了男子的服饰,宽袍大袖,乌发披满肩头,款款走过来。看样子已经醒了酒。
走近了,一双眼溜溜地瞧了瞧江清风,又瞧了瞧同来的友人,未语便先笑,声音清脆。
大家也不由一笑。叶家夫人更是笑微微的。
过了一段日子,江清风又去瞧了叶秋罗几次。也送了许多玩的用的东西给他。后来,江清风便同江一水说,要娶叶秋罗作夫郎。自己跟叶家夫人暗示过,叶夫人也很满意的样子。
谁知这时候,叶秋罗的父君突然病得很重。江清风流水一样地送了许多补品药材到叶家。后来又听说需要一味药引,覆生草。
覆生草只在飞峪山有。又长在深山,非功夫高强的人拿不到。叶家四处求购,急切得不到。自己眼看叶秋罗伤心得人都瘦了,也不由焦急。于是赶紧奔到飞峪山来。
没想到却遇到劫匪,伤成现在这般。
耳边江一水还在说道:“要不是我后来放心不下,随后就跟出来……我带着人在附近打听你打听了好久。昨天才从一个打柴的小男儿那问到。”
江清风回过神来,微笑。水姐打听的,必是林享了。
江一水道:“小姐,我知道你喜欢上叶家那个小儿子。以前多少人来提亲,你也不要。现在到二十岁,终于看上了一个。不是我说,以小姐你的人才,还有我们江家的家世、门第、财物,哪一样娶不回叶家的儿子……”
江清风嗯了一声。这辈子,自己不会再接近叶秋罗了。最多将覆生草给他家,也就罢了。
“……但你这样不声不响就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岂不是让人悬心。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江家不就没有人了么。”
江清风半开玩笑道:“水姐,不是还有妹妹么。”又仔细回想了妹妹的名字,“对,是江月白。十来岁了,是个半大姑娘了。将来也能继承江家的。”
江一水板了脸:“这怎么可以。毕竟是个夫侍生的。”
江清风道:“武将之家怎么也跟那些文官家一样,讲究这些。”看到江一水还是沉着脸,便笑道:“好了好了,不说了。水姐,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将养了几日,江清风能够行动了,便决定回京城。江一水带来的人和车马都留在小莫村。想到林享正是小莫村的人,江清风便让江一水领自己去瞧瞧他。
无需多时,便到了林享家外头。他的家在村子的一角,占的地方不大,是一圈矮篱笆围着的几间破旧泥坯房,屋顶上覆盖着薄薄一层腐烂的稻草。
篱笆围着一个满地泥泞的院子。院子一角垒着几垛木柴。一个小女娃在泥地里打滚,几个看上去十岁不到的女娃男娃尖叫着互相追逐,泥点子飞溅。几只鸡在啄食。鸡粪到处都是。
一个脸面枯黄的中年男子,生得身形干瘦,用一块颜色模糊的手帕子胡乱包着头发。他挽着袖子,蹲在房子门口剔着牙。一边在嘴里尖声叫骂:“你们这几个兔崽子……”
然后又骂在一旁一个砍木柴的女人:“你这个做娘的,从来也不知道管一管。”那女人憨厚地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嘴,又闭上了,继续用一块锈迹斑斑的斧头慢慢砍着柴禾。
江清风看到这里,正想推开柴门问林享到哪里去了,那中年男子却冲她尖叫道:“哪里来的人,在这里鬼鬼祟祟。”
江清风呆不下去了。这时,柴门外一个瘦小的身影背着大筐出现在她眼前。
江清风惊喜地唤了一声:“林享。”
林享本来垂着头慢慢地走,这时猛地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她。